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六十八章:遠方的消息
帳蓬排列得整整齊齊,每排之間都隔著數米的距離,探頭望里打望一眼,內里的物件擺放得整整齊齊,一絲不苟,就是有那麼一股難聞的氣味揮之不去。
想想這個帳蓬裡頭住著八個摳腳大漢,有這樣的味道也就不那麼奇怪了。
帳蓬之間的草地,被生生地踏出了一條道路,卻依然隱約可見地上白色的印跡,那是灑了生石灰的結果。道路的兩側,挖有排水溝,平日里的污水便都從排水溝里流走。
每一個營還都設有一到兩個茅廁,但凡士兵有隨地便溺的,抓住就會嚴厲的懲罰。
整個天武軍軍營之中秩序井然。
這讓蕭誠很是滿意。
楊萬福帶兵的能力,還是相當強悍的。也不虧了自己花了大功夫,為他偽造身份。如今給予自己的回報,還是相當可觀的。
鎚子的個人武力比楊萬福要強,忠心自然也比楊萬福要強,但是呢,論起帶兵的能力,那不是有差距的,至於打仗嘛,只怕差距會更大。
楊萬富那是見過大陣仗的。
「我把范一飛調去輔佐韓錟,你有什麼意見沒有?」背著手,在楊萬富的陪同之下巡視著軍營的蕭誠,隨意地問道。
「沒有!」楊萬富搖頭道:「簽判看重范一飛,是這個小子的福氣。」
范一飛是當年嗣武關的斥候頭領,一身本領那自是不需說的,一直跟著楊萬富,是楊萬富的心腹手下。如今在天武軍之中,仍然負責著斥候哨探的工作,只不過現在的天武軍,斥候哨探多達三百人,全都是軍中精銳。
「范一飛作戰經驗豐富,這一點,韓錟無法比擬,調范一飛過去,也是借重他的這一點。」蕭誠道:「至於為什麼不調魏武過去,是因為魏武與韓錟太熟悉了,魏武的年齡、資歷都比韓錟要老,所以兩人的關係不好相處,容易滋生事端。」
「明白!」楊萬富點頭稱是,對於蕭誠的用人手法,曾經作過都監的他,自然不會陌生。太熟了,很多事情的確不好做。
現在魏武成為自己的副手,這小子有本領,也打過仗,而且能以一雙鐵腳行走天下,一到天武軍,立刻便擁有了一大批的崇拜者。
這樣的一個人在天武軍中,自然是分自己的權,制衡自己。當然,以自己的資歷,也是可以壓制魏武的。兩個人在天武軍中,自然而然地就達成了平衡。
范一飛調去輔佐韓錟,同樣也是這個道理。韓錟有背景,有靠山,有本事,對蕭誠忠心不二,自然是當老大。范一飛有資歷,有經驗,當然也有本事,去為副手,能彌補韓錟的不足,二人搭檔,能將那支部隊的能力發揮到極致,而且亦達成了一個控制上的平衡。
不得不說,蕭誠雖然年紀不大,但在用人一道之上,的確很是老到。
這在他分配黔州商業聯合會等地方上的官員職務的時候,亦可見一斑。
既兼顧了像自己一樣的這些外來者,又很好地安撫了那些本地的土著。
楊萬富如今很滿足。
當年在嗣武關的時候,自己也只不過是一個都監,管著千把人,但現在,自己可是帶著一支三千人的大軍,而且很快,這支軍隊便會擴充到五千人。
在大宋,什麼樣的人能帶五千人?
最低也要是一個指揮使。
像自己這樣一個身份很有問題的傢伙,能手握重權,當真是以前想都不敢想的事情。
可是蕭誠,就敢用自己。
這樣的一個人,很難讓人不服氣的。
萬家,自己是回不去了。
除非是這天下有了極大的變故,否則的話,就讓老婆孩子認為自己已經為國捐軀了,這會讓他們在家鄉挺起腰桿做人。
而自己這一輩子,也絕不再回北方了。
好在蕭簽判的計劃,也是一直向南發展。
越往南,離自己的家人越遠,那就越好。
把那份思念,深深的埋進心裡就好了。
說話間,一行人走到了校場,此刻的校場之上倒是熱鬧非凡,士兵們有的在這裡打熬著身體,有的練習著刀槍、弓箭,當然,也有的躺在地上,享受著一日難得的餘暇。
「你的兵練得很好。一群烏合之眾,能在半年的時間裡有這個水平,極難得了!」蕭誠看著那些瞬息之便聚集到一起的士卒,滿意地對楊萬富道。
這些士兵看到他們來了,不管是在幹什麼,頃刻之間便聚集而起列成了隊形。
楊萬富擺擺手,魏武喝斥了幾句,士兵們卻又立刻散去,該幹什麼幹什麼去了,只不過這一下,沒有人睡覺了,一個個都龍精虎猛,精神抖擻,讓蕭誠看著有些好笑。
「簽判給我的練兵紀要,讓我大開眼界,裡面很多練兵之法,末將以前是聞所未聞。」楊萬富恭敬地道。
說起來,這是楊萬富服氣蕭誠的又一個重要的組成部分。
這時節,別說是這樣的練兵之法了,便是一點小手藝,也都要藏著掖著,搞個什麼傳男不傳女呢!
當時蕭誠將那本練兵紀要塞給他的時候,當真是讓楊萬富驚愕萬分。
這應當是蕭家的不傳之秘,立身之本吧?就這樣給自己了?
自己拿了這書,就算是蕭家門生了吧?
可當蕭誠告訴他,這不是蕭家的什麼祖傳手藝,而是他沒事之時寫的一些練兵之法,不過呢,這些練兵之法,他大哥蕭定在廣銳軍之中都進行實驗,然後再進行改進之後最終得出來的經驗,所以,給誰不給誰,他就可以作主。
蕭定的廣銳軍之強,是天下公認的。
可是誰也不知道這裡頭,竟然還有蕭誠的功勞。
楊萬富在驚愕之餘,更是把這本練兵紀要當成了寶。
這本書里,可不僅僅是如何煉就一支強軍,裡頭當真是包羅萬象,幾乎囊括了一支軍隊從成軍到作戰以及後勤供應的所有細節,更重要的是,蕭定還在裡面詳細地記述了無數的案例與經驗,對於一名將領來說,可是無上的寶藏。
立在了校場的邊緣,蕭誠道:「楊將軍,你可知道,當年你在嗣武關的時候,麾下的那支軍隊,也是西北軍隊之中最為精銳的一部分,但是為什麼還是吃了敗仗嗎?」
提起這事兒,楊萬富就有些羞愧。
「是末將喝酒誤事,又有內奸策應。」
蕭誠搖頭:「終究還是沒有嚴格的軍紀。或者說,有軍紀,還沒有嚴格的執行。比方說,如果軍紀嚴格的話,怎麼可能在嗣武關內留宿外人?怎麼可能斥候逾時不回而沒有追索?你這個都監不知道,下頭難道就沒有負責此事的人了嗎?戰鬥開始,士兵們看不到你這個主將,就慌了神兒,難道他們沒有隊將、正將、營將了嗎?這些人又在幹什麼呢?」
楊萬富張口結舌。
「所以楊將軍,軍隊首重軍紀,有軍紀,就要嚴格執行。」蕭誠道:「在軍中,即便是看起來很小的違紀,只要犯了,就要毫不留情地處罰,千里之堤,毀於蟻穴,這一點,不可不防。現在我們的軍隊,還談不上什麼信仰,什麼靈魂,所以更要賞罰分明,才能凝聚人心。」
「末將受教了。」
揮揮手,示意其他人都不必跟上來了,只由著楊萬富陪著蕭誠再向前走了十數步,蕭誠才停了下來,道:「這一次你部分駐各要害節點,要做什麼,你明白嗎?」
「明白!」楊萬富道:「其一,便是剿匪。這片區域內,匪患多如牛毛,不將這些匪徒剿清,簽判的那些計劃,實施起來便多有妨礙。其二,是控制。那些部族族長、洞主們不見得就對簽判心悅誠服,陽奉陰違者只有會有不少,甚至說不定還有人公然反叛,這個時候,就需要以雷霆之力將其摧毀。只要我們在這些節點之上扎穩了,便能牢牢地控制這大片區域。」
「你說得很好!」蕭誠笑著點頭,這就是楊萬富比韓錟更好用的地方了。因為楊萬富知道要去主動做些什麼,韓錟呢,只會是你讓他做什麼,他就做什麼。想要真正的成長起來,只怕還需要很長很長的時間。
「剿匪的事情,你需要更仔細一些。有些十惡不赦的,自然不能留,但更多的,只怕是被逼為匪的,這些人,能撫的就要撫。我們的目的,不是殺人,而是要讓這些人成為良民,成為為我們繳納賦稅的人,成為我們的兵源,有了這些人,我們才有基礎,光靠殺,是成不了氣候的。」
「是!」
「控軍,練兵,同時,你的注意力,在接下來的時間裡,放在羅殿鬼國的身上。」蕭誠深吸了一口氣:「收集道路、山川河流、人口、城池等各種各樣的情報。」
「下一步,要對羅殿鬼國下手嗎?」楊萬富興奮地道。「不過羅殿鬼國的大鬼主可就不像我們這邊的這些羈縻州好對付了,而且,大鬼主也是朝廷敕封的呢!」
蕭誠哈的一聲笑:「我大哥當初對李續動兵的時候,你知道是什麼借口嗎?是党項蕃兵與李續的定難軍起了衝突,關我何事?」
楊萬富哈的一聲笑:「也就是說,到時候我們與羅殿鬼國起了衝突,也只不過是某個羈縻州與他們起了齷齪,自然也就不關我們的事。」
「對羅!等到打下來了,朝廷上的大佬們,只會樂見其成。」蕭誠呵呵笑道:「你瞧瞧天武軍這個軍州,就是由四個羈縻州構成的,當時我們一報上去,朝廷不是馬上就樂呵呵的批准了嗎?」
「朝廷的那些大佬們,是既想吃肉,又不想養豬!」楊萬富不滿地道。「就知道撿現成的。」
「沒啥不滿的。」蕭誠卻是絲毫不介意:「我們也不是白做事的。最大的好處,自然是我們得了。朝廷那些人雖然也吃了肉,但只是豬身上最不好吃的那些東西,最肥美的部分可是歸了我們,所以,有什麼好抱怨的呢?」
「簽判,您的計劃書最終完全實現的話,最大的好處,還不是朝廷得了,官家得了!」楊萬富道:「大片的疆域,無數的子民,更多的財富,都是屬於大宋了。」
蕭誠微微一笑,「我要的東西比這些可更值錢多了,在我的眼中,這些都是過眼煙雲,終將變成歷史的塵埃,我想要做的事情,卻將歷經百世千世而不毀。哈,楊將軍,現在說這些還為時過早,等有朝一日,我成了這大宋的首輔之後,再來說這些話題吧。」
「真要到了那個時候,楊某不知能不能混個太尉噹噹?」蕭誠不願多談,楊萬富也不再深問,這位簽判有的時候的想法,他根本就摸不透。
「真到了那一天,只要於我有益,你又有什麼不能當的,便是恢複本姓,重歸家族,也是可以的。」蕭誠笑道。
在軍營之中與士兵們同樂,一起吃了一頓晚飯,又與天武軍麾下的正將以上的將領們好好地討論了一番山地作戰的概念之後,這才再眾人敬佩的目光之中離開了軍營。
剛剛返回汪家大宅,蕭誠就看到一個熟悉的身影。
他的眉頭頓時便皺了起來,這個人出現在這裡,一般情況之下,都代表著出現了很不好的事情。
「哪裡出事了?」
「公子,十天前我們接到汴梁飛報,天工鐵藝失火,韓老先生以及數十名天工鐵藝的工匠都葬身火海。」來人低聲道:「接到消息,江東家派我前來向公子回報,她自己已經親自返回汴梁去處理此事。」
「失火?」蕭誠懷疑地看向對方。
「公子,我們的人找到了開封府的忤作。」來人道:「在失火之前,天工鐵藝里的人,早就全死了,他們是被人殺死的,下手的人乾淨利落,從傷痕上來看,極像是軍隊出身的人下的手。」
「天工鐵藝里的人可都不是手無縛雞之力的人,一般人根本就不可能是他們的對手。」
「所以我們在汴梁的人認為,是軍中的高手出的手,而且人數還不少!」來人道:「這也是東家返回汴梁去主持的原因。這件事情,太詭異了。」
蕭誠沉默了半晌,揮揮手道:「我知道了,你回去吧,告訴映雪,找到真相。」
「是!」來人微一躬身,出了屋子,消失在黑暗之中。
蕭誠坐了好半晌,這才出聲:「來人,去叫韓錟到我這裡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