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相信
官道上,四騎人馬結伴而行。
董清蓮忍不住對袁昌燁說道:
“袁師兄真厲害,這麽複雜的事情,一下就想明白了。”
袁昌燁先是心虛的看了董士榮的背影一眼,隨後對董清蓮報以慚愧一笑,還是不好意思的開口說道:
“當不得師妹誇獎,方才我也是碰巧罷了。”
董清蓮見此,大咧咧說道:
“師兄不用謙虛騙人,這種事情哪有湊巧的,想到了就是想到了。”
袁昌燁神色間卻更顯慚愧,但仍然選擇把真相說了出來:
“方才我哪有想到這麽多。
隻是岑秦兄弟說起曹貴向他道破劍譜是假的這件事的時候,曹貴手上不是另外有四份假劍譜嘛。
而且岑秦兄弟當時初到臨安,曹貴立馬就能找上門來。
這說明岑秦兄弟說的曹貴不去查是錯的,曹貴顯然是查了這件事,但又沒查出結果來。
我隻是看連曹貴都沒能查出來才斷定此事不易查清罷了。”
董清蓮聽到這裏,神情間一下子有些失望,但還是安慰說道:
“那袁師兄也很厲害了,我連這個都沒想到。
誒?不對哦,如果隻是想到這個,你怎麽會說起時間不夠來?”
袁昌燁無奈一笑,開口說道:
“所以才說是碰巧嘛。
當時我隻想著此事不易查清,若要去查勢必花費時間。
這不是想著老師上任在即,當時以為師公是顧念及此,才說了句時間不夠。
哪知道卻碰巧說對了。
慚愧的很,慚愧的很。”
後麵兩個小年輕說話,前麵董士榮和趙燕北自然是聽得見的。
在聽到袁昌燁說起岑秦初到臨安曹貴就能立馬找上門來的時候,趙燕北的神情罕見的有了變化。
他輕催胯下馬匹向前趕了兩步,從緊跟著董士榮變成和董士榮並排而行。正要開口時,董士榮卻向他搖搖頭,輕聲說道:
“不會是他。方才我把此節帶過,便是顧慮著他的名聲。
現在你也不必多問,免得讓年輕人多了不必要的誤會。”
趙燕北這才又放慢馬速,變回起初緊跟著董士榮的狀態。仿佛方才隻是馬兒自己走快了些許,又被他按下來了一般。
但這一幕卻都落在袁昌燁的眼裏。
背對著他的兩位前輩看不見,旁邊的董清蓮也沒發現。
他眼底有一絲失望掠過。
……
這邊岑秦看著麵前突然出現的這名年輕公子,有些毛骨悚然的感覺。
此刻若不是烈日當空,岑秦簡直要以為是見了鬼。
須知這茶攤便安置在官道旁邊,場地平整,附近空無一物,最近的一棵樹也在十丈開外。
岑秦實在想不通這人要如何才能悄無聲息的出現在自己的座位上。
這一手在岑秦眼裏,比當日曹貴半夜往自己屋子裏放下那封書信的手段更為駭人。
此時他才明白,趙燕北臨走時那一眼看的原來不是自己,而是麵前這位自稱洛星的公子。
不管岑秦心裏怎麽想,那自稱洛星的公子卻自顧開口了。
他先是拍了拍自己胸口,作害怕狀,嘴裏說道:
“這趙燕北真是厲害,我藏那麽久,就見他們要走了鬆懈了一下,居然立馬就被他發現了。”
隨後他看向岑秦,語氣很是隨意的說著:
“但要我說,董老頭才可怕,對吧?”
岑秦聽他意有所指,但又不知他究竟有什麽意圖,便就說道: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人家方才離去,你便出來說這樣的話,難道不怕我認為你別有用心嗎?”
洛星輕輕一笑,倒是很坦然的說道:
“我本來就是別有用心,又何必怕你知道。再說了,你現在明知道我是別有用心,你又能如何?我為何要怕?”
不等岑秦惱怒,他臉上笑意不減接著說道:
“倒不是我要故意說話惹小兄弟生氣,而是我生性如此。我向來不願繞彎子,卻因此繞了許多彎路。聽不得假話,又總要遇見謊言。
但每當我聽見不盡不實的言語,又總還是喜歡一下指出來,倒憑空給自己添了不少麻煩。”
岑秦聽了他的言語,倒是不惱了。一方麵忌憚於他鬼魅般突然出現的手段,另一方麵也是想看看他到底意欲何為。便順著他的話說道:
“那你的意思是說方才董老先生的話裏有不盡不實之處咯?”
“那是自然的,他在那麽短的時間裏竟然就從另一個方向把這件事情合情合理的分析了一遍,順便把這件事情裏嫌疑最大的人給忽略帶過,還讓人看不出痕跡來,真是人老成精。
可怕的緊呢。”
洛星輕輕一笑,答了岑秦的話。但這反而讓岑秦一時間更為糊塗了。
洛星見此,一邊吩咐老板另上一壺茶,一邊悠悠的向岑秦說道:
“這件事情裏嫌疑最大的人,當然是曹貴!隻從你初到臨安他就能找上門來,而過後又絕口不提他查過這件事這一點上,他就有洗不脫的嫌疑。
而可笑的是董老頭明明看出來了,卻因為怕得罪四海幫,故意掠過此節不提,另用了一套說辭來混淆視聽。
更可笑的是岑兄弟你,被人家耍的團團轉,估計這時候心裏還在佩服董士榮那老頭子。順帶估計你心裏對曹貴也是有一些欽佩的吧?”
岑秦聽了這話,隻覺得不可思議。下意識就否定道:
“莫要胡說,我雖然不知道董老先生的身份,但隻看他的談吐氣度,以及那份明查秋毫的洞察力,便不會是你說的這種畏懼強權的小人。
且曹貴身為這世上唯一得過李玄霄指點的人,又是四海幫少主,更不會在人後做這樣於他無益又惹人嫌棄的勾當。”
洛星聽了他這話,臉上笑意更盛。隻見他一邊接過老板另外拿來的一壺新茶,一邊晃了晃腦袋。開口說道:
“我自認好歹算是個門閥公子,尚且知道身在江湖需得要謹小慎微,處處留個心眼。
但看岑兄弟你這樣天真單純,倒比我更像是出門遊玩的公子哥。
我問你,身居高位就一定品行端正?談吐不凡就一定一身正氣?
人家說什麽你就信什麽,那明擺著人家有事情瞞著你,我看不過幫你指出來你怎麽就不信?”
一邊奚落著岑秦,他一邊用茶水涮了一個茶杯。嘴裏的話還是接著說:
“董士榮當然不畏強權,他自己就是強權!月前才告老還鄉的鎮國大將軍你都不知道。這樣孤陋寡聞,可見要瞞騙你何其簡單。
也不想想官場上有多少心思玲瓏的人在他身邊幾十年都看不透他。你隻憑一壺茶的功夫,就敢這樣肯定的告訴我說你相信他不是小人?”
直到這時,岑秦才知道,原來董老先生是朝廷的人,怪不得方才自己想遍江湖上的前輩名家都想不出他的身份。
也怪不得趙燕北對他這樣恭敬。趙燕北行伍出身,想必還當過董老先生的兵。
念及此處,想起趙燕北素來正直無私的俠名,能讓他這樣恭敬的人必定不壞。
於是岑秦開口說道:
“無論是董老先生還是曹貴,我自然都是相信的。
即便他們有事瞞著我,那也不過是因為我身份低微,許多事情知道了也無益處,他們必定另有考慮罷了。
若你的用心就隻是這樣搬弄是非的話,就不必多言了。”
“嘿。”。
洛星聽了岑秦的話,哂笑一聲。
“岑兄弟,你可知於我而言,這世上最可怕的事情,就是你所說的相信這兩個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