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夜十二點,嚴綰還伏案工作。手裏的鉛筆,握得很緊。緊抿的唇線,十分堅毅。
“不行!”嚴綰又揉掉了一張紙,淩空扔進了垃圾桶。然後,用鉛筆在額頭上敲了敲,深吸了一口氣,才緩緩地吐出來。
“明天再畫吧,沒有思路,現怎麽努力,效果也隻是事倍功半。”閆亦心把一杯溫熱的茶放到她的左手邊。
嚴綰畫圖的時候,習慣鉛筆不離手,所以一般用左手拿茶杯。這個習慣,倒和閆亦心有異曲同工之妙。他右手握鼠標的時候居多,所以也習慣用左手握茶杯。
“我不是沒有思路,我有思路的!”嚴綰理直氣壯地糾正他的說法,喝了兩大口茶,“哇,這是什麽茶葉,好苦啊!”
“苦丁茶。”
嚴綰的眉皺了起來:“不能換龍井和碧螺春什麽的嗎?幹嘛自己找不自在,要喝這種苦得要命的茶啊!”
“苦味養生,良藥都是苦口的!”閆亦心替她在杯子裏又續了開水。
“可是,喝藥是為了治病,我好好兒的跟自己過不去幹嘛呀!”嚴綰有點心煩意亂,“我看你平常喝的,大部分是龍井,我也喜歡喝。”
“綠茶能夠防電腦輻射,所以我平常喝那個。你用電腦不多,最近有點心浮氣躁,天氣又漸漸地開始熱起來,所以我給你買了一點苦丁茶。”
嚴綰知道他一番好意,其實她發牢騷隻是為了發泄設計的不順利,並不是真的對苦丁茶有多麽大的意見。
“好吧,喝習慣了,味道也不是那麽難以忍受。”嚴綰放下杯子,右手的鉛筆還握在手上,輕輕地敲擊著桌麵。
“已經半夜了,明天再設計吧。”閆亦心的手落在她的肩上,替她捏了捏肩。
嚴綰轉過目光,看到筆記本還在運行,知道他並沒有閑著,工作是永遠做不完的。閆亦心也不是一個喜歡浪費時間的人,見縫插針地關注公事,是他的一貫作風。
“我明明覺得思路很清晰,可是畫出來卻總是不盡如人意。”嚴綰搖頭皺眉,“不行,我今天一定要完成設計圖,要等到明天,也許就連線條都不見了。我隻是……沒有辦法把握腦袋裏想要表達的東西。”
閆亦心輕輕地歎了口氣,知道她的執拗,沒有再勸。
“你先睡吧,好不好?”嚴綰握著他的手央求,“我畫好了就來陪你。”
“你明知道的,我會等你,不管有多麽晚。餓不餓?我替你熱兩個派當宵夜。”閆亦心用手勾著她修長的脖子,指腹留在鎖骨處。
“不用,泡一杯方便麵……”嚴綰說了一半,立刻噤口,“呃……說順口了,其實泡麵沒有你說得那麽沒營養啦!”
“不許吃那個。”閆亦心用手捏了捏她的鼻子,“給我記住了,以後一個人在家,也不許泡碗麵就打發。”
“知道啦!”嚴綰討好地晃了晃他的手,閆亦心也就一笑作罷。
“啊,我想到了!”嚴綰忽然神色一振,回轉身在紙上刷刷刷地畫了起來。
閆亦心沒有走開,站在她的身後,看著她一筆一劃,把草圖畫了出來。
她畫得很快,仿佛靈感忽然如泉湧,筆在紙尖毫無滯澀感,行雲流水一般地畫了出來。她畫得十分認真,眼睛因為興奮而眸光如水。上身微微前傾,讓閆亦心有一種錯覺,仿佛她想把生命也傾注到她的筆端。
閆亦心始終沒有打擾她,隻是靜默地著著,目光隨著她的筆而移動,看著她的設計,在筆下露出雛形,然後再進一步細化。
鉛筆急速地移動,甚至沒有一秒鍾的停頓。嚴綰畫得十分順利,抿著的嘴唇微微上勾,顯然心情極好。
“好了!”她歡呼一聲,興奮地放下筆,對上了閆亦心同樣興奮的眼睛。
閆亦心忍不住取過了設計稿,嚴綰的頭幾乎湊到了他的胸前,食指如玉,隨著線條急速地劃動。
“這樣處理,既避開了這個裂隙,又能充分利用這裏衍生光的特點,表現火焰內部的活躍和流動感,你覺得怎麽樣?”
“不錯,你想的……果然不錯。”閆亦心凝神細看,才點了點頭,“和我標的線差不多,幾乎不用什麽改動就可以下刀了。”
“你明天再處理吧,我先把三視圖和效果圖畫出來。”嚴綰把圖紙收了回來。
“還畫?”閆亦心的手按在她的手背上。
“讓我畫完吧……不然的話,我肯定睡不著啊!至少……讓我畫完三視圖,效果圖著色我沒有辦法,隻能明天去辦公室完成。明天要把設計圖寄出去,今天不趕工不行啊!亦心,讓我畫完吧,好不好?”
她軟語央求,閆亦心毫無辦法抵擋。
頷首的結果,為他帶來了一份獎賞。嚴綰主動送上香吻,笑盈盈的眸子近在咫尺。在他想要抓住她的時候,她的唇卻一觸即走,沒有燒成幹柴烈火。
閆亦心無奈地歎了口氣:“好吧,你畫圖,我把寶石打磨好,陪你一起開個夜工,明天可以讓工人去鑲,也讓你安下心。”
嚴綰抱歉地笑了笑,還沒有開口,閆亦心對她搖頭:“我隻是怕你熬夜吃不消,我自己倒無所謂,反正已經習慣了。”
“以後不許經常熬夜。”嚴綰含糊地說了一句,就轉身繼續和白紙鉛筆親密為伍。
嚴綰的三視圖畫得很快,閆亦心的寶石處理也相當順利。所以在兩個小時後,雙雙放下了手,隔著機器,相視一笑。
“過來看看我的成品。”閆亦心對他招了招手,嚴綰立刻喜孜孜地跑了過來。
“哇,跟我預想中的簡直一模一樣!”她驚歎著,從閆亦心的手裏接過斑彩石,拿在手裏翻來覆去地看。
“好了,今天總算完成了目標任務,天都快要亮了,灰姑娘早已經失去了水晶鞋,總該安分守己地睡覺了吧?”閆亦心好笑地擁過了她,“明天就交給工人去鑲,這個精細的活兒我沒有能力做。”
“這種技術含量低的活兒讓你做,那也太大材小用了。啊……今天好累,怎麽感覺全身像散了架似的呢?”
“別說是你,我都快累趴了。”閆亦心笑著說。
“那不一樣啊,你幹的是體力活,我幹的是腦力活,坐著又沒動,怎麽也會這麽累呢?”嚴綰反駁。
閆亦心笑罵:“好啊,你是罵我四肢發達,頭腦簡單啊!”
“哪有啊,你自己要對號入座!”嚴綰吐了吐舌頭,給出了一個如花的笑靨。
“睡吧,明天是周末,你先把設計圖紙寄去組委會。”
“嗯!”嚴綰點頭,用手掌掩下了一個嗬欠,動作利落地就鑽進了被窩,“為什麽要先送圖紙?我看,用不了幾天,實物就會出新鮮出爐了嘛。到時候,一起寄去不就行了嗎?”
“這是為了避免設計師的理念被別人剽竊,所以以設計圖紙為準。”
“哦,有理……在首飾加工的多個環節,都會出現這種泄密的可能。”嚴綰點了點頭,“組委會想得倒真是周到。”
“這也是慣例。”閆亦心替她把斑彩石收好,“明天早一點下班,你的設計任務已經基本上完成了。我們就去度個假吧。”
“啊?”嚴綰意外地偏頭,“去哪裏?”
“你喜歡哪裏?明天再研究線路吧,反正是自己開車,就在附近走走。”
嚴綰想了想,覺得最近的工作強度真的有點大,自己青春了七歲的身體,都無法負荷這樣高強度的工作。休息是很有必要的,但是地點……
“我覺得沒有必要跑出去啊,開上三五個小時的車,就算不累也會覺得腰酸背痛。這哪裏是去休閑啊,簡直是出去受罪嘛!不如我們就在山裏大門不出二門不邁好了,狠狠地睡上兩天,什麽疲勞都被趕走了。”
閆亦心失笑:“這裏的景色看夠了,也該出去養養眼。”
“哪裏的山都差不多嘛……要說山多水秀,倒是……”嚴綰愣了愣,把“浙江”兩個子生生地吞了回去。
“你想去見淩伯父嗎?”閆亦心知道她未竟的話,溫和地問。
“算了吧……去了又要提起給媽媽遷墳的事,我不知道媽媽是不是希望回到浙江。”
“我想淩伯父其實是了解你媽媽的。”
嚴綰驚訝地抬頭:“你是說,你同意遷墳嗎?”
“我隻是覺得,你爸爸不會對你媽媽不利。他對你媽媽歉疚於心,恨不能把全世界最好的東西都捧到她的麵前,對她的願望不會有一點點違拗。”
嚴綰沉默了一會兒,又向閆亦心的身畔挪了挪:“也就是說,媽媽還是希望能夠葉落歸根的吧……是嗎?”
“在這裏,她隻是牽掛著你。但是在浙江,她的朋友、親人和家人,都在那裏。”閆亦心實事求是地說。
“嗯,你說的也有道理。”嚴綰歎了口氣,“好吧,下次他再開口,那我就……同意吧。讓媽媽回外公的身邊安葬,我想她一直覺得愧對外公的。”
“至少,那裏還有你爸爸照料。”
“這裏也有我照料啊……不過,也許你說得對,媽媽……更喜歡他的照顧吧!唉,隻是這樣一來,我在這個城市裏,真的可以算是舉目無親了……”嚴綰不舍地說。
“怎麽會呢?不是還有我嗎?”閆亦心伸出一隻胳膊,把她圈在懷裏,靜靜地說。
“感覺不一樣啊,我們雖然這麽……嗯……親密,但畢竟沒有血緣關係。”
“我們是這個世界上,雖然沒有血緣關係,但卻是最親近的兩個人。”閆亦心的聲音含著笑,聽不出有絲毫的睡意朦朧。
“是的。”嚴綰把頭側滾在他的胳膊上。
“如果你想去浙江的話,我們不如就去南潯吧。上次隻去了一個小蓮莊,還有很多值得一遊的地方呢!”
“那裏養老倒是不錯,媽媽喜歡,是因為她本來就是一個古典女子,又深受外公國文功底的熏陶。我雖然讀的中文係,但是古文功底很淺的,偶爾小住兩天倒還不錯,多住幾天會被磨了鬥誌。”
“你現在鬥誌就是太昂揚了,要好好磨掉一點才好。明明是個女孩子,卻像個拚命三郎似的。”閆亦心歎息了一聲,“你一年的設計圖,可以抵得過別人兩年了。”
“不是有句老話嗎?笨鳥先飛,我起步得晚,又沒有淵博的家學,隻能靠笨工夫了。”嚴綰說著,睡意襲來,語氣也漸漸地模糊。
“悠著點兒好……”閆亦心歎息著拍了拍她的肩,手指在她的頸側停住,卻沒有再進一步的動作,“睡吧,現在已經很晚了。”
“嗯。”嚴綰閉上眼睛,臉側在他的頸邊。
有一句話,她誰都無法說。前世她浪費了太多的時間,大學四年,混在圖書館,多少還能算得上博覽群書。雖然對於就業後的經曆沒有什麽大用,至少還能算得上腹有詩書氣自華啥的。
可是,自從嫁入陸家,更是醉生夢死,除了購物逛街,竟不知道自己還能做什麽!所以,她才會更覺得時間的珍貴。
恨不能連做夢,都做到設計的靈感。事實上,她似乎真的有時候能從夢裏得到一些靈感。
閆亦心閉著眼睛,聽著嚴綰淺淺的呼吸,還在想著嚴綰今天剛剛完成的設計圖。那些流暢的線條,點和麵的完美結合,已經顯示出她深厚的功力。
對於一個出道不到兩年的新人來說,可以有天馬行空的想像力,可以有靈光微現的驚才絕豔之筆,但像這樣成熟的技巧,卻不是一朝一夕憑著天份就可以達到的。
嚴綰畫出了多少張圖,也許連她自己都數不清。她隻是逮到時間,就不斷地畫,不斷地想,不斷地修改自己的圖紙。除了必要的吃飯、睡覺,他甚至很少看到她去逛街。
櫃子裏的衣服,還是幾年前的舊款式。偶爾新添的衣服,也是為了某種原因而添置的。比如出席宴會,比如公司慶典,比如和人約談。
他歎息地用手指輕輕地描畫著她臉部的輪廓,心裏軟軟的,全都刻著她的名字。
第二天一早,嚴綰的生物鍾,就準時提醒她睜開眼睛。一夜的好睡,果然卸下了大部分的疲乏,所有的精力,又回到了體內。
年輕,就是好!
嚴綰滿意地一笑,側頭卻看到閆亦心不知道什麽時候也已經醒了。
“是我吵醒你了?”她不好意思。
“也該醒了。”閆亦心的頭微微一低,唇瓣就很自然地落到了她的頰上。早安吻,是每天雷打不動的節目。可是每一次,卻仍然會讓嚴綰覺得心裏微甜。
既然他也醒了,嚴綰當然就躺不住。效果圖還沒有完全完成,該著色的地方還要去公司著色。斑彩石的顏色太特別,看來早上還要花一點時間調色。
“不用這麽急,隻要今天寄出去就行了,組委會也要星期一才上班呢!”
“嗯,我隻是自己著急想看效果圖嘛!”嚴綰笑著吐了吐舌頭,“這是一款我覺得最為得意的作品,勝過了那套金陵十二釵。”
“那是商業性的,而這一款,則完全是藝術性的了。”閆亦心很客觀地評價,“你在之前的設計上,對於自己的風格還隻是若有若無。從這一款上來看,你已經形成了自己獨特的風格。流暢的線條和點麵結合,再加上新穎的構思。”
“真的嗎?意思是我又取得了階段性的進步?”嚴綰興高采烈。
“對,你的進境,一日千裏。我昨天還擔心陳曉蓉會成為你的競爭對手,其實很想也勸你出國深造。但是現在在,我改變了主意,修完學業再出國,會讓你在以後的設計上,有更長遠的發展。”
嚴綰不以為意:“我反正要讀完大學的,雖然文憑不代表什麽,但至少是對我自己的肯定。”
“我理解。”閆亦心看她連洗漱也顧不得,就忙著整理設計圖,又對著斑彩石又笑又歎了一回。
“真的好漂亮!”
“別再發花癡了……”閆亦心無奈。
“這怎麽會叫花癡啊,這叫寶石癡!”嚴綰笑嘻嘻地回敬了一句,“走啦,去公司。”
“早飯……”
“路上買個蒸飯團或者雞蛋餅就OK啦,沒有必要在這種事上浪費時間。”嚴綰理所當然地說,“我以前一直都這樣啦,認識你以後,才被迫改變了早餐習慣。”
“早餐本來就應該是一天中最重要的一餐,現代社會的高節奏,改變了我們老祖宗流傳下來的健康飲食習慣。人到中年,才會覺得亞健康狀態明顯。”
嚴綰雖然心神不寧,但是看著閆亦心一副不肯妥協的樣子,也隻能按捺下自己的急切心情,心裏還是不服氣:“人到中年的時候再說嘛,現在趁著有一副好筋骨,不好好做一點事,以後會因為磋砣歲月,而覺得時光虛度,後悔不迭。”
“你這樣的人生,已經不能算虛度了。”閆亦心含笑,“你如果有了好地點,打電話告訴我。”
“啊?”嚴綰回過神來,才明白他指的度假地,“哦,好。”
結果,他們還沒有來得及確定地點,就被迫改變了行程。
PS:感謝龍牙草chitty的粉紅票和 瀜嵐的禮物哦……晚上還有一更奉上,謝謝大家!(未完待續,如欲知後事如何,請登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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