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算他們都和他一樣是鐵錚錚的漢子不怕死不怕犧牲,可是,這樣真的值麽?
杜誠眼中的光芒一點一點的黯淡了下去,雙肩下垂。轉瞬後卻又抬起頭來,臉上透出堅毅:“隻要三殿下饒我軍中眾將士不死,杜誠一定據實以告,絕不說半句假話。隻是這件事事關機密,下官隻能告訴殿下一個人知曉……”
慕容墨雪頗不以為然的挑了挑眉,卻見長孫無憂抬眸看了她一眼,極其微弱的點了點頭。
南宮傲則無所謂的一笑,單手攬過慕容墨雪的肩,一副哥倆好的架勢和她並排走了出去,完全不理會身後那道冷冷的視線。
走到門邊之後,慕容墨雪頓住了腳步,側耳聽著房內的動靜。
南宮傲勾唇笑了笑:“沒用的,無憂做事向來謹慎。除非他想要你知道,否則你根本沒辦法聽到。”
撇了撇唇,慕容墨雪對著南宮傲露出一抹笑意,那笑意卻未到眼底:“看來你很了解三殿下嘛……既然如此,你告訴我,有沒有什麽方法,可以要那個冰山臉離我遠一點?”
本以為南宮傲仍舊會笑著丟給她一個不溫不火的答案,或者幹脆調侃她兩句。卻沒有想到南宮傲聞言身體卻本能的一僵,接著掩嘴輕咳了幾聲。
但就算他掩飾的再好,慕容墨雪也已經看清了他眼底的躲閃。
這個男人,有事瞞著她,而且還是關於那個冰山男。
慕容墨雪皺了皺眉,正要追問,就看到木頭的雙扇門已經打開了。長孫無憂如仙如魔的身影請冷冷的站在門前,臉上看不到任何表情。
察覺到氣氛有一點詭異,慕容墨雪的眉頭鎖的更緊:“杜將軍呢?”
長孫無憂沒有看她一眼,聲音沒有一絲溫度:“死了。”
“死了?!”慕容墨雪睜大了眼睛,下一秒就要闖進門內!
奈何長孫無憂的速度更快,淡淡的伸出一隻手,攔住了她的步伐:“別進去。我不想你看到不該看的。”
“讓開!”慕容墨雪冷冷的盯著眼前的男人,眸底隱約閃爍著兩簇怒火。
長孫無憂動也沒動,隻是臉上的表情更寒了幾分。
慕容墨雪一咬牙,纖手一揚,掌上卻用了十足的力道。下一秒,整扇門連門框一起全都轟然倒地,飛揚的灰塵慢慢落下之後,她才看清了眼前的景象。
隻見杜誠的屍體正躺在房間的正中央,全身好像是被什麽極其鋒利又極其細密的東西割得沒有一寸完好的地方。大量的鮮血從他的身體裏湧出來,流了一地。
他甚至連眼睛都沒有閉上,黑白分明的眼瞳雖然失去了光彩,仍舊直直的看著前方,整個情況極其的詭異恐怖。
就算是見慣了各種事屍體的慕容墨雪,也不由覺得心底一片惡寒。
她不是沒有見過長孫無憂殺人,但是卻向來幹淨利落,從沒有這樣殘忍的手段。
看來……她低估了他了。
慕容墨雪的眸底慢慢結成了冰霜:“為什麽殺了他?”
長孫無憂神色淡淡:“誰知道他會不會蠢到被人利用第二次,斬草除根,才能永絕後患,一勞永逸。”
“殿下做事,果然是謹慎。”慕容墨雪冷笑了一身,眼神若有若無的看向南宮傲紅色的身影——他不可能不知道長孫無憂的打算的,但是他卻一句勸告也沒有!
南宮傲麵色尷尬的摸了摸鼻子:“你們兩個慢慢聊,醫生說血腥氣會衝撞我的病氣,我出去透透氣。”
慕容墨雪的視線重新回到長孫無憂身上:“那三千將士,殿下又要怎麽處置?”
這一次,長孫無憂卻沒有回答,隻是深深的看了慕容墨雪幾眼。
女子暗夜一樣的雙眸寒如秋月,泛著清冷,已經完全沒有了為他嗬手取暖時那抹柔軟。
她似乎總是這麽多變,親近時讓他感覺到深入骨髓的暖;下一秒卻又忽然變得遙不可及。
現在甚至為了一個殺人犯就敢和自己叫陣,完全不怕惹惱他!
“是我給了你太多的特例,所以才把你慣成這副無法無天的樣子了麽?”長孫無憂挑著劍眉,聲音波瀾不驚。
雖然不知道這個男人為什麽會忽然這樣問,慕容墨雪仍是近乎邪氣的勾了勾唇:“殿下謬讚了,墨雪向來這樣無法無天慣了,用不著誰來慣我。”
話音剛落,就見長孫無憂原本漆黑如子夜的雙眸驀然爆發出耀眼的金,聲音也變得邪肆無比:“哦?”
隻是淡淡的一個字,慕容墨雪就可以感覺到從他身上湧出的洶湧怒氣,本能的眯起了眼睛。
哪知道男人怒極反笑,邪佞如魔:“你既問我那三千將士如何,那我不妨告訴你。他們一個都逃不掉,天明江陵城的府尹就會派兵來圍剿,不惜一切代價取下他們的項上人頭!”
如願的看到慕容墨雪的笑容僵在臉上,長孫無憂這才一甩衣袖,從她身側走過。身子不偏不倚,甚至將慕容墨雪撞得輕輕往後退了一步。
“長孫無憂,我看錯你了。”她原本以為,軒轅若是有一天交到這個男人手中,興許就會有所不同。然而……慕容墨雪聲音更冷:“你若真是未來的君主,軒轅的人民將會置身水火之中。”
這個男人太涼薄,太寡情。這樣的人如果一朝掌握天下,她甚至想象不到會是什麽情形。
成仁還是成魔,都在這個男人一念之間……
就像她第一次見這個男人的時候預感到的——這個男人,太危險。
長孫無憂的腳步頓了頓,隨即眯起了眼。然而他卻什麽也沒有說,腳下的腳步聲更重,透露出了他激烈的情緒。
一直等在外麵的南宮傲見到男子的聲音,苦笑了一下。
“都聽到了?”長孫無憂麵無表情的看了他一眼。
南宮傲無奈的點了點頭,他們根本都沒有避諱,他想聽不見也難吧。
“很好。”長孫無憂垂下了眼簾:“明天將這裏的三千將士處理妥當,否則就給我滾回京城,不要出現在我麵前。”
南宮傲苦笑了下,卻不知道這個時候說什麽也沒用,隻能淡淡的點了點頭。
慕容墨雪和南宮傲一道來到柴房中的時候,慕容炎和夜十三已經抱在一起睡著了。而原本躺在他們一旁的王家小姐,整張臉已經沒有了血色。
南宮傲上前探了探她的脈搏,已經薄如蟬翼。他對著慕容墨雪搖了搖頭,意思是已經沒救了。
慕容墨雪輕輕點了點頭,示意不要吵醒兩個孩子。炎兒最近受到的驚嚇已經不少了,不能再要他看見這樣的情形了。
將王小姐仍舊安放回她的閨閣中,兩個人一人抱起一個熟睡的孩子回到了客棧。長孫無憂和賀公公已經不見了蹤影,想必已經先一步返回太白書院了。
隻剩了一個純白的狐裘疊放整齊放在床上,看起來不像是不小心落下的。
南宮傲眼中浮起一抹笑意,卻什麽也沒有說,直接抖開披在了慕容墨雪身上。
身體微微一僵,慕容墨雪淡淡的皺起了眉:“不必了。”
“江上風大,就算是你不需要,炎兒可是要凍壞了的。”南宮傲阻止了女子的動作:“明天的江陵城必然會掀起一場軒然大波,你今天晚上盡快趕回去。剩下的交給我就好。”
慕容墨雪盯住男子湛藍色的眼眸:“那些人真的非死不可麽?”
南宮傲輕輕咳了幾聲,輕輕歎了口氣,臉上的笑容依舊:“墨雪,你誤會無憂了。”
慕容墨雪冷冷的挑了挑眉:“人是他殺的,話是他親口說的。我不覺得我有誤會什麽?”
南宮傲走到一旁坐下,自己替自己斟了杯茶,放在嘴邊抿了一口,這才開口:“其實你的判斷沒有錯,我拉著你離開房間的時候確實知道,杜誠已經必死無疑。”
看到女子臉上瞬間結冰,南宮傲苦笑著和伸出一隻手:“你先聽我說完。我知道,那個男人並非幕後黑手,但是他畢竟因為自己的私欲殺死了這麽多人,這也是不爭的事實。我並不認為,無憂的做法有什麽問題。”
“就算那個男人死有餘辜,也需要經過律法審訊。憑著自己天潢貴胄的身份隨隨便便就將人解決掉,在你們這些人眼中,別人的生命是不是都如螻蟻一般輕賤?”慕容墨雪神色冰冷,渾身散發出淩厲的氣息。
她本來以為,至少眼前這個男人是不一樣的,卻不想……
南宮傲舉著茶杯的手一僵,隨即將杯子輕輕的放在桌子上:“墨雪,你說的沒錯。在我們這種人眼裏,生命永遠不能放在第一位。而且為了達到某種目的,興許還要搭上自己的性命。”
“你會為了長孫無憂丟掉自己的性命?”慕容墨雪皺了皺眉。
南宮傲扯了扯唇角:“從某種意義上來說,會。這是我身為南宮家族人的職責,不可避免。”
慕容墨雪的雙眸暗了暗,想象不到有一天眼前這個幾乎無所不能的男人會為了那個人成為一具屍體。
男子廣袤的雙眸盯著女子同樣深不見底的黑色眼睛,臉上最後那抹笑意都淡去了:“但是這不代表我們喜歡亂殺無辜,我或者無憂,都不是這種人。我們自小就習慣了權衡利弊,有時候,一部分人的犧牲,反而能換來更多人的生存。我這樣說,你能明白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