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話 天子門生,宰相門人
周昂、楊珍各有重用,張集也被王黼舉薦,授大理評事、簽濟南府判官。
王黼之所以有此計策,是想著一石三鳥:籠絡這個年輕人為其一;以本地人輔佐本地事務為其二;籠絡諸遭劫掠之地的人心為其三。
他這道折子一上給道君皇帝,皇帝看了立馬就心領神會恩準了。王黼的行事都揣摩著聖上的心思,處處替皇帝考量,因此上二人的心意多相通。
張集拜謝,準備領職返鄉。孟野來同他道別。
張集問道:“老哥你前時不也要一同回鄉來著,今日怎麽又忽地道別了?”
孟野臉上一陣熱意,道:“再過個幾日就是五月初五,又到了我們三十六人飲酒論劍的時候了,故此告辭。”
張集心道,離著五月初五還有一個月辰光,從山左到杭州,也費不了幾天功夫,為何提早這麽許久。待一看孟野臉上的羞赧色,知道這老哥癡迷考試,想是覺得丟了麵子,故而分手。
孟野見張集沉默許久,怕他知道自己的心事,就道:“有老友早早約我,說杭州這時候的‘梨花春’酒最香甜,白樂天不雲‘紅袖織綾誇柿蒂,青旗沽酒趁梨花’,我且去嚐嚐。”
張集道:“也好。老哥不要貪杯,他日回山左之時,就在濟南府與我相見。”
孟野一拱手,便道:“青山不改,綠水長流,後會有期。”說罷徑直牽馬南去,假裝出一副悠哉悠哉的神色來。
張集搖搖頭,想道,這好麵子是所有讀書人的通病,明明心裏苦悶,偏偏裝出不介意的樣子。正思考著,卻見姚繼昌蕩蕩晃晃地走來,挑釁式地問道:“山左小侉子,來,我問問你,遼國探子是不是給你通風報信了?”
張集自從知道這家夥的身份後,每每錯開與他的碰麵,哪知道今日還是撞上了他。待想搶白他一頓時,底氣又不足,想好好答話時,又覺得姚繼昌這個問題讓人摸不著頭腦,生怕一不小心著了這個人的道兒,便欲轉身撥步躲開他。
姚繼昌見張集這個新科探花郎躲著他,驕氣更盛,道:“我與你說話,你耳朵聾了是不是?”說著便攀住了張集的肩膀。
張集之前練過一點時日的劍,利用帶劍者所教的呼吸吐納之法,已經可以稍稍調度劍氣。他鼓出了劍氣想要衝開姚繼昌的手,卻感覺到一個更強大的磁場在身後顯現出來。姚繼昌的劍氣已經彌漫開來,壓製住了張集的劍氣。
姚繼昌怒道:“我叫你話呢,你卻轉身欲走,你信不信我定你個遼國奸細?”
張集忽而回轉過神來,笑道:“我堂堂三鼎甲,皇帝欽點的探花郎,你卻說我是遼國奸細,你的意思便是說,比當今聖上還要聖明?大膽姚繼昌,你欺君犯上!”他說著說著就忽然變作了嚴厲色,笑容一下收斂了起來,厲聲開始嗬斥。
張集這一厲聲嗬斥把姚繼昌嚇了個手足無措,他趕忙把手鬆下來,支支吾吾想要自保,沒想到張集打了他個措手不及。這種致命政治錯誤,一定不能犯,後果嚴重得狠。
姚繼昌開始發怵,他在努力思考著該如何回答。
張集冷笑一聲,道:“賊人姚繼昌,蔑視聖上,我這就把你適才所說記下來,即刻麵見皇帝!”
姚繼昌倒退幾步,他好像知道事情的嚴重性和緊迫性了,連忙辯解道:“你冤枉人,我並沒有說!這皆是你胡謅的!”
張集心道,任他是個“小太歲”,在皇帝麵前也得彎腰低頭,我且用這個壓製住他,看他以後還敢不敢囂張,便道:“說沒說你自個兒心裏清楚,分辨說沒說這不是我的職責,為人臣子,替皇上分憂就是我的責任,記下你說的話也是我的責任。”
姚繼昌怒道:“你敢冤枉我?我是王大人的表侄,你敢和宰相作對?”
張集解下包袱,想要拿出紙筆來寫,姚繼昌劈手來奪,正在爭執不下,開始吸引眾多旁觀者時,一個老頭兒過來扯住了他們。
老頭兒對圍觀的眾人嗬道:“都看什麽看,散了罷!哪裏還沒有個狗撕貓咬的事兒!”
眾人一見他這樣,不但不走,興趣反而更濃了起來。人群中也有認識張集和姚繼昌的士子,都想要湊個熱鬧。
見這情形,老頭兒更急了,道:“還不走?又都皮癢癢了是罷?讓你們吃得太飽了?”說著撩起下擺一角,露出一塊金製腰牌來,上寫著一個大大的“王”字。
眾人都知了這是王大人的家丁,自不敢多找沒趣,各自悻悻夾了尾巴走開了。
姚繼昌道:“王伯,他誣陷我!”
老頭兒止住了他,對張集道:“這位小兄弟可是新科探花郎張集張先生麽?”
張集見這老頭兒甚威嚴,知道不是一般人,又有那腰牌在身,便恭敬道:“是在下。”
老頭兒笑道:“張先生,宰相大人有請。”
說著便領路張集去王府。走了四五步,老頭兒忽地轉過身來對姚繼昌說道:“做好本職工作就行。交給你的事兒好好幹。”
姚繼昌目送著張集的背影離開,恨恨地吐了口唾沫,他還得繼續完成自己的任務,去匯總近幾日的情報。
到了王府,張集跟著老頭兒七拐八拐地繞進了王黼的書房,就見王黼正在桌前提筆批改著奏章。張集心道,這丞相,也算是日理萬機了。
良久,王黼抬起頭來,慢慢地說道:“王貴,你先下去罷。”老頭兒躬身後退。
王黼對張集道:“青年人,好文采啊。就像我們當年的時候,年輕力壯,正是為皇帝分憂的大好時候。”
張集點頭稱是。
王黼道:“憑你的本事,名次還會再高。隻可惜,你是京東東路人。你可知道這京東東路有什麽厲害原委麽?”
張集搖搖頭,心道,且聽他說。
王黼歎了口氣道:“這路裏民風野蠻,為盜眾多,尤其是濟南府,已經搞得十室九空了。”說著歎了口氣,把眼望向張集。
張集看著他的眼中有無數波濤,正對準了自己洶湧過來,趕忙道:“相公說得對。鄙家夏章村就受其害,盜賊搞得人心惶惶,民不聊生。要不是官府努力維持,早就不成樣子了。”
他看到王黼眼中的波濤更加洶湧了,又連忙道:“所幸聖上和相公休風下化,足以使民眾樂天向上。”
王黼眼中的波濤散去,笑道:“這正是我力推你做濟南府判官的緣由,好好做事,教導鄉民。”
張集拱手道:“小生謹記。”
王黼道:“可以。你本是天子門生,再與我做個門人,以後好好為官,就且去罷。”
張集道謝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