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兄弟
五更雞鳴的時候,蕭誠推開門走出了房間。
多年的習慣養成,使得他不管晚上有多辛苦,睡得有多晚,也總是能在這個點兒上醒過來。
仰頭看看天空,不過剛蒙蒙亮而已。
隨著季節的推移,天亮的時辰也在慢慢后移了。
繞著自家的小院慢慢地跑了一會兒子,又在一邊特製的一些架子上壓了一會兒腿,拉伸了一遍筋骨,便開始了他固定的早課:打拳。
蕭誠的自律在蕭府也是出了名的。
從不睡懶覺。
早上固定的科目有二,先煉身體,然後洗漱停當之後,便開始讀書。
多年如一日,蕭府中人,也早就習慣了。
而作為蕭誠的小伴當李信,也準時地在蕭誠一遍拳腳耍完之後,端來了洗漱用水以及毛巾牙粉之類。
「昨兒個你跑哪裡去了?」看著李信,蕭誠笑問道:「我回來的時候,可沒有找到你人。」
李信吐吐舌頭,道:「二郎,我昨天去前頭看熱鬧了,一時忘了形,回來的時候,二郎卻是睡下了。」
「魏武他們那裡?」
「是哦!」李信興緻勃勃地道:「魏三爺與那些人喝酒。一個個誰也不服誰,拿碗喝得啊,一口就是一碗。」
「最後怎麼樣?」那樣烈的酒,一口一碗?只怕要倒下不少人,蕭誠心想道。
「最後可熱鬧了!」李信竭力忍住笑道:「有人嗷嗷叫,有人嘩啦啦地哭,還有人罵大街,有人唱小曲兒,也有不少人兩碗酒下去,直接就木頭樁子一樣倒在地上。」
「那魏武昨天可有的忙啦!」
「可不是呢!」李通道:「魏三爺不就把去瞧熱鬧的我給抓了壯丁嗎?幫著服侍這幫子人,好不容易才一個個給摁到了床上,但時不時地又有人跳起來找事,硬是弄得後半夜才回來。魏三爺最後可是累癱在地上了。」
「這傢伙自作自受!」蕭誠嘿嘿一笑。
「可不是嗎?」李信連連點頭:「魏三爺是知道這酒的厲害的,偏生他賣關子,要坑這些人一把,結果最後,把自己給坑進去了。」
「作繭自縛就是這個道理了。」蕭誠道:「你以後做事啊,可得以此為戒,前因後果可要想清楚了,萬不可自做聰明,最後讓自己反受其害。」
「小人跟在二郎您身邊,只需要帶雙耳朵跟一雙手就好了,有沒有腦子也無所謂啊!」李信笑嘻嘻地道。
「胡說八道。」蕭誠瞪了他一眼,道:「將來總有一天,等你家二郎我當了大官后,自然也要讓你風光一番,到時候你屁都不懂,豈不是要給你家二郎我惹事?這些年來,我讓你跟著我一起讀書寫字,你以為是鬧著玩的嗎?」
李信連連點頭:「我記著呢!二郎,昨天還有一事兒呢,大郎的那些個親兵裡頭,有個叫李義的,喝醉了後知道了我的名字,抱著我哭得可傷心了。硬要認我當弟弟,說他家五兄弟,仁義禮智信,可除了他,一家子全都死了呢!我一心軟,就答應了。」
全家死光光,在邊境之上,可真不是什麼新鮮事。蕭誠也是心下惻然。
「既然認了人家當哥哥,那就得把這事認認真真地放在心上,切莫開玩笑。這些血里來火里走的漢子,最重信諾的,你也不能丟了我的人才好。」
「那是當然,所以我今天還想跟二郎請半天假,去街上買件好物事,送給我這新認的義兄呢!」李信認真地道。
「你準備買什麼呢?」
「汴梁城裡啥好東西沒有?」李通道:「不管是什麼,都拿得出手呢!」
「這些人都是軍漢,一柄好兵器,說不定有時便是一條命,你去天工鐵藝哪裡,讓韓老爺子給你一把好朴刀送給他吧!」
李信大喜:「二郎,像上次您把玩的那把刀?」
蕭誠伸手敲了他一個腦蹦,「想什麼呢?那樣的刀,就只有一把,不知費了韓老爺子一家子多少心血?豈是想得就得的。不過呢,比起一般的普通貨色,那的確是好得太多了。總不至於讓你小子沒了臉面。」
「多謝二郎。」李信興高彩烈,「那我回頭就去了。」
蕭誠揮了揮手,示意李信去書房裡準備燈火,他要讀書了。
正準備離開院子,耳朵里去傳來了一陣吐氣開聲和拳打腳踢的聲音,他不由大奇,轉頭看向僅有一牆之隔的東跨院。
這第二進院子,本來就是一體的。東跨院歸蕭定,西跨院歸蕭誠。
後來蕭定成了親之後,又去從軍了,家裡便只剩下了高綺,再後來又多了一個蕭靖。蕭定在家的時候無所謂,但蕭定長年累月不在家,小叔子與嫂嫂同居一院可就不大妥當了,所以這二進院子便進行了一次改造,在中間砌了一堵牆,徹底隔成了兩個小院。
想要進去,要麼便是從大堂那邊進,要麼就是從後院那邊進了。
聽到聲音的蕭誠走到了牆邊,確認了對面正在練拳的正是自己的兄長,不由再一次抬頭看了看天色,這時辰還早著呢!自家這位兄長,也居然捨得從被窩裡爬出來。
想了想,便從一邊拖了一張凳子來,站上去,剛好露出一個腦袋來,看向東面的院子。
果然,晨曦之中,蕭定赤著上身,正在院子里呼喝有聲地練拳。
看到那身賁張的肌肉之上好幾處傷疤,蕭誠心裡不由得一顫。
「大哥!」他開口叫道。
蕭定收拳轉身,看向蕭誠,笑道:「看來你也是與小時候一樣,習慣了早起練拳讀書了?」
「我早打完拳了,正準備去讀書呢!」蕭誠道:「倒是大哥你,今兒個怎麼起這麼早?」
本想打趣兩句,但一想還是莫要惹惱了兄長,再說了,大哥起來了,大嫂肯定也起來了,自己要是說幾句輕佻的話被大嫂聽去了,以後可就難做人了。
蕭誠嘿嘿一笑:「今兒個起晚了。你也莫要趴在牆頭上了,過來說話。」
「不過來了,不太方便。」
「小傢伙,毛長齊了嗎?就跟我說方便不方便,得,那我過來。」蕭定笑著從架子上扯下了衣物,小跑了幾步,縱身一躍,一腳蹬在牆上,借勢再起一步,伸手攀住了牆頭,輕輕巧巧地便坐在了牆頭之上。
身後傳來了啊的一聲輕響,蕭誠去瞧時,就見到大嫂正捂著嘴,看著牆頭上的兄弟兩人。
蕭定回頭笑道:「我與兄弟說會兒話,勞煩娘子吩咐廚房做了草餐,送到這邊兒來。」
「知道了!」看著牆頭上的兄弟二人,高綺嫣然一笑,又轉身進屋去了。
「嫂子見到你這傷疤,只怕是心疼壞了吧?」仔細瞧了瞧蕭定身上的傷,最危險的一次,居然離著心臟只有約莫兩寸的距離,當真是生死一線了。
「哭了好一場。還說要回去求家裡長輩,莫要讓我再去北疆了呢,都是些婦道人家的話。」蕭定搖頭:「看著是兇險,其實也沒啥,外頭穿著甲呢,老太爺當年留下來的甲胄,可不是普通貨色,這裡是中了一箭,入肉兩寸而已。」
蕭誠駭然:「羽箭破甲,對手很厲害啊!」
「應當是宮分軍里的好手,十步之內,還來得及給我一箭,倒是大出乎我意料之外。」蕭定道:「不過也就如此了,挨了他這一箭沒死,他便只能把腦袋送給我了。」
蕭定說得輕描淡寫,但蕭誠卻能想象得到當時的情形有多麼的危險。
生死勝負,當真就在一霎那之間。
「多謝大哥給我帶回來的禮物。」引著蕭定進了自己的書房,蕭誠道。
「不過是些藥材皮毛罷了,在北地,也值不了多少錢。」蕭定笑道:「而且有不少是我從遼人哪裡搶回來的。」
「在北地不值錢,在這汴梁城中,可就值老錢了。」蕭誠道:「特別是那幾領貂皮,毛色當真好得好,最難得的顏色居然差不多。家裡的庫房裡,可找不出來。」
「正好給你做身袍子。」蕭定道。
「我也有禮物給大哥呢!」蕭誠道:「準備了近兩年,我想大哥一定會喜歡的。」
說著話,走到了一邊,從牆上解下了一柄刀,放到了桌上。
刀鞘是用堅硬的梨木製,外面又包上了一層硝制好的皮子,握在手上手感倒是不錯,而且樸實無華,刀柄上用細細的麻繩纏好,握在手中極有質感,倒也看不出什麼特異,但當蕭定握住刀柄,緩緩抽出刀的時候,他還是忍不住驚呼了一聲。
他是行家,一柄刀好是不好,只消看上一眼,心裡大致也就有譜了。
「好刀!」看著燭光映照在刀身之上,一抹光亮猶如活物一般遊走,蕭定脫口而出。「你從哪裡弄來的如此好刀。」
伸指一彈,聲如龍吟。蕭誠拿起桌上一張宣紙,隨手一拋,蕭定心領神會,揮刀斬下,宣紙無聲無息地從中分為兩片,卻依舊平平展展地飄落下去。
蕭定再一次驚嘆起來。
雖然已經認定是一柄好刀了,但鋒利如此,仍然讓他驚喜不已。
「天工鐵藝,為了這柄刀,足足準備了兩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