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七章:鹽州
四十齣頭的左丘明與李續同歲,也是李續最為信任的將領和心腹手下,已經鎮守鹽州多年了。
鹽州,作為出橫山之後的第一戰略要地,同是鹽州擁有的二十餘個天然鹽湖,又是定難軍取之不盡,用之不竭的銀庫,其重要性自然是不言而喻。
鹽,看起來極為便宜,但因為它是日常生活之中不可或缺的東西,是每個人每天都要用到的東西,其巨大的銷量,便意味著巨大的利潤。而它也一直與鐵同時被列為國家的戰略物資,是朝廷要牢牢控制在手裡的特殊商品。
李續,就是因為有這數十個天然鹽湖,從而開始了一步一步的壯大起來。
鹽州出產的鹽,成為了李續往外探出觸角的最有利的武器。
他的觸角伸到了秦風路,伸到了青塘,他的商隊,甚至遠遠地抵達了西域等地,而其中最重要的兩樣商品,便是鹽和茶。
在這些貿易之中,李續不但賺到了海量的錢財,同時也開始深深地滲透這些地方的各類勢力,而這些地方無數的各類各樣的部族,也漸漸地視李續為頭領,多年來,這些部族或被迫,或自願地歸附了定難軍,使得李續的勢力一天比一天大,實力,一天比一天雄厚。
以甘州、定州等地為自己的核心統治區域,而他的影響力,則如同八爪魚一般,向著四面八方探了出去。
而在做這些的同時,李續想方設法地矇騙著朝廷。無數的錢財被一車一車地運往汴梁,送到了一些關鍵官員們的府中,也送到了很多有著話語權的清流士人,文人墨客的家中。
然後,在朝廷的主流意見之中,李續在甘寧之地的一系列舉動,便成了替朝廷揚威,顯現皇宋胸懷的行動。
在民間,一篇篇讚揚李續的文章、詩歌連接出現,在士人的聚會之上,充斥著李續是大宋邊陲中流邸柱的謳歌之聲。
當這些人在流水一般地花銷著李續送來的賄賂的時候,當他們興緻勃勃地把玩著那些精緻的首飾、璀璨的寶石的時候,怎麼也沒有想到,李續正在不停地招兵買馬,打造兵器,不停地將一個又一個的部落遷移到了甘寧地區,在那裡,一個個的村莊出現了,一片片的農田被開墾了出來。
有了肥沃的河套地區,有了多年以來不停遷移過來的人口,李續便有了獨霸一方的基礎。而等到大宋朝廷發現這一切的時候,李續已經勢大不可制了。而這個時候,李續也終於露出了猙獰的面目。
朝廷多次招其返京述職,他都託病推辭,最開始還派自己的兒子上京去應付一下差事,接著便只派部下去虛應一下,再最後,乾脆便懶得理會朝廷這之類的旨意了。
而讓朝廷最為尷尬的是,定難軍每年的軍餉,物資,你還得一分不差地給撥付下去。
用朝廷中某些人的說法便是,不能在這麼一點小錢之上,激怒李續,給李續造反的借口。
而為了維持這樣的一個局面,朝廷不停地給李續加官晉爵,現在,李續差不多已經升無可升了,以他現在的職位,真要回到京城的話,陳規立馬就得讓出知樞密院事的位子來。
當然,李續敢回京城的話,等待他的,必然是枷鎖和檻車。
朝廷當然想剿滅李續。
李續也想儘早地獨立建國,完成自己的終極夢想。
而左右這一切的,除了宋遼之間的大勢之外,更重要的便是橫山党項的態度。
橫山小部落是無所謂的,誰錢給的多,糧食給的多,便跟著誰干。
有奶便是娘,是他們這些小部落的生存之道。
真正左右橫山局勢的,是像拓拔部、嵬名部、仁多部這樣的大部落。
能讓自己的部落發展到如此規模的人,自然都不是傻瓜。如果為本部族謀取更大的利益才會是他們考慮的問題,至於是效忠李續還是效忠朝廷,同樣也不是問題。
正是在這樣的理念的指導之下,在最初李續還相對弱小的時候,拓拔揚威、仁多忠這些人,毫不猶豫地把屁股歪到了李續一邊。
他們的態度,使得朝廷想要儘早剿滅李續的意願化成了泡影。幾次試探性的以剿匪為名義的進攻橫山的戰鬥,全都損兵折將慘敗而歸之後,大宋朝廷終於意識到,想要收拾李續,必須要消滅或者拉攏橫山党項。
大宋朝廷意識到的,李續當然也明白,而橫山党項人自然也能意識到。
這些年來,橫山党項人的屁股便歪來歪去,以此來從雙方哪裡拿到更多的好處。
他們壓根兒就不想雙方決出一個勝負。
真要弄出一個勝負來了,他們頭上的主子就又只剩一個了,那日子可就不好過了。最早的時候,大宋一個區區的不入流的小官便能對他們一個堂堂的族長呼來喝去的這種羞辱,他們可不想再過。
但這樣牆頭草的生活,終是有一個結束的時候。
宋遼之間大局的變化,大宋朝廷終於完全下定了決心要解決西北問題的時候,橫山党項人也必須要做出自己最後的選擇。
在這個選擇之中,嵬名部選擇了李續,而拓拔、仁多等部則選擇了大宋。
站錯了隊的嵬名部被蕭誠連根兒拔起,亡族滅種,而嵬名族的滅亡,也代表著橫山党項的最終態度,鹽州,成為了李續與朝廷戰鬥的第一線。
「世叔,我們與朝廷一戰,已經不可避免了。」年輕的李昊坐在左丘明的對面,一邊呷著溫熱的酒,一邊對左丘明道。
他是代表他的老子李續,前來鹽城慰問鹽州駐軍的,一路之上因為風雪驟至,道路泥濘,竟然遲到了好幾天,趕到鹽州城的時候,竟然已經是除夕了。
軍隊是立身之本,這一點,李續是很清楚的,所以定難軍士卒的待遇是極好的,與大宋其它的軍隊比起來,完全不可同日而語,便是駐紮在汴梁的上四軍,對於定難軍的待遇,只怕也是要眼紅的,而十數年數一日這樣的厚養軍隊,便也養成了定難軍對李續的絕對忠誠。
這一次,李昊帶著上千人,運來了大量的酒肉,嶄新的被服,以及明晃晃的銅錢來犒賞鹽州駐軍。
鹽州左丘明坐擁下蛋的金雞,自然是很富有的,這些東西,鹽州其實並不缺,但從甘州那邊千里迢迢地運過來,所代表的意義自然也是不同的。
這代表著李繼對這支軍隊的重視,對於這一點,左丘明當然也是明白的。正因為明白,所以對於這種勞民傷財的行為,他選擇閉口不言。
有些時候在一般人看來的勞民傷財,對於上位者來說,卻有著另外的不同尋常的意義。
所處的位置不同,你看待同一件事情的出發點和角度自然也不同,對其所產生的後果,自然也有著不同的期待。
「肯定是要打的,而且這個時間不會太久了!」對於李昊的判斷,左丘明點頭贊同:「嵬名部被滅之後,我們在橫山之中便成了瞎子聾子,拓拔、仁多等部全都投了過去,其它一些小部族自然也都是要跟風的。」
「這些年來在橫山之中花的錢,當真是餵了狗了!」李昊恨恨地道:「一群喂不熟的白眼兒狼!」
對一李昊的激奮之言,左丘明卻只是笑了笑:「大郎也不必如此憤怒,我們本來也沒有指望他們成為能跟我們推心置腹之人。只可惜了嵬名部,我們小瞧了那個蕭誠,否則不至於像今日如此被動的。」
「二叔這件事,當真是做得讓人無話可說。」李昊有些泄氣地道。
他說的二叔,是李續的兄弟李度。
「大郎,明年開春之後,鹽州城一定要增兵,據我探得的消息,蕭定抵達橫山之後,便開始組建蕃兵了,你也清楚,朝廷一旦開始徵召蕃兵,便意味著戰爭迫在眉睫。」
「世叔放心,明年天春之後,父親便能騰出手來了,到時候鹽州駐軍,不會低於一萬人。」李昊道:「現在不是為了壓服青塘那邊的那些蠻子而將主力抽調過去了嗎?現在青塘那邊的禹藏部已經向父親表示了臣服,雙方結成了同盟。」
「禹藏部嗎?」左丘明大喜道:「如此說來,以禹藏在青塘的實力與威望,我們能在那裡募集更多的兵馬了。」
李昊點了點頭:「正是如此世叔,這些人的凶頑,您可也是見識過的,到時候弄過來,讓宋人也見識一下這些人的戰鬥力如何?哈哈哈!」
「如此,我們在兵力之上,倒是豐裕了,不過這些人也是一柄雙刃劍,一旦喂不飽他們,極易生亂子。」左丘明道。「遼人那邊,到底是怎麼說的?」
李昊臉上生出一絲誨暗之色,「二叔回來了,遼人皇帝毫無誠意,不願出兵不說,還想謀奪我們的黑山一帶。回來的時候二叔又去找了南京道的總督耶律俊,倒是得到了一些兵器盔甲的支援,不過我們差這些東西嗎?」
「遼人不肯動手嗎?這對我們雙方都是有利的事情。」左丘明嘆道。
「耶律俊說,讓我們支持個一年左右的時候,他或許或幫我們一把!」李昊道:「父親說,耶律俊一定在謀划什麼。」
「一年左右?」左丘明的眼中交過了一絲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