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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八十三章:未戰先輸

  別說是成百上千匹戰馬同時發動衝鋒時的那種極富視覺衝擊力的場面,哪怕只有十匹馬面對面地向你狂奔而至,一般人也會嚇得魂飛魄散。


  完顏八哥前幾天親眼目睹了一支宋軍在遼軍鐵騎的衝鋒之下突然潰散的過程,這讓他對宋軍的戰鬥力的評價產生了嚴重的偏差。


  因為從軍容的嚴整以及甲仗等方面來判斷,眼前的這支軍隊,似乎遠遠及不上早前潰敗的那支宋國軍隊。


  但這支宋軍是信安軍。


  是與廣銳軍、定武軍同樣一直活躍在宋遼邊境之地,與遼人鏖戰多年的老牌勁旅。


  別看騎兵的衝擊極是恐怖,但事實上,只要心理之上能扛過這一關,也就是那麼一回事了。


  馬兒再訓練有素,再通人意,也只不過是一頭畜生,在碰到危險或者判斷有危險的時候,它們仍然會下意識的做出避險的動作。


  比方說會突然轉向,會猛然減速等等,而這個時候,就是給予敵人猛烈打擊的時候。


  秦敏兩個戰營所選擇的位置是相當的巧妙的。


  寬闊的道路到了這個點上突然收窄,本來大約百來步的寬敞通道,突然向內急劇收縮只餘下二三十步的樣子,這就使得先前如同洪流一般漫過來的敵人騎兵到了這裡,也只能被束縛成十餘騎並肩衝鋒的模樣了。


  一百步,神臂弓已經能對敵人造成傷害了,但信安軍卻巍然不動。


  八十步,敵人衝進了障礙區。


  女真人的表演讓所有的宋軍都有些眼睛發直,草草做的一些拒馬架子,直接被挑飛,壘起來的石頭障礙,對方居然能在方寸之間控制著戰馬隨意趨避,這種馬術,讓人嘆為觀止。


  不過,還是有些布置起了作用的。


  那些臨時挖掘的淺淺的陷馬坑。


  倒霉的馬兒一腳踩空,強勁的力道頓時便讓蹄子給折斷摔倒。馬上騎士躍身而起,身邊經過的騎士伸手一拉,便變成了兩人一騎。


  馬上騎士,在如此高的速度之下,居然僅靠兩腿控馬,雙手將弓拉得渾圓,嗖嗖的羽箭之聲不絕於耳地射了過來。


  對手拿得是宋軍的克敵弓,這種弓是強力的硬弓,宋軍之中能將其輕鬆拉開的,無一例外都是軍中好手,但眼前秦敏看到的所有女真人,都能將克敵弓拉得如滿月一般,當真是望之令人心驚。


  敵人戰場之上的反映和身手,足以讓秦敏的心都在顫抖。


  他娘的!

  女真人!

  難怪在東北讓遼國人都寢室難安。


  五十步,伴隨著秦敏一聲射的怒吼聲,大盾之後,一排神臂弓手猛然立了起來,嗡的一聲響,百餘支弩箭已是呼嘯著射了出去。


  五十步上面臨著大宋軍國利器神臂弓的攢射,穿再好的盔甲都擋不住,打頭幾個女真人連人帶馬栽倒在地上,馬躺在地上還能昂著嘶鳴幾聲,彈彈腿掙扎一會兒,人卻是落地就沒了聲息。


  但秦敏卻對戰果一點兒也不滿意。


  百餘支弩箭,不過射死了十幾個人。更多的女真人,居然利用馬匹,盾牌躲過了這一殺劫,此刻,這些人正健步如飛,向著軍陣逼來。


  而對方在馬上的奔射,竟然也讓己方損失了數人。


  咣當一聲,一名大漢手中的刀重重地砍在了豎起的大盾之上,砰的一聲大刀立時斷折,但包著鐵皮的大盾也在同一時刻,被斬出了一道裂縫。幾柄長槍從兩盾之間的縫隙探出來,卟哧一聲扎進了這傢伙的胸膛。


  穿甲的士兵不怕刀砍,但卻怕槍戳。


  挨上一刀,興許連輕傷也算不上,但要是被長矛給戳穿了,基本上一條命也就報銷了。


  大漢長聲慘呼,雙手握著一柄長槍,身子往後一仰,手中握著長槍的一名宋軍居然被他生生地從軍陣之中給舉了起來,在眾人驚呼鬆手的時候,那名宋軍卻是沒有反應過來,下意識地還是死死地握著手中的長槍。


  這名大漢砰的一聲重重地仰面朝天地倒在地上,但這名宋軍也被他給撅了出來跌在地上,不等他爬起來,早已經被蜂湧而來的女真人給砍翻在地。


  「王八蛋!」目睹了這一切的秦敏破口大罵著。


  女真人的悍勇,可比遼人還要兇狠得多。


  事實上這些年來,像秦敏這樣的邊地軍人,對於遼人已經壓根兒不在懼怕了,雙方對陣,也就是半斤對八兩。


  但這些女真人,秦敏卻自忖只怕難以對付。


  現在自己唯一的優勢,就是武器上的優勢和地理上的優勢了。


  「收攏隊形,神臂弓壓制。」秦敏大呼道:「不管如何,不許任何人脫離本陣。」


  秦敏算是看清楚了,一旦自己的麾下脫離本陣陷入與對手的肉搏當中,只怕勝算是極小的。


  一輪衝擊,宋人的軍陣竟然連一步也不曾退卻,己方的傷亡遠超對手,這讓完顏八哥有些惱火。


  眼前的宋人明顯比前些天看到的要強得多,更讓人討厭的是,兩面山坡之上的那些手軍手持弓弩,不停地自側面配合射擊,自己麾下的傷亡,倒有很大一部分來自於這些討厭的蟲子。


  分出了兩支小隊各數十人向著兩邊山坡進攻之後,完顏八哥自己卻是一手持盾,一手持刀,大步向秦敏的本陣逼來。


  他沒有騎馬。


  宋人的弩箭太過於厲害,他的這匹戰馬於他而言,就跟性命一般,可不想這麼折損了。即便自己能頂得住弩箭,但宋人太過於陰損,地上的那些小窟窿,那是防不勝防。


  秦敏死死地盯著對方四人一組組成的一個進攻小團體,一時之間竟然有些束手無策。


  三人持盾護住了前後左右,一個舉盾護住了頭頂,這些女真人便如同一個龜殼一般,向著本陣步步逼近。


  女真人對於他們自己的近身肉搏能力有著無比的自信,所以想要抵近接戰。而按著這個模式,只怕肉搏是不可避免的。


  深深地吸了一口氣,秦敏提起了插在腳邊的刀。


  你要戰,那便戰,還真當老子怕了你么?


  「兄弟們,準備拚命啦!」秦敏怒喝道。


  數十名漢子齊聲吶喊,持刀聚在了秦敏的周圍,他們都是秦家的親兵,一個個平素都是好吃好喝高薪養著的,當然,要拚命的時候,他們也得第一個上。


  秦敏不能讓這些女真人破開他的本陣,便只能率人出陣廝殺。


  數個龜殼在距離宋軍軍陣十數步時,一聲吆喝猛然散開,轟然撲向了盾陣。


  陣中長槍亦在這個時候向前捅來。


  而神臂弓的弩箭,此時仍然在向後方射擊,他們需要盡量阻斷對手,也需要壓制敵人的射擊,對於近在咫尺的敵人,反而只能交給戰友去搏殺了。


  完顏八哥怒吼揮刀,刺向他的長槍被生生斬斷,然後合身撞在大盾之上,大盾之後傳來士兵的悶喝之聲,整面盾牌竟然被撞得側向了一邊,露出了偌大一個洞來。


  也就在這個時候,秦敏從這個縫隙之中閃身而出,手中刀帶著厲嘯之聲,劈向了完顏八哥。


  身經百戰的完顏八哥只消聽這刀的呼嘯之聲,就知道向他發起攻擊的人,絕非泛泛之輩。橫刀上迎,當的一聲響,兩刀相交,完顏八哥手的刀,頓時被崩開了一個大缺口,而本人更是雙腿一挫,險些坐在地上。


  「好刀!」完顏八哥的眼睛一下子便紅了。「我要定了。」


  對方的刀將自己的刀斬了一個大口子居然還毫無發損,當真是難得的寶刀。


  秦敏獰笑道:「想要我的刀,好,給你!」


  雙手握刀,橫掃豎劈,招招都是不要命的打法。


  連接數刀之後,完顏八哥手中的刀再也支持不住,卡嚓一聲斷為了兩截,要不是他反應塊,持刀的手也要被秦敏一刀兩斷。饒是如此,臂甲也被秦敏掃掉了一塊。


  失去了兵刃的完顏八哥揮舞著盾牌連架秦敏數刀,眼見著盾牌也要散架了,這才依依不捨的吼道:「撤退,撤退!」


  撒丫子就跑的完顏八哥當真是跑得比兔子還快,秦敏卻也沒有追擊,而是返身將就近的幾個女真人給截住就地斬殺,然後便返回到了陣中。


  陣前兩軍短兵相接,秦敏的親兵死了八個,女真人死了五個。


  雙方的戰鬥力,是真的有差距。


  看著被抬到軍陣之後的八個親兵,秦敏沉默了。


  「趙正那個狗日的,為什麼還不撤退?只要他哪裡能有千把人過河來,我就能把這幫女真人給滅了!」秦敏在心裡咆哮著。


  趙正現在想退也退不了啦!

  耶律俊指揮下的遼軍已經開始猛烈的攻城,這個時候再想撤退,那是嫌自己死得不夠快。


  時機一逝,便不會再來了。


  趙正本來是有機會跑的,哪怕不能全跑,但壯士斷腕,留下斷後部隊之後,主力部隊還是能撤退的,現在,卻是說什麼都晚了。


  他現在只能自己安慰自己了。


  遼人是不擅長攻城的。


  歸義城的城防是相當堅固,物資是極端充沛的。


  崔安撫使絕不會坐視歸義城被遼人重新奪回,這無異於是在官家的臉上打一嘴巴,所以肯定會馬上發動反攻從而挽救危局的。


  可是趙正在第一點上就算錯了。


  遼人是不擅長攻城。


  但是南京道上漢軍卻是擅於攻城的。


  宋軍會的,他們也會。


  以前的南京道總督對於這些世居南京道的漢人世家有些忌憚,不敢過分逼迫,但現在的南京道總督卻是漆水郡王耶律俊。


  來到南京道上一番整肅,整個南京道包括所有的頭下軍州、漢人豪強已經被耶律俊給整治的服服貼貼,眼下更是要不遺餘力的在耶律俊面前表現一番。


  要知道,漆水郡王這個銜頭在遼國的繼承權排序之上一向都是排在第一位的。


  而耶律俊現在展現出來的手腕和能力,讓南京道上的這些最會察顏觀色的漢人豪強們認為此人繼承遼國皇位的可能性是最大的。


  此時不在未來的大遼皇帝陛下面前表現一番,更待何時呢?

  所以,南京道上的漢人豪強們,這一次家家都是拿出了看家了本事。


  戰事從一開始,這些漢人豪強們就承擔了攻城的主要任務。


  於是趙正便面臨了五花八門各種各樣的經典的攻城作戰。


  一天之內,險象環生。


  歸義城已經是岌岌可危。


  而比起歸義城即將要丟掉的危險,此刻正在雄州的秦寬,卻是目瞪口呆,要不是殘存的最後一絲理智在告訴他要忍住,他真是要破口大罵起來了。


  河北路安撫使崔昂的命令到了,但卻與秦寬先前的安排大相徑庭。


  崔昂下令全線反攻。


  各支部隊在不同的方向上全線反攻。


  到了這個時候,崔昂居然還認為遼人只不過是在虛晃一槍,目的只是為了策應一下陝西路上的李度。


  「連他娘的宮分軍都來了,還只是虛晃一槍嗎?」秦寬頹廢地看著雄州知州,「這是要被各個擊破啊!」


  「怎麼辦,這可怎麼辦才好啊?」雄州知州陸臨也是一臉便秘的表情,本來秦寬的安排讓他是吃了定心丸的,信安軍不僅留在這裡,另外的幾支軍隊,按照秦寬的說法,也會在接下來群聚雄州,在這裡與遼人對峙,從而確保河間府等地的安全。這樣一來,雖然雄州成為了作戰一線,但這些軍隊可都是大宋的邊軍精銳,自己位於這些軍隊的保護之中,不管是安全還是前程,自然是可以無虞的。


  但現在,安撫使要讓這些軍隊統統就地反擊,也就是說,他們都要離開雄州了。


  如果打勝了,雄州自然沒問題。


  可是聽秦寬的說法,這分明是有敗無勝啊!

  「秦統制,本官再上給安撫使寫信。」陸臨力圖將秦寬留下來:「一定讓安撫使改變主意。」


  秦寬苦笑一聲,「陸知州,其他幾支軍隊都不會來了。就剩下我一支,也是守不住雄州的,到時候還會落下渾身的不是,既然如此,我還不如去搏一把,萬一贏了呢?」


  「如果輸了呢?」陸臨道。


  「陸知州,那你就跑吧,有多快跑多快!」秦寬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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