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話 上山和下山
等到醒來,已經薄暮時分,太陽快要西下,整個天空被晚照輝映得紅彤彤。
李褐睜開眼來,發現躺在灘塗上,手裏猶自握著劍,而遠處的海茫茫無邊,四周也都是雲蒸霞蔚,爛熳異常。
李褐起身,拄著劍往前走,行了幾步,忽而四周望望,但是總想不起是如何到這地方的。前麵裏許開外是是十二重山,山與山之間空白懸浮,環繞著漫漫雲霧。山上有銀光熠熠,整座山的巍峨倒逼出劍氣來,層層蕩漾,使人心胸開闊。
“這是哪裏?”李褐自言自語,這真實感絲毫不是夢境,朗朗白日自然也不是陰曹地府。天河夜轉漂回星,銀浦流雲學水聲。玉宮桂樹花未落,仙妾采香垂佩纓,這是在天上?
李褐提了劍在灘塗上來回走走,腳下的碎石沙沙作響,浸潤著海水,滋滋的聲音直從鞋底鑽入心裏。
“這不是夢境,我也未死,隻是來到這一個瑰奇的地方而已。”李褐皺眉小聲說道。
接著他就想到了師父、小喜、萍兒他們,山左劍道館不知如何了。一想到小喜,他就忍不住流淚起來,近兩個月的相處已經讓他二人親同手足了,小喜的一顰一笑,無不在心中活躍著,竟不成想一朝生離死別,天下真是沒有不散的宴席。
想到這裏,他忽而想起來小喜臨發時予自己的畫來,那畫與修煉心得和秘籍等都在包袱裏,也不知道山左劍道館現在究竟是什麽情狀。
“唉!”李褐長歎一聲,望著一望無際的大海,不禁感慨了起來。雖然大難未死,現如今卻流落在這荒島上,能否生下去還是未知,更別提如何逃離這裏了。
陽光越來越耀眼,李褐驚奇了起來,方才還是薄暮時分,如何這時竟又煥發了熱意。就抬起頭來細看,發現兩馬拉扯著太陽正往中天行駛。
李褐以為自己看茫了眼,便把眼睛揉了一揉,再定睛細看時,卻又發現太陽裏麵藏了一隻金烏鳥。兩匹馬大步前行,金烏鳥跟在後麵緩緩在天空滑動。
“怪了,怪了!這地方竟如此神奇?”李褐向來不信神話妄語,今日也忍不住嘖嘖稱奇起來。
正在出神,驀然間聽到一陣牛鳴,循聲望去,隻見一條渾龍在海中翻騰起來,一道虹霓隨著它口鼻中的噴水而升起,水花濺落在岸上通向遠處,濛濛霧裏成就了一幅寫意。
“好!”李褐心內忍不住讚歎。
因著虹霓的伸展望到前方時,正見了它的盡頭有一處石碑,周遭一步兜圓內盡黑漆漆的,所有光色都被它吸收了進去,獨其光明光亮。
李褐慢慢走了過去,卻發現,它看似在眼下,實際卻不斷往前延展。走了五十餘步,忽而現出一條小溪來,溪寬一丈,溪上春光爛熳,蛺蝶飛舞。李褐正在躊躇如何得過,腳下的虹霓便慢慢托起他來,緩緩伸過了小溪。
回頭望望遠處的海和身畔的溪水,李褐不禁迷惑了起來,雲裏霧裏竟然闖到了這裏。忙收回視線來,正見那塊石碑在前方,加速走去就立在了它的前麵。
石碑懸浮離地一尺,周遭之光盡被吸收,連自己的雙腳都被掩蓋了起來。碑上有文,四個隸書金色大字:歸虛神域。
李褐一聲驚訝,他本貫讀了諸子,於這神仙之地也有印象。初以為前代書生信筆亂寫,沒成想卻是真有其地。
神域有五仙山,蓬萊、方丈、瀛洲、岱輿、員嶠,前三山現在登州,後二山則不見了蹤跡。如此說來,岱輿、員嶠二山就在這島上。遠處十二重山,很可能就是這兩座神山。
山上的劍氣還是吸引了李褐的視線。那高低分明的十二重劍磁和不斷溢出的純兵罡氣讓李褐心潮澎湃起來。
這肯定是一番奇遇之始,他在心裏暗歎,前仇舊恨,一切都由入山終結罷。
入山。
卻說吳越劍道館餘姚龍泉山上的劍穀內守口處,拉伸著十丈長的磚牆,磚牆封住了入口,牆東西兩處各紮著一座角樓。
已經夤夜時分,東角樓內一個顫顫巍巍的老者起夜。他點燃了常料燭,腳步遲鈍有力地走在地板上,出戶來關上門,慢慢地向著西角樓進發。
春夏之交的風柔和有力,吹起了他的白發白須,也吹起了他的衣角,露出了半點鋒寒。老者是來問這裏尋夜壺的。
“布布布”的敲門聲響了起來,敲了好一陣兒,裏麵有人不耐煩地叫了起來。
“誰呀?”
“咳,是我。”
“你幹什麽來?”那人隻在床上,顯然不願爬起來。
“我找找夜壺去哪了?”
“老褚,你又著的哪門子瘋呀?”
來人趿拉著鞋子摩挲到門前來,手剛打開門,老者手中的劍便一下捅進了他的肚子裏。這人還沒有來得及出聲,老者便熟練地撩起他的衣襟快速塞到其嘴裏去,他嗯嗯啊啊地模糊了幾下,就朝著老者倒去。
老者慢慢地放下屍體,不急不慢地拔出劍來,抬起自己的右腳,來來回回在鞋底摩擦起來。老者要把血擦幹淨,也要把劍再磨一磨。
老者邁過屍體,屋子裏還睡著四人。
他把自己的褲腿撩起來,露出一塊腫脹爛紫的腿皮,然後輕輕一拉,一小包東西便滑落了出來。
他慢慢地打開紙包,掩上口鼻,隨即朝屋裏一拋,白色粉末便迷漫在了屋子中。隻不過數息,屋中四人的呼吸就變得沉寂了起來。
老者一人一劍,四劍過後,屋裏全無活人。
他慢慢地掩上了門,重新向著東角樓而來。
常料燭經過燃燒,已經把毒香完全混合在了空氣中。老者拉開東角樓的門,屋子裏一切死寂,一股刺激眼刺鼻的味道衝擊出來,老者被嗆得直流淚。
五年了,好不容易打進這靈脈之地來,終於找到了機會。他慢慢地感歎著,開始把自己的麵皮揭開。
方才皺紋滿麵的臉瞬間變得光滑了許多,看樣貌,這人也不過才四十多歲。他又慢慢地向著劍穀深處走去,走了兩步忽而想起來什麽似的,一拍額頭,大步向前走去。
月光下的古劍慢慢散發了幽幽之氣,他挑了眼前最傾心的一把,廢了九牛二虎之力,卻怎麽也拔不出來。
百丈長鐵鎖環繞纏貫,相互並力,經他一動,開始瑟瑟作響起來,大有一榮俱榮、一損俱損之勢。
“沒辦法,我盡力了!”
一聲呼哨,一隻似鯉魚的鳥俯衝了下來立在他的肩頭,叫聲奇特,“懷斯懷斯”地亂嚷。
他慢慢地走到磚牆上。東角樓裏的毒香已經散發殆盡,無蹤無影。
他點起一支常料燭來,鋪紙磨墨蘸筆,慢慢寫道:
餘姚龍泉山,古劍不出世,請速南下。
寫罷,就讓魚鳥含了在口中,慢慢往北飛了。此鳥個頭雖小,卻耐力甚好,速度甚快,不過盞茶時,已經竄出十二裏開外。
“我也該下山暫時躲躲了!”
(昨天沒更新,好好休息了一下,連寫了九十三天,終於喘了口氣。感謝書友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