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二章:長遠算計
千里沃野被大雪覆蓋,呈現出單調的白色,人看得久了,不免就會頭昏眼花,嚴重者,甚至會得上雪盲症。長時間在這樣的環境之中生活和工作的人,倒是摸索出了一套行之有效的方法。
也用不著多麼費事,對於北地的遼人來說,就是把兩塊獸皮綁在眼睛之上,然後在中間剪出兩條小縫來,也就可以了。
耶律俊自然是不存在這個問題的,林景也是一樣,對於他們來說,這樣的大雪,是一種另類的風景。可以在漫天風雪之中縱馬馳騁追逐獵物,也可以弄一盆小火,吃著烤羊肉,喝著美酒來作幾首詩讚揚一下大自然的莫測之力。
一處不高的山丘之上,坐落著一間八角亭子,這是耶律俊到了析津府之後,給自己整治的一個莊子。說是莊子,內里縱橫來去可都是十好幾里地,有山有水有樹林。
山丘之下,一幢青磚瓦房青煙裊裊,屋頂之上卻是片雪不沾。這房子,平素便是林景的住處。
耶律俊一般住在析津府的總督府,只有閑遐之餘或者有什麼大事,才會跑到這裡來,與林景商議一番。
八角亭子的四周被裹上了輕紗,內里點上了好幾個火盆,凜冽的寒風,倒是被有力地阻截在外頭了。
坐在涼亭內,林景搖頭道:「本來好好的可以嘗一嘗什麼是真正的天寒地凍,體會一下眾生疾苦的,你這麼一搞,卻是一點意思也沒有了。我先前就不該說到這個廳子來喝酒,轉眼之間,你就搞成了這般模樣!早知如此,咱們兩個在下頭屋裡說話,豈不是更暖和?」
耶律俊笑道:「老師,您可不能再嘗什麼是天寒地凍了!別逞強了,都六十的人了,別跟我們小夥子比。您要是凍個傷風咳嗽啥的,那可就不是小事了。」
「我有你說的那麼弱嗎?」林景不滿地道。
「不怕一萬,就怕萬一!」耶律俊笑道:「這種事兒,可不能冒險。」
「我記得今兒個不是休沐日,你怎麼有空跑到這裡來?」林景問道。
耶律俊哈哈一笑:「老師,在南京道,在析津府,我就是老大,我想什麼時候休沐,就什麼時候休沐,誰敢說個不字?」
林景微微一笑,端起酒杯,深嗅了一口,驚喜地道:「這又是出自汴梁那個天香閣的酒?」
耶律俊點頭道:「不錯,雖然說他們從來不外賣,但只要想要,總是能想到辦法的。不過我那裡,也僅剩這一小壇了。下一次,就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買到了。」
林景輕輕地抿了一口,在嘴裡來回遊盪了幾遍,這才咕咚一聲吞了下去,感受著那一條火線自咽喉直下丹田,身上瞬間便感覺暖和起來了。
「當真是好酒,特別適合我們北地。能弄到方子嗎?」他問道。
耶律俊搖頭道:「弄不到,光是弄這幾罈子酒,就費了老鼻子勁兒了,以後再想法子打聽吧!主要是他們天香閣的主人,是個女子,等閑根本就見不到。既然連人都見不到,當然也就說不上開價了。」
「好東西,自然該藏得嚴實一些!」林景笑道。「這段時間,又有什麼稀奇事?」
「多著呢!」耶律俊道:「李續派人來了,我見了他一面,然後就恭送他去陛下的捺缽哪裡去,怎麼說動陛下,那是他的事情。」
「李續決定樹旗造反了?」林景有些愕然,「這個時節,不是自己找死嗎?」
耶律俊點了點頭:「的確是在自己找死。宋人那邊擺明了要對付他了,可他,居然還沒有搞定橫山党項,殊不知他的立國之基,是橫山諸蕃而不是我們大遼的支持啊!老師,您知道那個蕭家老二去了橫山之後幹了些什麼嗎?」
「叫蕭崇文的那一個?」林景問道。
耶律俊道:「在我看來,這小子可比蕭定厲害多羅!李續的使者,那個叫李度的,支支唔唔的顧左右而言他,可他下面的人就很容易打聽了。那蕭家老二去了橫山之後,不到一個月的時間,便將李續在橫山之中最大的臂助嵬名部給斬草除根了。如今,只怕橫山諸蕃已經老老實實地匍匐在這個蕭崇文的腳下了。」
「如此激烈手段,沒有引起橫山諸蕃的反彈?」林景皺眉道。
「那些下人也說不清楚,不過看李度那模樣,只怕這蕭家老二是軟硬兼施,諸多手段一齊施出來,逼得李續連跟對方在橫山之中再度爭奪的心思都沒有了,直接來找我們了。」耶律俊冷笑:「沒有橫山,他拿什麼抵達大宋的進攻?想讓我們大遼出兵攻擊大宋為他創造條件?笑話,他一句永遠對大遼稱臣做兒皇帝,每年進貢大量金銀財帛便能讓我大遼去為他流鮮血?」
「不智之極!」林景搖頭道:「現在大宋在河北等地,防禦體系完善,諸軍戰鬥力、戰鬥意志都是最高的時候,此時我們如果為了他李續而大舉向宋人發動進攻,先不說兩國之間的和約之事將來怎麼解釋,便是我大遼在這些防禦體系面前將要流的血,也不是我們能承受得起的。」
「是啊,我們與宋人,就這樣僵持了這許多年了。我們是打不過去,他們是沒有能力打過來。誰也奈何不得誰,只能就這樣過日子了,雖然看彼此不順眼,但還是得承認對方的實力。」耶律俊道:「李度此去捺缽見陛下,只怕也就能聽到幾個哈哈,或者幾句鼓勵之詞吧!」
「他鬧一鬧也好,反正消耗的是宋人的實力。」林景道:「咱們大遼到時候倒可以在黑山哪邊關注一下,說不定可以把那一帶的豐茂水草之地給弄到手中來。」
「這倒是。」耶律俊笑道:「那個蕭定千里迢迢的過去,不就是去做這件事的嗎?以前只知道蕭長卿,現在才知道蕭崇文也是一個狠人呢,比他哥哥陰險多了。對了,還有那個蕭三娘子,也是才華橫溢啊!這個蕭禹,到底是上輩子積了什麼德,才生出如此三個優秀的兒女來?」
看著耶律俊的模樣,林景笑道:「郡王看起來對蕭老大蕭老二倒沒什麼,但對那蕭三娘子,倒是念念不忘呢!」
耶律俊哈哈一笑:「勇將,謀臣,學生見得多了。比蕭定蕭誠厲害的,如過江之卿,但一介女子,有那蕭三娘子的才情的,還真是少見得很。老師看看,這是那蕭三娘子在汴梁那些詩會之上,作的詩賦。」
林景瞠目結舌:「你,你居然讓我們在在大宋的探子給你做這些事情?這要是讓陛下知道了,你會得一個什麼評價?」
看到林景又是驚訝又是憤怒的模樣,耶律俊笑道:「老師莫氣,下不為例,只是天門寨外一見,著實有些好奇而已。」
林景看了對方半晌,才道:「郡王,一來,那蕭三娘子身份尊貴,不是隨意能動的人物,二來,人家也是訂了親的,那男的,在天門寨外你也見過了。你是讀儒家書,識儒家禮的,有些事情,卻是不能越線的。」
耶律俊淡淡一笑:「老師想哪裡去了,我就是單純地好奇而已。」
林景點了點頭:「你不是一個不識大體的人,可千萬不要在這上面犯糊塗,讓人抓著把柄,好色、昏庸兩字評語一旦栽倒你的頭上,可就很難洗清了。對了,對河北的事情,開始布置了嗎?」
耶律俊點了點頭:「接替廣銳軍駐守天門寨的是來自定州的定武軍,雖然比廣銳軍差了一點兒,但也是一個難啃的骨頭,其統制陶大勇也是一個狠人。不過這支軍隊能在天門寨呆多久還是一個問題,因為汴梁那邊傳來消息,第一支來輪戰的上四軍,已經確定下來了。整整五千人,由捧日軍指揮使趙正親自率領,三千步卒,兩千騎兵。」
「大宋那邊主持這一次輪戰的人是誰?」林景問道。
「說來您可能有些不信,是荊王,趙哲!」耶律俊微笑著道。
林景果然呆住了。
「烈火烹油,真是妙極了。」耶律俊道:「倒也真沒有想到荊王如此不知收斂,強要出頭,以他目前的威望,他硬要主持這事的話,還真沒有爭得過他。哈哈,老師,我準備讓他再立些功勞。」
「你所指的功勞,就是在河北路上,讓崔昂佔一些便宜?」林景道。
「豈止是便宜,是大好處!」耶律俊笑道:「我已經召了耶律珍來商量具體的事情了,反正現在河北路上崔昂不管立了多大功,大宋的那個官家,都會算在荊王的頭上。」
「讓河北路其它諸軍連連得手,但對那個捧日軍則下死手打擊?」
「這個具體操作還沒有形成方案。」耶律俊道:「反正到時候荊王聲望如日中天,蕭定那傢伙再在西北燒上一把火,打得李續潰不成軍,老師你說說,在大宋那邊,荊王趙哲是不是就會.……」
「樂極生悲!」林景道:「楚王不會坐以待斃,大宋的官家不會眼睜睜地看著自己的權柄被削弱。」
「對啊!」耶律俊笑著說:「他們內訌一起,我這邊卻也該好生收割一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