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五十六章:入伙
「我現在叫賀勝,是汴梁一個黑幫的頭目!」來人看著王柱,眼中泛起的卻是悲傷的神色:「但是我以前叫秦敏。」
王柱一下子張大了嘴巴,秦敏,在邊軍之中亦是一個赫赫有名的人物。
如果說蕭定是邊軍之中的第一號明星的話,那麼秦敏絕對算得上第二號。
而蕭定是那種屬於雲端上的人物,允文允武,家世顯赫,在王柱這樣的人看來,完全是高不可攀。
但是秦敏,卻是所有人覺得自己都可以效仿,甚至成為他的人物。
王柱知道秦敏,是因為他還是一個少年的時候,便經常聽到自己的大哥提到過這個人。一個武勇比大哥更厲害的邊軍將領。
大哥是王柱見過的最能打的人。
但大哥卻對這個秦敏服氣得很。
王柱猜大哥肯定跟這個秦敏打過架,而且打輸了。
那個時候,大哥王敢是邊軍的一個正將,帶著四百人。秦敏也是正將,不過是騎兵罷了。
「你,不是死了嗎?」看著對面的秦敏,王柱覺得有些不可思議。在他們回京的路上,他聽過一個正將說起秦敏戰死在白溝驛,當時正將還嗟嘆了一番,對王柱說,你哥之後,邊軍又一個好漢沒了。
「秦敏的確是死了,現在我叫賀勝!」秦敏搖頭道:「王柱兄弟,我是聽說了你的事情,所以專門過來找你的。」
「找我?」王柱指了指自己的鼻子。
「對,找你!」秦敏笑道。「我與你大哥是不打不相識的好朋友,你也可以稱呼我一聲秦大哥!」
「秦大哥,我大哥死的時候,你就在身邊嗎?他的遺體在哪裡,你知道嗎?我們只知道當年他戰死的消息。」
「去河邊坐坐吧!」秦敏看了一眼王柱身後的屋子,道。「免得打擾了你的家人。」
「好!」王柱點頭道。
兩人坐在河邊,離他們不遠處,就是東門的水碼頭,雖然夜色已深,但這裡卻仍然是燈火通明,無數的人頭在哪裡攢動,一艘艘船隻在這裡靠岸,上貨卸貨,進港出港,喧鬧之聲,在他們這裡,依然聽得清清楚楚。
「我們被包圍了!」秦敏看著王柱道:「包圍我們不是遼人,而是女真人,那些蠻子,當真能打。我們在突圍的時候,你哥挨了一個女真人一棒子,我看到他的整個胸都癟了下去。那個時候,我們都太累了,累得都舉不起刀來了。我能逃出來,是因為我的馬更好,當時,包括女真人的馬,也都沒勁兒了,我的馬還能跑,這是我能逃出來的原因。」
秦敏的爹是一軍主將,自然能替兒子搞到更好的馬,王敢就沒有這個待遇了。
「我最後看到的畫面就是你哥落馬之後,那些女真人縱馬在他身上踐踏,他們恨你哥,因為你哥殺了他們十好幾個人吶!」秦敏嘆息道:「那樣的情況之下,只怕根本就沒有遺體一說了。」
咚的一聲,王柱狠狠的一拳砸在河沿之上。
「我聽說了你的事!」秦敏道:「你知道我們信安軍、廣信軍、安肅軍的事情嗎?」
「只知道幾位統制都死了。」王柱看了一眼秦敏:「說是不聽主帥號令,浪戰失敗之後,又畏敵如虎,失地失城,聽說還陷入到了一樁大案子之中。具體的我也不知道,我也是聽我們營的正將說的。」
「嘿嘿!」秦敏冷笑起來:「你信嗎?」
王柱搖搖頭:「我不信,我們正將也是不信的。我還聽正將說過,統制聽到消息的那天晚上,還喝得大罪在軍營之中舞刀呢,正將說,他從來沒有看到過統制那樣失態過。」
秦敏咬牙道:「崔昂那個王八蛋,根本就不會打仗,他根本就是一個紙上談兵的傢伙,戰事一起,如果按照我父親與幾位統制的計較,邊境怎麼會有這麼一場慘敗?輸了也就輸了,鼓舞士氣,重振兵馬,不是沒有反攻的機會,咱們邊軍這些年來勵兵秣馬,養精蓄銳,就算一時大敗,但也不是沒有扳回來的機會。可崔昂卻沒了膽氣,一連串的亂命之下,防線一下子就崩潰了。幾萬兒郎啊,死得七七八八。」
秦敏雙手抱著頭,身體微微顫抖。
「我在白溝驛,打了一天一夜,手下兒郎,幾乎全都死光了,我最後跳進了拒馬河中,也就是運氣好,才活了下來!」
王柱亦是心有戚戚焉,絕境之中的戰鬥,不是身臨其境,你根本就不能感受到親歷者的體會,文字、講述,都難以形容其萬一。
「我好不容易活了下來之後,聽到的卻是我爹以及鄭將軍他們圖謀造反的消息,他們的頭,就被掛在大名府的城牆之上!邊軍剩下來為數不多的將領,最後也不明不白地死在了押赴京中問罪的途中。」秦敏喘著粗氣。「現在,就只剩下了你們定武軍,哦,還有蕭定帶的廣銳軍。剩下的,全都完了。」
「我們定武軍的日子也極不好過!」王柱嘆息道。
「我知道。」秦敏冷笑:「看起來,他們是想把當年荊王王手打造的軍隊全部都折騰光了才算數,王柱,這隻不過是開始而已。我們為了大宋,拼死拼活,爺爺死了,老子上,老子死了,兒子上,一輩子都在邊境之上流血流汗,憑什麼這些來自汴梁的官兒,一語就可以定我們的生死?明明狗屁不通,卻還能騎在我們脖子上胡亂指揮,失敗了,卻又將罪責統統甩到我們的身上?憑什麼我們吃糧咽菜,他們大魚大肉?」
王柱看了一眼面孔有些扭曲地秦敏,道:「我爹說,這是因為朝有奸臣,官家被奸臣蒙蔽了。」
秦敏看了一會兒王柱,突然就笑了起來:「誰說不是呢?可要是官家當真英明的話,又怎麼會被奸臣蒙蔽呢?這個官家,就是一個糊塗蛋。」
王柱臉上有些變色,左右瞄了瞄,小聲道:「秦大哥,你小聲些,這裡可是汴梁,讓人聽了去不是小事。」
秦敏大笑,拍著王柱的肩膀:「你干番上四軍那些狗崽子的時候,可沒怕過,在牢里一人擔下罪責的時候,可沒有怕過,現在怕什麼?」
王柱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起來:「那個時候,那裡想那麼多?」
「王兄弟,你覺得上四軍那些人怎麼樣?」秦敏問道。
「不怎麼樣!」王柱不以為然地道:「看他們一個個人高馬大的,但打架沒有一股狠勁兒,又想打,又不敢置自己於危險之地,未先傷敵倒先想著保全自己,這樣的打法,就是自取死路。」
「你覺得我們要是有五千人,能打上四軍多少人?」秦敏道。
王柱瞪大了眼睛看著秦敏。
「就是隨便說說而已。」
「這樣的上四軍,如果是列陣而戰的話,我們五千人,能打他們五萬人!」王柱笑道:「如果不是列陣而戰,而是不論戰法,不論地方,隨意出擊無所不用其極的話,便是十萬人,我們也能把他們打垮。」
「真正能打仗的國之精銳,被他們棄之如蔽履,而一些繡花枕頭,卻被他們當寶貝一般養著!」秦敏狠狠地道:「這樣下去,大宋遲早被他們折騰完蛋。」
「秦大哥,我們這樣的小人物,又能做些什麼呢!」王柱想起自己的處境,嘆了一口氣,「國家大事,我們這們的老百姓,也就只能看看而已罷了。」
「好可不見得!」秦敏哼了一聲:「王兄弟,你可知道,我現在替誰辦事嗎?」
「秦大哥剛剛說了,你現在是一個幫派的首領!」王柱道。
「那隻不過是一個掩飾而已!」秦敏道:「王兄弟,你大哥是好漢,你也是一條好漢,所以我才來找你,我現在,替荊王殿下辦事。」
「荊王?」王柱失聲叫了起來,剛剛出口卻又把嘴巴掩了起來。
「是的,荊王,曾經在我們河北當過安撫使的荊王!」秦敏的眼光發亮:「王兄弟,你覺得荊王如何?」
「荊王當然是好的。我們邊軍揚眉吐氣這些年,可都是在荊王殿下當安撫使的時候,這些年,我們家的日子都一天比一天的好了起來。」王柱道:「要是荊王殿下早去些年,我大哥,說不定就不用死了。」
「現在這個官家糊塗!」秦敏冷哼道:「要是荊王殿下成了官家,你覺得我們是不能翻身?能不能將那些奸佞全都殺光?能不能在邊境重振旗鼓,再展雄風,把遼人殺回去?你想不想?」
王柱楞怔了半晌:「我當然想啦,可是荊王能當官家嗎?」
「只要我們幫他,他就能當!」秦敏揮了揮拳頭:「王兄弟,你願意幫荊王殿下嗎?」
「我能幫他什麼?我已經一個小小的押正,哦,不,我現在連押正也不是了!」王柱垂頭喪氣。「我現在什麼都幫不了荊王殿下。」
「不,你能幫他!」秦敏道:「王敢兄弟在定武軍中便威名赫赫,你這一次不失你兄長的風采,定武軍不知有多少人對你交口稱讚呢!兄弟,幫我們聯絡定武軍的兄弟們,多一個人,便多一份力量。有朝一日,我們能扶荊王上位,便有從龍之功,到了那一日,我們這樣的人,便能重返邊軍,重練邊軍,去找遼人報仇血恨,替你大哥這樣的好漢報仇雪恨!」
看著慷慨激昂的秦敏,王柱有些猶豫,他轉頭看向租住的屋子方向,縱然王柱沒有見過多少世面,但他也知道,這件事情非同小可,一個不好,便會牽連家人。
「兄弟,你如果願意,伯父伯母和侄兒侄女,你秦大哥來安排。讓他們離開汴梁城,找一處地方安置下來,隱姓埋名。將來我們成功了,你再去接他們回來享富,要是失敗了,那自然也不必說什麼了,唯有死而已。」秦敏直截了當地道。
「你,能安排我家人?」王柱心動了。
「當然,這不過是一件小事而已!」秦敏道。
「好,安排好我家人,我就跟著你們幹了!」王柱道。
「好兄弟,我就知道你有種!」一拳捶在王柱胸口,秦敏站了起來:「你先等著消息,我去安排這些事情,回頭,還要介紹一些好兄弟給你認識。」
十幾天之後,王柱在一處大院子里,終於見著了秦敏嘴裡的那些好兄弟。
讓他震驚的是,這些漢子,統統來自廣信軍、安肅軍、信安軍等邊境軍隊,這些人中,竟然不乏有他認識或者聽說過名字的人。
「王柱兄弟,我們都是劫後餘生之人,現在汴梁,像我們這樣的人,一共來了超過兩千人,以後,說不準還有更多。如果定武軍也加入進來,那我們就有了五千人。」秦敏兩眼閃光,接著道:「上四軍就是一個屁!蕭長卿十挑一百,你王柱兄弟也剛剛二十五挑了他們一百人,要是我們彙集起五千人,這汴梁城中,誰會是我們的對手!這些不知所謂的上四軍嗎?」
「殺光這些奸臣,扶保荊王殿下上位!」屋子裡的漢子們低吼出聲。
現在王柱終於明白了秦敏為什麼在前些天要問自己,如果有五千精銳邊軍在汴梁,會如何了!原來,他們已經有這麼多人了。
「我們統制也答應了嗎?」他問道。
「陶統制會答應的。」秦敏笑道:「不過在這之前,王兄弟,我們要幫他一把!讓陶統制下定決心。王兄弟,今日還有一個儀式,是大家歡迎王兄弟你加入我們這個大家庭,過了今日,以後大家便是同生共死的好兄弟了。」
在王柱歃血為盟的時候,在汴梁城中另一處地方,周鶴畢恭畢敬地站在林平的面前。
「這段時間,你做得很好,甚至超出了我的預期。」林平笑道:「接下來有兩件事,我覺得已經差不多了,一是說服陶大勇加入你們,二是該讓荊王殿下知道你們的存在了。不然咱們一副媚眼拋給瞎子看,就沒意思了。」
「也是該當如此了,走到下一階段之後,就需要荊王殿下在更高的層面之上也發力配合了!」周鶴點頭道:「不過林先生,我有一事不明。」
「你說!」林平笑道。
「你,當真希望荊王殿下上位嗎?荊王殿下一旦得位,對你們來說,只怕不是好消息吧?」
「不管這件事成與不成,大宋都會元氣大傷。我不在乎他成與不成,我只在乎你們能不能讓這件事發生。」林平笑道:「成了,就當是我對你們的獎勵,不過就算荊王得了位,至少十年之內,大宋也不會再有力氣向我們大遼動手,十年時間,對我們來說,足夠了。漆水郡王那時也該得到了大遼的皇位,到了那時,我們又怎麼還會怕你們呢?要是不成,荊王沒個好下場,你們攏起來的這些都是沙場驍將,這些人死了個乾乾淨淨,我也高興得很。」
卡的一聲,周鶴幾乎咬碎了自己的牙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