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讓我……讓我看看莞音。”申子譙帶著顫音，眼睛裏流露出哀懇之色。
在這裏被淩青堵了一個正著，可是他看上去卻並沒有怨恨。他的臉，始終朝著墓碑的那個方向，仿佛不離不棄，就這樣可以亙古不變。
“申子譙，你怎麽會……”淩青怔愕地瞪視著他。
他的樣子落魄得讓他不敢置信，曾經他也是一個翩翩的少年佳公子。盡管家境貧寒，但總是把自己收拾得幹幹淨淨，一副斯文的學生派頭。
可是眼前的這個老人……如果他沒有記錯的話，申子譙和他是同年的。可是看起來，卻至少比他老了二十歲！
對於申子譙，淩青不可謂不恨。可是看著眼前蒼老的男人，一時竟覺得自己聚集了至少大半個月的怒氣，忽然間就散到了手足的經絡處，虛不受力。
“你覺得很解氣吧？”申子譙忽然神經質般地笑了起來，“我才勉強五十歲，卻已經老得像是七十歲的老叟。如果不是你帶走了莞音，我現在還是最能出學術成果的年紀！”
“莞音與我，是兩情相悅。”淩青直直地看著他。
“哈哈！”申子譙卻像是聽到了什麽好笑的事，笑得幾乎眼淚都要流出來似的。
淩青皺眉：“有什麽好笑？這是事實！”
“哼，這隻是你的事實吧！”申子譙恨恨地吐了一口痰，目光落在嚴綰的身上，“嚴綰，你是莞音的女兒，你和你外公，可真像。如果你外公還在世的話，他一定會很歡喜。”
嚴綰愣愣地看著他，那樣的緬懷，是真心真意的。
畢竟是師生情意，大概他當真是外公的得意門生吧？如果不是因情生恨，因恨生怨，也許他的前途也未可限量。
“我的外公……”嚴綰輕輕地吐出了陌生的稱呼。
“是啊，你們長得真像，你外公一生中最遺憾的事，就是唯一的孩子，是一個女兒。如果是兒子的話，就能繼承他的衣缽啦！”申子譙熱切地看著她，又轉頭看著墓碑上盈盈含笑的女子。
“所以，外公才會對你另眼相看，是嗎？媽媽雖然早慧，可是她對於外公的研究，並不感興趣。”
“是，我聽說你讀的是中文係，真的很替老師……高興。”申子譙看著她的目光，很興奮。
嚴綰張了張嘴，她讀的這個專業，和所謂的國學，那可差得遠了吧？
“嚴綰，不如你跟著我，好好地做學問吧。你外公的遺願……”
“停！”嚴綰不得不舉手打斷了申子譙的自說自話，“對不起，申先生，我想你一定是誤會了。我當初讀中文係的原因，雖然有一部分是緣於自己的興趣，但更大的一部分，也是因為日後畢業了，老師的工作比較容易找。”
申子譙瞪視著她，似乎對她十分失望，讓嚴綰心裏一怵，往後退了一步。淩青本能地扶住了她的胳膊，把她拽到了自己的身後。
其實，申子譙在四個黑衣大漢的“照看”下，根本沒有動嚴綰一根汗毛的本事。
“怎麽可以這樣？”申子譙憤憤不平，“你知不知道你外公，是浙江國學界的泰鬥人物，在當時就負有盛名？”
“那麽，為什麽被外公寄予厚望的您，最終也放棄了研究呢？”嚴綰靜靜地問。
申子譙恨恨地看向淩青：“還不是他嗎？他娶了莞音，卻又不好好待她。先是娶了張瑾之，讓莞音黯然傷神。後來，又和吳佩蓉夾纏不清，害得莞音離開了浙江！這個男人，害了莞音！”
“娶瑾之，那是莞音的意思。我和張家的關係，並不見得有那麽緊密。事實上，如果不是瑾之的生命那麽脆弱，我們不會轉了一個彎才在一起。但是，我和瑾之一直相敬如賓，她對我是極好的，可是我的心裏，始終隻有莞音。”
申子譙卻破口大罵：“你坐享齊人之福，還要在這裏大放厥詞！如果你真的愛莞音，怎麽可能接受她這樣荒唐的提議？”
淩青無奈地搖頭：“你不懂，她和張瑾之是多麽要好的朋友。她們之間的友誼……”
“放屁！再深的友誼，會深到可以讓渡自己的愛人嗎？”申子譙激動地跳腳，身邊的大漢毫不客氣地手裏用勁，讓他又哀嚎了一聲。
淩青皺著眉正要說話，申子譙卻又看向了嚴綰：“你問問嚴綰，她也是女人，而且是莞音的女兒。她愛著一個人的時候，會把他讓給自己的朋友嗎？”
嚴綰頓時想到了陸文俊和陳曉蓉，打破她最後幻想的那天，仿佛是世界在自己麵前坍塌的感覺，讓她誠實地搖頭。
“不，我不會把我自己愛著的人，讓給任何人。”
“你聽到了嗎？”申子譙得意洋洋，仿佛在辯論賽上贏了一局似的。
“真的嗎？”淩青呆了一呆，“可這是莞音的意思。”
嚴綰不忍地說：“媽媽的情況不同，當時張瑾之快要死了呀。如果媽媽狠心地拒絕了張瑾之，而最終導致了她的早亡，我想她一定會負疚終生。”
“好吧，你既已負她一次，後來又和吳佩蓉勾搭成奸……”
“我和佩蓉之間清清白白，你別血口噴人！”淩青惱怒地瞪著申子譙。
“如果真那麽清白，還會讓莞音誤會？”申子譙一副幸災樂禍的樣子，實在很欠扁。
淩青死死地盯了他一會兒，轉頭看向嚴莞音的墓碑：“好，在莞音的麵前，你倒是說說，如果不是你再三地潛進她居然的地方，搬弄是非，莞音怎麽可能對我起疑？我和吳佩蓉的關係，她一早就知道，並且表示理解。沒有你的煽風點火，莞音能誤會？”
“哼！”
“還有，你救下吳佩蓉，本身就不安好心，大概一直就想著要報複我吧？”
“吳佩蓉對你還真有情義，無論我怎麽引誘，她都不肯對你下手！”申子譙恨恨地啐了一口，“這笨女人，活該被遺棄！”
天色漸漸地暗了下來，暮風吹來，嚴綰忍不住打了一個噴嚏。
淩青微吃一驚：“冷嗎？”
“好像有點涼，我們下山吧。今天吵了媽媽一天，她一定不喜歡這樣的。”嚴綰低低地說。
“好。”淩青的心思，立刻轉到了她的身上，想也不想地脫下了肩頭的西裝，“你先披上。”
“那你呢？”嚴綰立刻反問。
“我不冷的。”淩青笑了笑，“別著涼了，聽說你最近很忙，生病了就麻煩啦！走吧，我們回去，明天再來看你媽媽。”
“那……他呢？”嚴綰側頭，看向呆滯麵向墓碑的申子譙。
“我會處理。”
“不要殺了他。”嚴綰歎息了一聲，“說起來，他也是個可憐人，對媽媽倒是一片真心，隻不過用錯的辦法。”
“他不僅害得我們妻離子散，還把你綁架去山裏，差點兒就……”淩青餘怒未熄。
“那隻是外因，說到底，還是你們自身的原因吧……”嚴綰搖頭，“至於說他綁架我的事，他也舍身救了我一次，就扯平了吧。何況，因禍得福之下，還得到了一個斑彩石的優質礦源。”
“哪怕是鑽石礦，也換不回你啊！”淩青脫口而出，讓嚴綰心裏一震，嘴唇抖了抖，那兩個字還是沒有辦法說出口。
“他到底還是很可憐的。”嚴綰垂下目光。
“好，我不殺他，隻把他好好兒地看著，好不好？”淩青不想違拗嚴綰的意思，這個女兒得來十分不易，他不想讓好不容易緩和下來的父女關係，一下子因為這個“外人”又緊繃。
“我們……下去吧。”嚴綰征求他的意見，這句話說得十分柔和，淩青心裏一喜，立刻想也不想就點頭同意。
“我不走，我要和莞音在一起！”有意見的，是申子譙，“我找了她這麽久，想了她這麽久，我不離開！”
淩青沉下了臉：“申子譙，別在這裏胡攪蠻纏。你有什麽資格陪伴莞音？如果不是你興風作浪，莞音根本不會離開，也不會因此染病……至少，她不會去得這麽早，不會受這麽多的苦。”
申子譙“哼”了一聲：“你們之間的矛盾，從老師被殺以後，就已經埋藏著了。就算能夠在一起，莞音也不會快樂。我隻不過讓你們之間隱晦的矛盾，提前爆發出來而已。我以為……我以為……”
他說著說著，聲音漸漸地低了下去。也許嚴莞音後來的結局，是他沒有預料到的。
“我們夫妻之間的事，隻要假以時日，自然會得到解決。而你的插手，隻不過是為了滿足一己之私！”
“是，莞音本來就應該是我的，老師已經答應過，讓我學有所成，就會把莞音許給我。你娶了張瑾之的時候，我是多麽的開心，我以為……”
嚴綰吃了一驚：“外公他……”
“對，他親口答應我的。所以，莞音一直對我很愧疚。”
淩青頭也不回地拉著嚴綰往山下走：“把他帶回浙江，好好招待。”
嚴綰回頭，卻看到申子譙還在叫著“莞音”！(未完待續，如欲知後事如何，請登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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