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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八十七章:投效

  「李續能給你的,我們也能給你!」程圭微笑著放下手裡的酥油茶,委實是有些喝不習慣。「李續不能給你的,我們也能給你!」


  盤膝坐在氈毯之上的禹藏花麻,今年不過三十七歲,身材並不高大,但卻足夠厚實,坐在那裡如同一塊門板一般,滿頭的長發用一條布帛勒著,正中間碩大的一塊寶玉,如同第三隻眼睛一般。


  看起來滿臉橫肉的禹藏花麻,給人第一眼的感覺便是兇狠、蠻橫的印象,但程圭卻絕對不會認為禹藏花麻就是一個毫無心機的人。


  事實上,能夠成為一族之長,並且能夠牢牢地控制住偌大一個部族,光靠武力,那是絕對行不通的。


  像禹藏花麻這種人,絕對的是既有武力值,又有心機。


  四肢發達,頭腦簡單的人,肯定是坐不到他這個位置上的。


  「程朝奉的話,我自然是相信的。」禹藏花麻坐得端正,雙手放在腹前,十指交握,微笑著看著程圭:「不過我很懷疑一點的就是貴方的誠信,到時候能不能兌現的問題。」


  「這一點,絕無問題!」程圭肯定地道。


  禹藏花麻搖頭道:「程朝奉,口說無憑啊!在我的記憶之中,以前這種過河拆橋的事情,你們的封疆大吏不是沒有干過。現在這個人,還在你們朝堂之上身居高位呢!而當年那個被他的承諾欺騙過的人,早就變成一堆枯骨了。」


  「馬學士的人品您儘管放心!」程圭乾笑道,禹藏花麻所說的人,他自然是知道的,不過即便如此,也沒有幫著外人來埋汰自己人的道理。


  「我幫著李續,不擔心他兌現承諾的問題。」禹藏花麻接著道:「因為他是弱勢的一方,他需要團結他所有能團結的人來幫著他抵禦大宋,所以於他,我們絕對可以予取予求,但大宋,就絕無這個可能了。事後即便悔約,我也毫無辦法,因為我打不過你們呀!」


  「這是一個需要雙方互信的問題,敢問族長,如何您才能相信我們的誠意呢?」程圭認真地問道。


  「這個我不知道。」禹藏花麻一攤手道:「我只是一個化外野人,不知道如何解決這個問題,所以要求教程朝奉。」


  程圭沉默了一會兒,道:「族長當知,大宋與李續的實力根本就不在一個檔次之上,不管是軍事上的,還是經濟之上的。對付李續,大宋不過出動了一路兵馬,也就是陝西路,而像陝西路這樣的,大宋一共有二十四個。」


  「這個我當然知道。」禹藏花麻笑道。


  「所以族長覺得,李續會有前途嗎?」


  「這倒不見得啊!」禹藏花麻道:「這麼些年來,你們不是眼睜睜地看著李續坐大而毫無辦法嗎?」


  「不是沒有辦法,而是有些人昏饋無能!」程圭冷笑:「如今換了馬學士上來,李續立時便陷入到了絕境之中不是嗎?族長,跟著李續,失敗是不可避免的。而且,您也應當知道,我大宋行事,向來不會把所有的雞蛋放在一個藍子中,我在這裡跟您談的時候,還有使者已經去了木氈,瞎葯那裡!」


  禹藏花麻臉色微變:「他們是遠水救不得近火,我這裡,可是快馬利刀。程朝奉,你是在威脅我嗎?如果這一戰,你們失敗了,李續便能反攻,再加上李度如今就在綏德,只怕你們陝西路便要糜亂一片了,到時候不管勝敗,數年之內,你們還有能力跨過橫山嗎?」


  「只要我們守住橫山,這一次就算敗了,於大宋也不過是疥癬之疾。」程奉嘿嘿笑道:「不過等上幾年,捲土重來罷了。不過禹藏族長,你呢,當時候何以自處?」


  「你什麼意思?」


  「意思很清楚啊!」程圭道:「禹藏族長,你的這點力量,在這場戰役之中,倒的確是舉足輕重,能夠左右戰局,否則我也不會來。但是放諸整個天下,請恕我直言,就太微不足道了,我們大宋官家何等胸襟,何等名望,所以你只要你恭順,便永遠不會把你怎麼樣!但李續可就不一樣了。這一次即便他勝了,實力也會大大受損,怎樣快速地恢復實力?自然是吞併像你這樣的部族來得最快,您覺得是嗎?」


  禹藏花麻一愕,接著大笑起來:「你這挑撥離間,倒真是說到我心底兒里去了!不過話說到這裡,咱們又繞了回來了呀,馬學士如何取信於我呢?程朝奉,咱是粗人,所以呢,就不信什麼空話,沒有實打實的東西,是不可能讓我放心的啊!你也知道,我還需要說服我的族人呢!」


  你長得粗,就是一個粗人了?程圭在內心深處吐槽了一句。吐蕃帝國還沒有解體的時候,禹藏家族可是吐蕃帝國數得上名號的豪門,即便吐蕃帝國已經分崩離析了,但禹藏家族仍然是那片高原之上赫赫有名的存在。


  這樣的家族的掌門人,從小所受到的教育,學到的知識,絕不會比大宋任何一個精英少了。


  「這是馬學士寫給你的信,親筆所書,親筆畫押,蓋著馬學士的公印以及私章!」程圭拍拍手,坐在屋角的一個年輕的大宋武士走了過來,將手裡捧著的盒子放在了禹藏花麻的面前。


  禹藏花麻的手按在盒子上,看著這個大宋武士沒有退下去,不由有些訝然地掃了對方一眼。年輕的武士一笑道:「馬雲見過禹藏族長。」


  「馬雲?」禹藏花麻輕呼出聲。


  「正是。」一邊的程圭道:「我們學士的長子。本來是準備出發要去汴梁參加今年的進士試了,就因為這件事,馬學士將他先留了下來,這一次跟著我過來,就是準備讓他留在族長身邊,打完了這一仗,再快馬加鞭地趕去汴梁,想來也不會誤事!」


  馬興這是將自己的長子作為人質送到了禹藏身邊了,這個誠意就不可謂不大了。


  禹藏當然清楚,馬興女兒好幾個,但兒子就只有這麼一個。而且據說學識過人,是陝西路上有名的才子。將自己的獨子送來禹藏身邊為質,這就讓禹藏花麻沒得什麼好說了。


  「這個保證,不知道禹藏族長可還滿意?」程圭道。


  禹藏花麻點了點頭。


  「族長,我們大宋,多得是羈索州,多你一個不多,少你一個不少!」程圭道:「靠上了大宋,搭上了馬學士這條線,以後不管是經濟上還是軍事上,馬學士必然都能助你一臂之力,不管是瞎葯也好,木氈也好,還能奈你何?」


  禹藏花麻笑而不語。


  「而且這一路行來,我看族條麾下子民過得著實辛苦,等到打贏了這一仗之後,貴族生活必然大有改觀,這對於族長的威信的提高也必然是大有幫助的。」程圭道。


  「程朝奉說得極是。」禹藏花麻伸出手去道:「接下來我族一萬精銳,便唯程朝奉馬首是瞻了。」


  兩雙手重重握在一起,兩人相視大笑。


  一場夜宴,完成了任務的程圭喝得酩酊大醉。


  一點兒也沒有少喝的禹藏花麻,卻仍然是兩眼明亮,他的大帳之中,眼下卻是只剩下了一人,拓拔奮武。


  兩人盤膝相對而坐。


  「拓拔,你可知道,今日我做出這個決定,很大一部分,是因為你哥哥選擇了宋朝!」禹藏花麻沉聲道:「你大哥在橫山之中這麼多年來一直搖擺不定,不肯給任何一方一個準信,但這一次卻選擇了宋朝,相必是有了決斷,他這麼不看好李續嗎?」


  拓拔奮武道:「這一次過來,大哥特意囑託讓我要找機會給族長好好談一談,想不到族長與我大哥卻是心有靈犀啊!」


  「什麼意思?」


  「大哥選擇的不是宋朝,而是蕭氏兄弟!」拓拔奮武壓低了聲間,道。


  「什麼?是那個現在正在率兵逼近興慶府的蕭定?」禹藏花麻驚訝地道:「他一個小小的指揮使,何德何能可以讓你哥哥心悅誠服?」


  「蕭定倒也罷了,他的弟弟蕭誠,那才是一個真正的人物!」拓拔奮武微笑著道:「禹藏族長,對於我們現在党項人來說,只能依附一方,才能生存下來,這一點是不爭的事實,就像你禹藏族長的處境一樣。說起來李續本來是一個不錯的選擇,他也算是我們党項一族,只可惜啊,他終究是差了那麼一點點,我大哥認為此人絕不可能成事。一旦我們與他綁在了一起,將來此人失敗,必然會連累我們整個橫山党項,宋人本來就視我們為蠻夷了,再有這麼一回事,將來只怕會被他們趕盡殺絕。」


  「可選擇蕭氏兄弟,又算怎麼一回事?」禹藏花麻不解地問道。


  「因為我大哥認為,這蕭氏兄弟,或者會為我們党項人開闢一條真正的出路出來。」拓拔奮武道。


  「他們可是宋人,而且是宋人之中的掌權的那一小撮人,有權有勢,榮華富貴之極了!」禹藏花麻疑惑地道:「你大哥的判斷依據是從何而來?」


  「正要與族長好好地說說,將來,也許我們能走到一路!」拓拔奮武道:「以前主事的蕭二郎現在回京城去了,而且他的布置,也只不過是隱隱有這麼一個趨勢,我大哥的意思,就是要在合適的時候,用力地推上一推。如果禹藏族長加入進來,真正行事的時候,那就更加的容易了。」


  「你大哥倒是相信我?」禹藏花麻失笑道。


  「因為我大哥深知,禹藏族長絕不甘心只做一個羈索州的知州,一個困據一方的土霸王。」拓拔奮武道:「重歸青塘,再上高原,恢復昔日帝國榮光,才是你想要做的是吧?」


  禹藏花麻冷哼了一聲,坐直了身子,臉上的笑容也消失了。


  「恕我直言,禹藏族長一個人的實力,未免太單薄了。光是一個木氈或者瞎葯便把你逼得不得不遠走他鄉。不引入外力,怎能成事?」


  「引入了外力,那還叫恢復昔日帝國的榮光嗎?」


  「為什麼一定是要恢復昔日帝國的榮光呢?為什麼就不能再造一個輝煌的帝國呢!」拓拔奮武微笑著道。


  禹藏花麻的眼睛一下子眯了起來,半晌才道:「你大哥打得是這個主意?他也想學李續,過一過當皇帝的癮嗎?」


  「我大哥可從來沒有想過這一茬,但當一國之首輔,倒是心心念念!」拓拔奮武兩手一攤,道。


  禹藏花麻一下子明白了過來,看著拓拔奮武,狹長的雙眼瞪得溜圓,半晌才道:「這太出乎我的意料之外了。」


  「不過也極有意思,極富挑戰性是吧?」拓拔奮武笑了起來:「怎麼樣,禹藏族長想要加入嗎?」


  禹藏花麻大笑了起來:「前段時間有人告放我,現在的橫山,與過往已經完全不同了,他們帶來了很多精美的器具,美味的鹽巴等等,我還在感慨這樣的變化是怎麼發生的,現在我明白了。回去告訴你的哥哥,這麼有趣的遊戲,我怎麼不加入呢?要是成功了,我想獲得的報酬,也會是超乎想象的。不過那人,真值得你大哥擁護嗎?」


  「這個人,還是非常讓人敬佩的。」拓拔奮武微笑道:「不過他的弟弟蕭誠更讓人驚訝,短短數月之間的布局,便極具氣象。雖然到現在為止,大哥還是摸不透蕭誠的目的到底是什麼,但不妨礙我們借著這個局,完成這樁大業!」


  「到時候再過河拆橋,甩了他們?」


  「這倒不可能!」拓拔奮武搖頭道:「這也是我大哥最為佩服蕭誠的地方,因為他的布置將所有的人都攏在了一起,想過河拆橋,那是自取滅亡。而且這個局面,會隨著時間的推移而愈加的鞏固。」


  「當真么?」


  「當真!」拓拔奮武道:「等打完了這一仗,您就能與我大哥見面了,我是個粗人,很多東西也講不明白,我大哥卻是清清楚楚。」


  「你大哥是我這輩子少有的幾個佩服的人,他的判斷,我自然是深信不疑的!」禹藏花麻點頭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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