第二百七十三章:有限幫助
將一封信遞給了坐在面前的許勿言,江映雪道:「老爺子,二郎的意思很明顯了,他不希望我們摻合進荊王的事情中去。」
「二郎對荊王的這番謀划,這麼不看好嗎?」許勿言嘆了口氣:「可是老爺似乎有些意動,而且在我看來,荊王不是沒有成功的可能的。」
「的確是有成功的可能。」江映雪道:「但是這個可能性並不高,為了這個不高的可能性,將我們自己陷進去,並不值得。二郎說,咱們的這位官家,當了幾十年皇帝了,如果這麼容易就會被打倒,那也就不是他了。其實從兩個月前,便可以看出一些端倪了。」
「什麼端倪?」
「張誠替代了陶大勇,擔任了捧日軍的指揮使!」江映雪道:「無論是從資歷,還是戰功之上,這個位置都該是陶大勇的,可為什麼最後落到了年紀輕輕的張誠身上。」
「陶大勇是邊軍出身!」許勿言脫口而出。
「不錯,還有一點,便是張超一向都是官家最為信任的人。」江映雪分析道:「在官家還是太子的時候,張超便是東宮的侍衛統領,對官家向來是忠心耿耿。用張誠來衛戍宮城,官家才會放得下心,這也從另一個層面之上說明,官家對荊王的成見有多深。老爺子,官家既然已有了防備,你覺得荊王還有成功的可能嗎?」
「邊軍的戰鬥力遠超上四軍!」許勿言道:「這件事情,已經被證明了好幾次了。江東家,五千邊軍在汴梁動起手來,只怕京軍根本就擋不住。而且荊王本人也是一個極其高明的將領,在京中,一時都找不出能與荊王抗衡的人來。」
「要是張超突然出現在京城呢?」江映雪反問道:「張超擔任上四軍都指揮使多少年了,他不在,上四軍的確有些群龍無首的意思,但他一旦回來了呢?」
「張超現在在河北,一時可脫不了身!」許勿言辯道。
江映雪搖搖頭,什麼叫脫不了身?真到了最嚴峻的時候,就算是遼軍再一次打到了大名府的城牆之下,張超也照樣會回到汴梁先解決內部問題。
「還有一件事。」江映雪道:「二郎說上四軍的戰鬥力,沒有我們想象的那麼差。不管是大哥之前的十挑一百,還是這一次的那個叫王柱的帶了二十五個人打翻了近百個上四軍。這兩件事使得大家都認為上四軍真得是爛泥扶不上牆了,二郎說,其實不是那麼一回事。」
「那能是怎麼一回事?」許勿言好奇地問道。
「說來說去,這些戰鬥,都是一些小股部隊之間的作戰。當一方存必死之心,而且又經驗豐富的話,獲勝便是自然而然的。但當成千上萬的大部隊作戰的時候,與這樣的小規模交鋒,那可完全是兩回事了。」江映雪道:「二郎說,十名邊軍興許能戰勝百名上四軍,但百名邊軍不見得能打贏一千個上四軍,這個數字越大,邊軍獲勝的可能性便越低。更何況,這裡終究是汴梁,是上四軍的主場。邊軍一旦作戰,對於上四軍來說,在道義之上便先佔了至高點,再加上有了保衛家鄉、保衛鄉梓、保衛父母妻兒的情結,只怕又是不一樣的。」
「我明白了。江東家,那接下來,你們準備怎麼辦?」許勿言問道。
「汴梁已成風眼,看似平靜,可是一旦爆發,被卷進去的人必然是死無葬身之地。」江映雪道:「這些年來,我們的勢力一直下沉在民間,在商賈之道上,縱有一些武力,說實話也是上不得檯面,做些偷偷摸摸的事情自然是遊刃有餘,但想要正大光明地上棋盤較量,可就大大不夠了。」
「所以大郎去了西北,二郎去了黔州?」許勿言道。
江映雪一笑道:「如今黔州商業聯合會正自蒸蒸日上,那一大片土地,正漸次落入二郎的掌控之中,以後二郎在官面兒之上,也便有了許多可以使用的武器。但這些,都還需要時間。所以,我們要撤退了。」
「可是蕭家?」許勿言看了一眼江映雪。
「大哥在西北,勢力已成。只要學士不明晃晃地加入到荊王的陣營之中去,朝廷必然會睜一隻眼,閉一隻眼!」江映雪道:「不過二郎的意思,還是讓學士趕緊辭了這三司使一職,把大門一關,不問人間,不理世事,先把這一個坎兒過了再說。」
「只怕學士不肯!」許勿言道:「學士終究還是對荊王抱了大期望的。他一直看不上楚王,而且也對官家的軟弱看不上眼。」
「如果學士硬是不聽勸,那也是沒辦法的事情!總不能綁了他走!」江映雪有些無奈地道:「二郎有一封信給學士的,老爺子走的時候,帶回去吧!」
許勿言點了點頭:「你們什麼時候走?」
「撤退已經開始了!」江映雪道:「最多一個月,天香閣下屬的所有重要的人、物都會離開汴梁,在江南,黔州那邊,我們已經準備好了安置之地,這些人一到,便能重操舊業。」
「汴梁的這些工坊、鋪子、房產就這麼放棄了?」
「誰說放棄了?」江映雪一笑道:「這些我們可都是有房契的,只不過暫時閑置罷了。等到汴梁平靜了下來,我們自然還是要收回來的。到時候即便是楚王當上了皇帝,難不成就敢昧了我們的產業不成?要是荊王上台,那就更好了。」
「你們現在明晃晃的不幫荊王,到時候只怕他不認舊情?」
「一個合格的帝王,在該忘記一些東西的時候,他會比誰都忘記得快!」江映雪格格一笑:「這是二郎告訴我的。到時候,大郎有西軍,二郎有黔州商業聯合會,不管是老官家,還是新官家,保管只會看到蕭家的好,而看不到蕭家的歹了!」
許勿言正準備告辭的時候,卻看到江映雪的貼身護衛從外面走了進來,附耳低語了幾句。江映雪臉上微微露出訝異之色。
「老爺子,您從側門離開吧,荊王妃來了!」江映雪道。
「荊王妃?」許勿言吃了一驚。
「我這裡必竟是開門做買買的,平素貴胄人家往來也是很頻繁的,特別是高門大戶的貴婦小姐們,不過荊王妃上門,倒還是第一次!」江映雪笑道。
許勿言沒有多說,既然二郎已經拿定了主意,荊王妃這一趟,註定是要白跑。
江映雪親自將荊王妃迎進了後院。
江映雪不是第一次見荊王妃,以前在宮中,也見過的。只不過那個時候,她只是一個拿錢買了一個縣主封號的小小生意人,在宮中那些貴人們眼中,只怕比一個宮女出高貴不了多少。荊王妃自然也不會刻意地去拉攏她什麼的。
或許現在荊王妃肯定在後悔,在那個時候為什麼沒有著意與自己結交呢?
「王妃大駕光臨,這可是天香閣難得的喜事,娘娘,我們天香閣新制了幾種香料,正好請娘娘品鑒一番!」江映雪笑吟吟地道。
荊王妃端詳著眼前這張滿面笑容,從頭到腳都挑不出一絲錯漏、失禮的女商人,心中卻是感慨萬分。
以前見她的時候,這人從容的背後,總是帶著那麼一絲卑微,這是出身不同、地位不同而帶來的無法克服有差距,不管她多有錢,在權勢面前,總是不值一提。
可今日看她,卻又完全不同了。
笑容的背後,是不卑不亢,將自己放在平等的地位之上的。
是因為自己今日有求而來嗎?
荊王妃心中一陣懊惱,一陣憤怒。
不過她終究不是凡人,轉眼之間便將這些不快給壓制到了內心深處。
不錯,她今天就是來求人的。
「縣主,你知道我不是來買什麼香葯的!」荊王妃擺擺手,打斷了江映雪的話頭。
都是千年的老狐狸,就不由再裝什麼清純潔白了。
「往日與縣主也見過幾面,卻是不知縣主廬山真面目,倒真是怠慢了!」荊王妃的話語之中,帶著微微的譏刺。
「王妃言重了。」江映雪微微欠身。「不知王妃今日大駕光臨,所為何來?」
「孫拐子父子,是你下令殺的吧?」王妃問道。
「是!」江映雪毫不推娓,直截了當的承認,這倒是大出荊王妃意料之外,她本來以為江映雪會找無數的借口,說出無數的託辭的。「背叛者,死。孫拐子父子,背叛了二郎,還殺了二郎當做親人一般的韓鉦,除了死,無法恕罪!」
荊王妃沉默了片刻,她終是沒好意思說孫拐子是投奔了荊王。
荊王去挖自己手下人的手下,這件事說出來,真的沒有什麼光彩。
蕭誠從來沒有把自己當成荊王的人,但荊王卻一直認為蕭禹、蕭定都是自己的下屬,那蕭誠當然也就是自己的下屬了。
這是一件自然而然的事情。
世人是這麼認為的,便是許勿言、江映雪也是這樣的認為的。
只有蕭誠並不這麼認為。
「我家王爺在謀一件大事,你殺了孫拐子父子,對王爺的大計造成了極大的破壞!」王妃的語氣之中帶著慍怒,「今日我來,便是王爺要問上一聲,蕭二郎要如何補救?」
江映雪微笑道:「王妃,我們的人,已經全部退出了孫家幫,秦敏,哦,就是那個賀勝,不是已經順利接掌了整個孫家幫了嗎?雖然有小小的騷亂,但並無礙大局。至於孫家幫的各類事務、財計?」
江映雪拍拍手,一旁的側門打開,兩名侍女一個捧著一個箱子走了進來,將兩個箱子放在了荊王妃的面前。
「王妃,有了這些,孫家幫的所有資產,二郎就全部交出來了,一絲一毫也沒有留下。」江映雪臉上笑容不變:「至於那些人,願意留的則留,不願留的我則會另外安排去處。」
「蕭二郎就是不願意幫助王爺嗎?」王妃怒斥道:「你天香閣麾下掌控的實力,遠超孫家幫。難道他不知道一榮俱榮,一損俱損嗎?王爺要是壞了事,蕭家能有個好?蕭家不好,他蕭二郎便能獨善其身?」
江映雪微微躬身:「王妃,這是二郎的決定,作為下屬,小女子只有遵從。因為背叛者,死!」
看著江映雪的模樣,王妃情不自禁地打了一個寒噤。
這蕭二郎,到底是一個什麼樣的人物?
「王妃,我們天香閣已經決定全面撤出汴梁城了。」江映雪道:「對於王爺的事情,我們不會泄露分毫,這便是我們最大的善意了。」
停頓了一下,江映雪接著道:「最後我家二郎還有一言奉勸殿下,五千邊軍不足以掀翻汴梁,如果殿下真想成事,有一個人必須要爭取。」
「是誰?」
「上四軍都指揮使張超。如果爭取此人有難度,那麼張誠也是可以的!」江映雪道。「如果張氏父子能歸順,則大事可期。」
荊王妃嘆了一口氣,「那蕭二郎還說了什麼?」
「二郎還說,崔昂不足懼,但一定要小心夏誡。還有陳規,不管他對荊王殿下暗示過什麼,都做不得數。」江映雪道:「其實二郎更希望荊下能安心在家讀書,官家春秋鼎盛,再活個十年二十年也不成問題,或者哪一天突然就回心轉意又看好荊王了呢?帝王心意,誰人能猜測?如今行此險事,總之是親者痛,仇者快的事情。二郎以為大可不必。」
荊王妃憋著一口氣離去了。
看著對方的背影,江映雪嘆了一口氣。他們已經是箭在弦上,不得不發。可他們終究是天皇貴胄,即便事敗,至少也能保得住性命,最多便是一個圈禁幽閉的下場,可跟隨他們的那些人,只怕便要因此而身死族滅了。
大宋的律法算得上是寬仁了,但造反謀逆,也是一個誅三族的下場。不知有多少人,會在這一次的動蕩之中丟掉性命,更為可悲的是,這些人中的許多人,根本就不清楚是什麼事情,只是會單純地受到牽連而已。
也難怪二郎一直憤憤不平,說什麼我命由我不由天,憑什麼高高在上的官家一句話,自己就得朝不保夕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