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十年蹤跡十年心(四)
梁長安一早偷偷摸摸的回家,一進家門,坐在沙發上的廖娟柔便放下茶杯,起身相迎,口中卻是熱絡地招呼道,“長安回來了,累壞了吧,趕緊去見見你爸爸,他在書房寫字呢,你們先聊幾句,再有十五分鍾,咱們也就該開飯了。”
梁長安心裏一沉,廖娟柔這是發現她夜不歸宿了,這一大早就在這裏堵她呢。
“每天假模假樣的,你不累嗎?”
廖娟柔臉上的笑意終於凝固住了,僵持了幾秒,終於轉為不鹹不淡的表情。
語氣明顯不複剛才的熱情,她坐回沙發,重新端起杯子喝了口茶,可能覺得涼了,廖娟柔頓時露出厭惡的表情,將茶杯重重往麵前的茶幾上一放。“一個小姑娘家家的,一晚上夜不歸宿,也不知道去哪裏找野男人了?”
“你不是派人跟著我了嗎?”
說完,不等廖娟柔回答,她換了鞋上樓,進了自己房間,重重關上房門。
躺在自己的床上,梁長安的身子不住地一陣陣發冷,樓下那個女人,是逼死她母親的人。
她竟然和逼死她母親的人在這一個屋簷下一起住了十多年。
在這個家裏,廖娟柔隻會巴結梁長寧,疼愛梁暢,因為梁長寧是父親的長子,梁家的長子,梁暢則是她的驕傲。
至於她,身邊所有的人都說她長得越來越像她的母親,眉眼間都是她母親當年的風華。
廖娟柔每次看見她都會想起她那種種艱辛的日子,和一段不光彩的歲月。
正想著,門被敲了幾下,梁長安翻了翻眼睛,懶懶地應道,“門沒鎖。”
話音剛落,一個高大的身影就闖了進來,伴隨著興奮地聲音。
“梁長安,你可以啊,都敢夜不歸宿了。”梁長寧光著膀子穿著條大短褲就大搖大擺的走了進來,得意洋洋地往床上一坐,“你該不會和於煊宸?那也太便宜於煊宸這小子了吧?”
梁長安鼻子沒氣歪,“你怎麽一點也不幫著我?廖娟柔派人跟蹤我,你怎麽不幫我攔著點?”
似乎不願意多說,梁長寧拍了拍身邊的位置,示意她過來坐。
“昨天晚上,夢媛給我打電話,讓我去酒吧陪她一下,結果她被侯勉帶走了.……”
“那你呢?”梁長寧忽然出聲,一把握住她的手,一雙大眼睛又黑又亮,盯著她。
“我喝斷片了,今早起來,我,我就偷偷摸摸從於誠那兒跑出來了。”梁長安反握住弟弟的手,努力的擠出去笑容,“長寧,我總覺得心裏不安,感覺有什麽事要發生一樣,……”
正說著,門口響起來幾聲不疾不徐的敲門聲,房門沒關,大開著,傭人站在梁長安臥室門口,恭敬地說道,“少爺,小姐,早飯好了。”
飯桌上,梁明義臉色很不好,大家都自顧自地吃著早飯,盡量減少存在感。
“對了,長寧,你多吃點,去了軍校,食堂的飯可就沒有家裏的飯可口了。”廖娟柔小心翼翼地夾了一塊排骨,遞到梁長寧的碗裏,廖娟柔溫柔地開口,她自然知道後媽難當,所以平日裏對這個長子都是客氣有禮的。
梁長寧看都沒看一眼,直接將碗扔進了垃圾桶,“別在這假惺惺的,還有,你以後別碰我的東西,我嫌髒……”
“夠了,”梁明義將筷子重重的一摔,“說完了沒有?!”
梁長安早就料到家裏會有這麽一場責難,細嚼慢咽下嘴裏的飯菜,才淡淡的開口,“當初她進門的時候,你可是和外公外婆保證過的,這個女人不許插手我和長寧的事。”
此言一出,最先坐不住的就是梁暢。
“梁長安,你自己行為不檢點,還要怪我媽?”梁暢最看不慣梁長安那副高高在上的大小姐模樣,廖娟柔小三出身,一直讓梁暢覺得抬不起頭,尤其是梁長安總是挑明了說。
“不插手,那你夜不歸宿算怎麽回事?”
“我夜不歸宿?”梁長安冷笑一聲,騰的站起來,“收起你們那些齷齪的想法,不要你們自己做了惡心事,就覺得所有人都會和你們一樣做惡心事。”
“這就是你的態度?!”梁明義不由得怒火中燒,憤怒中竟失了儀態,抓過麵前的瓷碟,就用力朝她擲去!
“爸!”
梁長寧驚呼一聲,就看著迎麵而來的碟子裏的湯汁濺了梁長安一頭一臉,她沒有躲開,碟子落在腳邊,一聲清脆的響聲,碎了一地。
“梁長安!”
客廳突然傳來一個低沉的男聲,於誠大步走過來,捧起她的臉,隻見她額頭上有一條大口子,鮮豔的血迅速流下來,將梁長安半邊臉都染紅了,甚是嚇人。
“梁明義,這就是你的家教?”於誠也不知道怎麽回事,怎麽一看見她受傷,竟然心如刀絞,看向梁明義的眼神也帶上了冷意。
梁明義也沒打算將這事鬧大,隻是梁長安和梁長寧兩個人脾氣太臭,長寧是梁家的長子,他不好說什麽。但是,梁長安長得越來越像林羅,梁明義每次一看到總會想起之前那段難堪的歲月,總是對她提不起來憐惜之情。
梁明義將瓷碗砸出去的時候就已經後悔了,隻是他萬萬沒想到於誠竟然還來了。
對於於誠,雖說於誠和他是平輩,但是小他十多歲,梁明義竟然還是不敢直麵頂撞的。
“老二,你怎麽來了?”梁明義臉上帶著訕訕的笑容,看著於誠因為梁長安額頭的傷而臉色陰沉,有些吃不準他的心思。
於誠拿出手帕,蓋在梁長安的傷口處,對著杵在一旁的梁長寧說道,“還不快拿去醫藥箱,我一會送她去醫院。”
“梁總參,”於誠收起一身的戾氣,臉上又恢複了平靜中又帶有慣常的倨傲神色,“我對於你們家的家事,我不多做評價。但是,你下次在動梁長安一根汗毛,我就拆了你們梁家。”
廖娟柔好歹也做了十多年的廖夫人,早已經淬煉得百毒不侵了。她上前一步,拉了拉梁明義的衣袖,“於二少,你這麽長時間不上門,一來就讓你看笑話了。這事都怪我,不怪長安,就隻是孩子一晚上沒回來,我這不是擔心嗎?都是我沒盡到一個當母親的責任。你可千萬和家裏好好說說,長安她以前很乖的,不是這種孩子。”
“你住口,長安不是那種人。”梁長寧雙眼赤紅,胸膛震動,情緒激動,廖娟柔這是鐵了心要抹黑長安,還當著於誠的麵,這要是傳到於家那裏,長安以後就別想嫁進於家了。
梁長安拉住梁長寧,示意他別衝動,別讓於誠看了笑話。
“梁總參,我記得您的夫人姓林,是個風華絕代的大家閨秀,可不是這種詆毀繼女的妒婦。”於誠眼風一掃,廖娟柔不自然的往後退了一步。
“昨天侯勉和夢媛鬧了點矛盾,長安過去安慰了幾句,時間晚了,就睡在陸家了。早上是我送她回來的,結果發現她手機落在我車上了,我送個手機,沒想到看到了這麽多精彩的故事。”於誠將廖娟柔的心思全部揭穿,“梁總參,小心後院起火。”
“梁長安,跟我走,我送你去醫院。”於誠拉起她,“梁總參,你有什麽意見嗎?”
到了醫院,於誠叫來醫生護士,給她包紮,“這個會留疤嗎?”
“二少,您放心,肯定不會留疤的。”
梁長安看著自己的鞋尖,不知在想著什麽,隻是低聲說了句,“於叔,謝謝你。”
這時,急診室的門忽然被人大力推開,於煊宸急匆匆的跑進來,焦急的問道,“長安,你傷到哪了?嚴不嚴重啊?”
於誠見於煊宸這副關懷的樣子,心裏說不上來是什麽滋味,反而是輕笑一聲,自己真是著了這個小丫頭的道了。“正好,煊宸你來了,我還有事,我先走了。”
於誠一離開,急診室裏就隻剩下了他們二人。
梁長安坐在椅子上,伸出手,環抱住於煊宸的腰,將自己的臉緊緊的埋在他的胸口。
於煊宸麵上竭力維持著平靜,手鬆了又緊,緊了又鬆,圈著她的瘦削的肩膀,生怕自己一用力,就會弄傷她一樣。
他看著梁長安額頭上的紗布,神情脆弱,像一隻破敗的洋娃娃一般,他的手掌拂在她的發絲上,擔憂的問道,“長安,發生什麽事了?你先別哭了,可得我心都碎了。”
“於煊宸……”
他不知道該說些什麽,隻是盡可能的用力去抱住她,她全部的重量幾乎都壓在他的身上。
於煊宸身上溫暖的氣息包裹著她,梁長安忽然從心裏湧出一陣酸痛,眨了眨眼睛,一些水汽便很快湧出,然後迅速的沒入他的襯衫,隻留下淺淺的水印。
她不知道自己是委屈還是如何,隻是在他懷裏輕輕的哭出了聲音。
這次,是她第一次在除了梁長寧以外的人麵前哭,這個人是於煊宸,是她的初戀,是給她安全感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