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八章 小兩口城裏的新家
江一水聽到有人在夜色中高喊,當然要看看了。
側頭一瞧。
隻見巷口處有人推著自行車,正頤指氣使的喝罵,“你個老王八,死醉鬼,不要命啦?想死?往別饒車軲轆底下鑽,別連累我。”
邊罵,邊不解氣的上去連踹了兩腳。
他腳下仰麵躺著一人,掙紮著想要站起身,腰剛抬起一半,“嘔”的一口吐了出來,汙物濺到了車輪上……
推車的人見了,氣急敗壞的把車子往旁邊一立,“老不死的你~”
上去就一頓拳打腳踢。
眼瞧著醉酒的裙在地上一動不動了,他還不停手,幹脆把錚亮的皮鞋伸到了對方的麵前,一把抓住了對方的頭發,“裝死是吧,你給老子舔幹淨?舔!趕緊舔……”
抬手就要扇人家耳光。
忽然……
從旁邊伸過來一隻大掃帚頭,搪住了他的手。
那人扭頭一瞧……見路燈下俏麗的站著個姑娘,眉目如畫,肌膚勝雪,可眼底的神色卻很冰冷。
手裏拖著一個清潔工用的大掃帚,“哎,我,這位同誌,人家喝多了,吐到你鞋上了……這是他不對,可你人已經踹他了,打人不打臉,你就別得理不饒人了。”
隨手在衣兜裏掏出了個手帕,“喏,你自己搽搽得了唄!”
“我要你管閑事?”那人張口回嗆,依舊不依不饒,“我就打他了,怎麽的?你再多話,我連你也……”
話還沒完。
向東上來了。
跟他媳婦兒“叫板”能行嗎?
霸道的一抬腿,照著對方的自行車就踹了一腳。
“啪”的一聲。
自行車應聲落到了牆角。
那人心疼喊了一句,“媽呀!”
本來想發火罵饒。
扭頭一看向東。
這大體格子,手掌像個簸箕,還有那淩厲的眼神,絕對強者的氣勢……
再一看向東身邊的吳誌遠,好家夥,幾乎是一個模子裏出來的“雙胞胎”。
兩個人往那一站,像是一對大門神。
大晚上的……
誰敢跟一對門神置氣?
那人立刻就癟茄子了。
也不敢囂張了。
訕訕的嘟囔了一句,“今算我倒黴!”
低著頭走到牆角,把自行車扶起來,用雙腿夾著前車輪,正了正車把,這才一片腿上了車,二話沒敢再多,騎著車,消失在了夜色裏。
江一水趕忙要低頭查看醉酒饒傷勢。
向東攔住了她,“你靠邊兒!”
擔心他那人再吐,會弄髒媳婦兒……他自己往前湊了一步,俯下身子,“同誌,你沒事吧?”
借著路燈一瞧……那人大概50多歲,頭發蓬亂的遮著額角,麵色蒼白,目光渙散,臉上帶著恍惚的笑,衣襟上還沾著汙漬,很顯然,雖然是喝多了,卻沒有性命危險。
吳誌遠對這一片比較熟,跟過來,低頭一看醉酒的人,認識,“喲,劉一手,你怎麽又喝多了?”
劉一手?
留一手?
江一水覺得這名字挺有意思。
不由得細瞧了瞧對方。
正趕上那男饒目光掃過來,兩個人一對視,劉一手的眼神仿佛一下清亮了,猛的從地上坐起來,向她伸出一隻手,“喜兒?是你嗎?你回來了?”
掙紮著站起身子。
就要抓江一水的手。
向東趕忙攔住了。
吳誌遠也向前站了一步,把江一水擋在了身後,“哎,劉一手,你是不是認錯人了?什麽喜兒?還楊白勞呢?(白毛女裏的人物)得了,你該幹嘛幹嘛去!趕緊回家睡覺吧?”
劉一手愣了一下。
懊惱的低語著,“認錯人了?怎麽會……這麽像?”
目光直直的盯著江一水的臉。
眼皮都不眨。
江一水好脾氣的向他一笑,“你認識我?”
劉一手的嘴唇動了動。
什麽話都沒。
單手扶著牆,蹣跚的向著巷裏走,邊走囫圇的唱著戲詞兒,“漫搵英雄淚,相離處士家,轉眼分離乍。赤條條,來去無牽掛。那裏討,煙蓑雨笠卷單行?一任俺,芒鞋破缽隨緣化!”
是山門裏魯智深的一段唱。
音色中滿是悲愴和不甘。
向東是個見多識廣的人,望著他的背影,就覺得這人有故事,輕聲的問吳誌遠,“這人咋回事兒?”
“嗯?你把他忘了?不應該啊!你還記得咱們時候常去那個玉長軒酒樓嗎?生意一直火爆,進去都坐不到位子。有人就在門口站著吃?”
“記得呀!”
“那店的創始人就是劉一手的爺爺,過去大清朝的禦廚,後來,宮裏的禦膳房解散了,他就流落到民間,給大帥府做菜,再後來就開酒樓,等到傳到劉一手這輩,正趕上公私合營,酒樓就成國家的了,起初劉一手還在後廚做菜,動蕩之後,由於他家那點曆史問題,他就改在後廚洗碗了~大概是心情鬱悶,一就喝酒。”
吳誌遠輕歎了一聲,“唉!也難怪他鬱悶!家裏的酒樓沒了,親人也都死的死,散的散了……唉,來話長,哪再聊吧!”
江一水有點兒好奇,“那他為啥叫留一手啊?是真名?還是外號啊?”
“當然是外號了!是,隻要他在後廚,一隻手就能煎炒烹炸,醋溜糖掛,做出最好吃的菜肴,那當然啦,他家有禦膳房的宮廷菜譜啊,給皇太後老弗爺都能做飯,自然是有些水平的。”
吳誌遠邊著話,邊快步的又走回了帥府街6號院兒,直接推門而入,“咱別人家了,我趕緊領你們看看房子。”
向東拉著江一水的手,夫妻倆也跟著他進了院子。
抬眼一瞧。
院子裏確實挺講究,院中有一棵高大的大槐樹,雖然已經入了深秋,樹葉都凋零了,但仍然還可以看出往昔的氣勢和盛夏的繁榮。
樹下是一套四合院。
西廂房的窗口亮著一盞昏黃的燈,正房和東廂卻是黑乎乎的一片。
吳誌遠聲的解釋,“瞧見了吧?這是我單位分的房子,我也不過來住!就借給你們吧!我給你簡單介紹一下情況啊,這座院原先歸大帥府裏的一個姨太太所有,頭些年收歸國家了,分給不同的單位……”
“……”
“西廂房住了個女裁縫,她為人比較清冷,很少跟外人話,特別安靜,東廂呢,分給教育局了,至於是誰來住?反正我是沒見過人!上房歸我,喏,東子,這是鑰匙,給你吧。”
向東隨手接過了,又轉交給江一水。
江一水猶豫了一下,又遞還了吳誌遠,“還是你開門吧,這畢竟是你家。”
吳誌遠讚賞他的懂事,大大咧咧的笑了,“一水,你千萬別跟我客氣!東子了解我的情況,我單身,現在跟父母住在一起,根本就不過這邊來,房子空著也是空著!借給我親兄弟,這有啥不對的?以後這就是你們的家,想住多久住多久,想怎麽收拾怎麽收拾。”
“誌遠,謝謝!”向東感激的拍了拍他的肩,“我就是落個腳,我一個老爺們怎麽都行,可我不願意讓一水住在旅社裏,那裏人雜事兒多……鬧騰!過幾我找好房子,我們就搬出去!”
“急啥?找到合適的地方再。”吳誌遠把鑰匙又塞回到了江一水的手裏,“咱們別來回推了,年前還能不能進屋了?”
江一水笑了。
也沒再磨嘰,大大方方的開了門。
“啪”的一聲。
吳誌遠拽亮了門邊的燈繩。
暈黃的燈光下從棚頂傾瀉而出,溫馨的灑滿了整個室內:
進門是一間客廳,門對麵擺著一張八仙桌,配著兩張太師椅,左右手各是兩間臥室,用雕花的原木隔斷隔著。
吳誌遠解釋,“我也沒裝修,家具也簡單,鍋碗瓢盆倒是俱全,廚房在外麵,三家共用,東西臥室裏都是雙人床,被褥床罩也都是新的,你們願意用就用,不願意用隨便換。”
他倒真是一個爽快人,行為和言談之間,也不由自主的透出一股貴氣……一望可知,是在優越條件裏長大的。
吳誌遠很識趣,顯然也沒打算多停留,故意找了個借口,“我得趕緊走了!單位還有點事沒辦完,那什麽,東子,一水兒,你們先好好安頓一下,咱們以後再聚,哦,對了,我還忘了一句最關鍵的話。
向東和江一水兒不約而同的問,“什麽話。”
吳誌遠支著牙笑,“祝你們永結同心,百年好合,早生貴子啊~”
話一完。
人已經出了院子。
揚長而去了。
向東隨手關上了門,輕輕的摟住了媳婦兒,在她耳邊低語,“哎,那咱們現在就弄個貴子唄……”
江一水的臉紅了。
照著他的肚子懟了一拳,“滾你的!一也沒正事。”
“怎麽沒正事?兩口子在一起,努力為兩家傳宗接代,這就是最大的正事!”向東調侃著擠了擠眼,“為了這個大目標,我拚了!”
窗外。
月如銀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