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求生
自己最大的優勢，就是沒人知道這個看似六七歲的孩童體內，藏著一名成年殺手的靈魂。
那名姓孫的老乞丐救自己肯定另有目的，幾乎不用猜，林風就能察覺出來，那種對真相的預知，是無數次生死一線間磨礪出來的直覺。
林風本能的觀察起老乞丐的衣著，打扮，手掌，腳踝等細節，嗯，身份沒錯，是乞丐。
但邊荒城的乞丐隻有兩種，一種是逃難之人，居無定所，艱難求存，無家無國，不知道是哪國難民，很好收買，有時候利用他們傳遞消息或打探情報，死了也不可惜。
另一種是假借乞丐之名，拉幫結夥，收羅小乞丐，或是別國探子，別有用心之人。
孫乞丐屬於第一種，那麽他是在替人做事，隻是不知道他背後的人是誰，善意還是惡意。
不能讓別人看出來，自己的想法已經不再是一個單純的孩子，林風勉強擠出一絲笑容，又保留著少爺的那種冷淡，一種恰到好處的不得不低頭的姿態：“謝，謝謝。”
“感覺身體怎麽樣？唉，我們都很擔心你啊，這兵荒馬亂的，活著不容易。”老孫裝出一副關心的樣子，隻有小雙那個丫頭傻乎乎的感激涕零。
林風很肯定這是偽裝，邊荒難民，自己生死都關心不過來，哪有閑心關心毫不相幹的人。
自己身上值錢的東西，早在落難最開始的幾天就揮霍一空，現在和普通乞兒並無區別，除了小雙那個丫頭，也不會有人叫自己少爺，老孫不太可能去質疑自己的身份，他一開口就詢問自己的身體，那麽，他的關注點應該是自己的生死……
唔，一座美麗的遠方大城，一場充滿驚奇的遠途旅行，這樣的謊言下，卻遭遇了強盜，隨後落難，淪落邊荒，再由老乞丐來確認生死……
林風從回憶裏嗅出某種陰謀的味道，那是他還保留殺手記憶時，最常用最普遍的招式，對付兩個六七歲的孩子，用得著這麽煞費苦心嗎？
林風對自己的身世愈發好奇起來，不過得先打發掉這個孫老頭。
“我……”林風有氣無力的回答著：“我不知道，我不想死……”他表現出孩童般的慌張，麵對死亡的恐懼，跟著又喝水嗆咳起來，咳得撕心裂肺，仿佛連心肝也要咳出喉嚨一般。
小雙立刻慌了手腳，一麵輕拍少爺的背，一麵哭泣著安撫：“少爺你會好起來的，嗚嗚嗚，會好的。”
“別擔心，這一關挺過去了，總會慢慢好起來的，我們熬了一些粥，待會兒叫小丫頭給你端過來，能吃東西，就會慢慢恢複的。”孫老頭點點頭，似乎很關切，但他的眼神出賣了他。
林風借著咳嗽做掩護，暗中觀察孫老頭的反應，孫老頭看到自己劇烈咳嗽時，露出了放鬆的神色，林風由此確定，這個孫老頭，希望自己死！
這可真是，才逃脫虎口，又入狼穴，想好好的平靜的再活一次也不行嗎？
這就是承我軀殼，擔我因果嗎？那可憐的病死男孩，給我出了個大難題啊！
那些希望這個男孩死的人恐怕注定要失望了，我會活下去，活得好好的，以此完成我們之間的約定，替你好好的活下去！
孫老頭離開之後，林風立刻止住了咳嗽，咳嗽也是要耗費很大力氣的，他又安撫了小丫頭，靜靜的躺在單板上，開始思索如何才能躲過這一劫。
如果還是以前，這根本不是困難，但現在這個破敗的身體，大病一場，虛弱至極，連睜開眼都十分困難，翻身都要靠人幫助，如何才能對抗一名成年乞丐呢？或許還不止一人！
過了不久，小雙果然端著半碗稀粥進來了，清水裏浮著幾十顆米粒，果然很稀，粥裏還懸浮著一些黑色的顆粒，像砂礫，乞丐嘛，有的吃就不錯了，根本不會講究飯是否還有沙土。
但想起孫老頭的眼神，林風還是仔細的分辨了一下，果然，這是邊荒的硬黃土，這可不是什麽灰塵，就是正常人吃了這種硬黃土，也會上吐下瀉，更何況自己這個徘徊在生死邊緣的病乞兒。那個孫老頭，還真是嫌自己死得不夠快啊！
林風想了想，對小雙冷冷道：“這裏麵這麽多沙，我怎麽吃啊？”
小雙哭道：“少爺，不能再挑了，隻有這些，你不吃東西，會餓的。”
“我吃不下有沙的粥，你這樣……”硬黃土很硬，顆粒很大，很容易將它同清稀的粥分離開來，林風讓小雙用一塊布將破碗蒙上，倒扣過來，稀粥的水滲過布片一滴滴滴落，硬黃土則被留在了碗裏。
隻是苦了小雙丫頭，林風隻需要躺在床上微微張嘴，那米粥自會滴落口中，小丫頭努力的墊著腳尖，雙手顫巍巍的捧著倒扣的破碗，十分吃力，手一直抖。
“累了就歇一歇吧，不用一直舉著。”林風忍不住提醒。
“不用，小雙不累。”丫頭咬牙堅持，她也不知道什麽是親情，什麽叫相濡以沫，她隻知道，從自己記事起，就一直被這樣教育著，少爺就是自己的天，自己這輩子都要服侍少爺，哪怕自己死，也要保證少爺平安無事，雖然很苦很累，但這就是自己的命。
少爺從來沒用這麽溫柔的語氣對自己說話，哪怕是因為現在病中虛弱，小丫頭依然感動得熱淚盈眶，更加堅定的高舉著雙手，讓稀粥一滴一滴的滲過布片，滴入少爺嘴裏。
林風看到了小丫頭眼中的感動，也對這看似同齡的主仆關係更加好奇，他努力尋找回憶，最終找到了這麽一段話：“記住，她天生就是個下賤的丫頭，她這輩子都是用來服侍你的，你不高興了就可以罵她，打她，不用給她好臉色，這樣的賤婢，死不足惜。”
是誰說的，在什麽情況下說的，林風的記憶裏找不到說話那人的任何回憶了，但這段話，卻被深刻在林風的腦海中。
這是什麽狗屁教育，小丫頭就不是人嗎？誰就天生低人一等嗎？林風決定慢慢改變，對小丫頭可以更好一點。
不過眼下得先活著離開這裏，如果孫老頭發現病魔和食物都沒能要了自己的命，惱羞成怒，強行對付兩個瘦弱不堪的小孩，真的比殺雞還要容易。
林風喝了半碗粥便停下，身體就像幹涸開裂的土壤，需要慢慢溫養，做殺手時有另一套功法，就算無法讓內息運轉，也可以通過肌肉來控製內髒的蠕動，來攝取食物中的養分。
作為殺手，自有一套生存之道，有時候為了暗殺一個目標，幾天幾夜不吃不眠也是常事，為了達到這一目標，有時候又必須一次吃掉幾餐的食量。
剩下的半碗粥，林風讓小雙也用同樣的方法隻喝粥，不許吃裏麵的帶渣米粒，不過米粒可以留下來，曬幹之後將硬黃土挑出，可以當做幹糧。
邊荒亂世，為了一把米而殺死人的事情也並不少見，任何糧食也不可浪費。
讓小雙將米粒藏起，再拿空碗去要粥，就說自己幾天沒有進食，感覺很餓，還想吃。
久病久餓之人，飽食速死！林風相信孫老頭很樂意看到這一幕，正好可以利用這個機會，多攝取一些營養。
小雙覺得少爺這樣做，實在不應該，人家好心拿食物救少爺的命，怎麽可以把食物藏起來，然後又去騙更多的食物？
於是林風給小雙講了硬黃土的作用，讓小雙不要相信那個姓孫的老頭，同時讓小雙去盛粥時注意觀察，是不是隻有他們的粥裏，黑色的渣滓才更多更明顯。
小丫頭在落難之後還能對少爺不離不棄，她對林風的信賴顯然多於剛認識幾天的老爺爺，林風又跟小丫頭說了一些需要注意的問題，以免小丫頭因為驚恐在孫老頭麵前露了餡兒。
果然，孫老頭力排眾議，又給小丫頭多分了半碗粥，而且這半碗粥裏的黑色泥土比其餘人的要多得多。
小雙相信了少爺的話，可是卻想不明白，好心的老爺爺為什麽想害少爺？而且少爺這次昏迷醒來之後，就變得和從前不太一樣了，但她卻說不出到底是哪裏不一樣。
林風自然不會告訴小雙，孫老頭之所以願意給他們找一個休息的地方，隻是擔心在外麵他們遇到了真正的好心人，一旦入住這破窯，他就可以守在旁邊，看著自己一天天病重死去；又或許一開始是打算好心救人，但如果有人許諾好處，那麽救人變成殺人，出賣兩個懵懂無知的小孩，也不是什麽大不了的事。
林風的這個辦法，讓自己和小雙都吃到了一次半飽的稀粥，不過小雙第三次去要時，被拒絕了，這破窯中還有其餘乞丐，孫老頭再有威望也不可能過於偏袒一人。
林風在單板上躺了半天，身體想要恢複到能下地行走，估計還要好幾天，在這個過程中，孫老頭隨時都能要了小雙和自己的性命，如何才能活下去呢？離開這裏也很難生存，而且不知道孫老頭背後那個人是誰，身為殺手時一身的本事，而且計謀百出，可是在絕對的弱勢麵前，林風竟然想不出什麽好的辦法。
事情到了晚上，出現了變化！
孫老頭再次來到破窯，臉上沒了白天那種偽善的笑意，惡狠狠的對小雙道：“把你家少爺拖下來吧，我們這兒又不是善堂，你們兩個睡角落去。”
態度變化如此之大，難道說背後指使的人許諾的好處沒有兌現？看孫老頭氣急敗壞的樣子，他似乎很肯定自己拿不到好處了，那隻有一種情況才能讓他這麽肯定。
林風轉瞬就明白過來，同時在心中有了一個計劃，如果實施順利，他和小雙都能熬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