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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九章:難相勸

  「怎能不爭?不得不爭!」喝得半酣的趙哲,雙眼微紅,斜倚在桌上,看著蕭誠道:「崇文啊,你不愧是讀書種子,對朝廷政爭認識也頗為深刻,但你究竟是身在局外,不能體會當局之人的無奈啊!」


  不得不爭。


  蕭誠嘆了一口氣。


  這便是趙哲的態度。


  第一次接觸,蕭誠很欣賞這個荊王的坦率,與他見過的那位楚王的陰冷比起來,這位久在軍中的二大王,真是更合他的脾胃。


  所以他借著喝酒之際,跟趙哲提起了他這一次回到汴梁知開封府之後,應當收斂鋒芒,不爭不搶,政事只以開封府公事為範圍,絕不干涉朝廷大政方政,除非官家諮詢,則可說一說自己的見解。


  更重要的是,不要再過問武事。


  可是荊王的表態讓蕭誠很是失望。


  或者這便是眼前這個人刻在骨子裡的脾性,願向直中取,不向曲中求。


  「崇文啊,你可知道,到了我這地步,除了竭力向前,竟是沒有一步後退的餘地啊!退一步,則是萬丈深淵啊!」拍著蕭誠的肩膀,趙哲道:「你雖然沒有明說,但你的意思我很明白,不就是父皇已經猜忌我了嗎?所以你讓我回京之後,夾起尾巴做人,努力把自己偽裝成一個至誠至孝的人嗎!甚至還要學著我的大哥去吟風弄月,擺弄文章,以此來拉攏、討好那般士林清流之輩?」


  「殿下,這不叫偽裝!這可稱之為包裝!」蕭誠道。


  「包裝?」趙哲有些迷糊。


  「就是字面上的意思。就像是天香閣的一瓶香水,本來價值一貫,但他們現在給這瓶香水制了一個精妙絕倫的瓶子,外面又用一個名貴木材的雕花盒子給包起來,再鑲嵌上一些碎寶石,成本並不需要多少,但卻能賣出更好的一個價錢。」蕭誠解釋道。「殿下精通武事,已經深入人心,如果現讓世人知曉殿下在文事之上亦是不在人下,文武雙全,豈不更佳?」


  輕輕地晃著手晨的酒杯,趙哲笑道:「我之形象這些年已經被人給定格了,精武事,擅理政,就是才情不佳,是個俗王爺。」


  「只是一些不真正了解殿下的人對殿下的污衊。」蕭定怒道。他與趙哲接觸極多,當然清楚從小就接受皇室正統教育的二殿下,怎麼會才情不佳呢?即便是吟詩作賦難登大雅之堂,但經史典藉卻是樣樣精通的。


  「也沒什麼不好!」趙哲淡淡地道:「治理國家,有一個擅理政,便已經夠了,再加上精通武事,便已經很難得了。當年太祖太宗,又何曾作這什麼傳世之作出來?倒是一句卧榻之旁,豈容他人酣睡驚醒了天下人。」


  「殿下,有是候後退一步,是為了向前走得更遠。繞一點遠路,但只要目標一直不變,說不定比披刺斬棘要更先抵達目的地。」蕭誠還想努力相勸。


  「不,時不我待!」趙哲斷然搖頭道:「這一次回京,既然已經佔據了優勢,我自然沒有讓人的道理,該爭的東西,我一定要爭上一爭。崇文,你不了解父皇的性子,稍遇挫折,便易生反覆,你別看他現在似乎興緻勃勃,但不知道什麼時候便又會頹廢下來。而國家大政,豈容如此朝令夕改,反反覆復。次數多了,官員會懈怠,軍士會懈怠,百姓會懈怠。狼來了的故事,大家聽得多了,就不當回事了。到了那個時候,你就算提溜著他們的耳朵叫喊,只怕也是搞不成的。」


  這話說得是事實,蕭誠不能不承認對方說得有道理。


  「所以,我必須要走到更高的位置上去,掌握更高的權力,能真正對朝廷的大政方針的走向產生決定性的影響,而這個位置,自然就是東宮太子。」趙哲一仰頭將杯子里的酒喝乾:「所以我會努力讓父皇即便不願,也不得不讓我上位。遼宋都是萬里大國,想要北伐遼國,就得一心一意,卧薪嘗膽,不能容半點退縮、猶豫、懈怠。」


  「所以崇文,你現在勸我偽裝,哦,包裝自己,倒還不如明年考中了進士,早些出來幫我。」趙哲握住蕭誠的手,情真意切地道:「長卿說得不錯,你的確是個大才,等你中了進士,我便把你要來開封府幫忙,我必當如虎添翼。」


  「多謝殿下看重!」蕭誠拱手連聲感謝。


  趙哲與蕭定兩人都是喝得酩酊大醉。


  對於這樣的一位上司,便是蕭誠,也覺得無話可說,也難怪自家大哥對其死心塌地,拍著胸脯說,一年之內,便要在橫山站穩腳跟,築起城來。以配合荊王,為荊王殿下大造聲勢。


  本來蕭定的計劃是兩年時間,這下倒好,一頓酒喝下來,便變成一年了。


  架著大哥回到了屬於蕭氏的小跨院,將其交給了大嫂,回到自己獨居的小屋,蕭誠卻是難以入睡。


  「二哥哥!」不睡的還有一個少女,輕輕地在外頭敲著蕭誠的窗欞。「大嫂這邊熬了醒酒湯,我便給你也送一碗過來。」


  開門讓蕭旖進來,情知這個小丫頭必然沒有這樣能照顧人的心思,肯定是高綺因為自己不方便過來,所以叫了蕭旖來送。


  「你也怎麼還不睡啊?」


  「睡不著!」蕭旖道:「今日二哥哥見著了那讓大哥哥沒口子稱讚的荊王,到底如何?二哥哥不是說,我們一家子的命運,差不多就和他綁在一起嗎?一榮俱榮,一損俱損!」


  蕭誠苦笑了一聲,喝了兩口醒酒湯,他知道這個妹子的心思與常人大不同,當下便將今日會面的情形一一講給了蕭旖聽。


  「三妹,你說呢?」


  蕭旖皺著一張小臉,眉眼都擠到了一起,「這可就麻煩了。這樣的主子,便是背叛,都找不到一個好的理由啊!明知要出問題,竟然還要跟著他一條道走到黑,這可怎麼辦呢?二哥哥,我跟你說,這樣的人,看起來都是英明果決,實則上都是剛愎自用,一旦拿定了主意,很難受外力而改變。屬於那種撞了南牆頭破血流都不會回頭,一門心思要把牆撞個洞好從洞里鑽出去的那種人。」


  「是啊,所以,我也沒轍了!」蕭誠一攤手,「該說的不該說的,我都說了,但他回答得很坦率也很直接。大體上的意思就是,你說得很有道理,但是我不聽,我要按我的既定策略走。」


  蕭旖卟哧一笑:「二哥哥,你真是的,罵人都不帶髒字兒的。」


  「我還真不是罵他。」蕭誠搖了搖頭,有些無奈。


  說起來大宋最近的幾位皇帝,對外著實是有些窩囊的。眼下好不容易皇子之中出現了這麼一個英武有骨氣的,蕭誠不幫他,還能幫誰?


  「二郎君!」外頭響起了賀正的聲音。


  蕭誠有些奇怪地走過去拉開了門,「賀隊將,有什麼事嗎?」


  賀正道:「二郎君,剛剛荊王那邊兒的護衛過來說,驛館之外,來了一個自稱是羅綱的人,說是來找大郎二郎的,此人又自稱是當今參知政事羅相公的公子,所以護衛也不敢怠慢,便過來通知,剛剛我過去指揮使哪裡,夫人說指揮使大人已經睡著了,讓我來找二郎您。」


  蕭誠大吃了一驚,張大了嘴,半晌說不出話來,好一會兒子這才回過頭來,看著桌子之後同樣是滿臉訝色的蕭旖,被蕭誠這一看,蕭旖頓時便飛紅了臉,一拍桌子站了起來:「這人,添什麼亂吶?」


  蕭旖氣啉啉地走了,不過蕭誠看她的模樣,只怕是喜歡多過氣惱一些。


  青春少女嘛,眼見著自己的追求者竟然巴巴地一路追了過來,心中自然是歡喜的。


  「這麼說,你是私逃出家門的?」將衣衫不整,滿身灰漬,狼狽、疲憊卻又顯得有些亢奮的羅綱羅雨亭接到了自己的房間,蕭誠一問之下,不由得又被震住了。


  兩家的小三,都擁有逃家的必備技能嗎?


  「我可不是追三妹妹來的。」羅雨亭一臉正氣,「讀萬卷書,不如行萬里路,這是你蕭崇文說的話吧,我深以為然,所以便日夜兼程來追趕你們,正是為了踐行這一句話。」


  「我可不是私逃出府!」蕭誠冷哼一聲:「等到天明,我把你交給荊王殿下,請他把你帶回去交給羅相公。」


  羅綱一聲怪叫:「蕭崇文,你敢這麼做,也別怪我不客氣,回到京,我就把江映雪的事情,給你四處宣揚去。」


  蕭誠大怒:「你們兩個,都不是什麼好人!」


  「兩個,還有一個是誰?」羅綱大奇。


  蕭誠卻是虎著臉不說話了,看起來著實氣得不輕。


  「崇文,崇文,我是開玩笑的。讓我跟著一起去吧,大哥移鎮,諸事繁雜,我總是能幫上忙的不是嗎?那怕是打雜跑腿,也是可以的。好歹我也有一個當參政知事的爹嘛,總是能饒幾分面子的是不是?」羅綱威脅過後,卻又是連連拱手求饒。


  蕭誠嘆了一口氣,揚聲喊道:「李信,李信,還不打水來,沒看見羅三郎要洗浴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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