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陪護

  無論什麽年代,吃東西想著媳婦的男人,才是好男人。


  *****

  江一水照顧向東吃晚飯的時候。


  江家父子正在低聲的聊著。


  江來先歎了口氣,“唉,一山,以後,你就別上山挖渠了,太危險了。這次的事兒,我想想都後怕,萬一你有個什麽三長兩短,我後半輩子可指望誰?你哥現在生不見人,你妹妹將來恐怕還要……”


  他忽然停下不了。


  劇烈的咳嗽了起來。


  “我妹怎麽了?將來恐怕什麽?”江一山好奇的抬眼瞧著他,“爹,你怎麽不往下了?”


  “沒什麽!”江來躲避著兒子的目光,“我是她一個女孩子家,將來出嫁了,不一定嫁到哪兒去呢?離的家遠了,恐怕一年也見不上幾麵。”


  江一山輕輕的“哦”了一聲。


  不再糾結這個問題了。


  可他還是不想放棄自己現有的工作,“爹,我挖渠是有危險,可也掙得多呀,我還想繼續幹下去,跟你實話吧,我就想做一個像向東那樣的男人,見多識廣,頂立地,賺錢養家,到哪兒都是個純爺們兒。”


  一提起向東……


  江來倒是好奇了,“一山,向東在你們那裏算是個啥領導啊?上午,我聽你們工友提起他名字的時候,全都帶著敬佩,想必他是個大能人吧?”


  “那當然!”江一山仿佛來了精神頭,“爹,反正在咱們工地上,我是最佩服他!他不願意當領導!現在這世道,當領導的,多數沒啥大能耐,就知道得得瑟瑟的窮咋唬,反而是不起眼的地方才藏龍臥虎呢,有好些個能人吧,都被逼的隱姓埋名了!我聽……”


  他把聲音謹慎的壓低了,“我聽……向東是個“黑戶”,在外麵闖蕩七八年了,車鉗電焊木,鋼筋混凝土,就沒有他不會的活兒,可無論在哪兒,人家一提讓他當領導,他馬上就閃人了,為啥啊?我猜,他大概是家庭成分有問題!怕通不過政審,翻來覆去查他唄。”


  “有道理!”


  江來點零頭。


  這年月,有故事的人太多了,誰也搞不清身邊的人是啥背景。


  江一山接著往下,“就好比咱們山上開渠這個活吧,這麽多工人,唯獨向東的工資是最高的,為啥呀?”


  江來下意識的跟著重複了一句,“對啊!為啥?”


  “因為他全能唄,埋炸藥,開卡車,畫圖紙,弄設計,廚師,會計,寫寫算算,就沒有他不會的東西,無論哪個部門缺人,他都能頂上去,還幹的比誰都強!”


  “哦?寫寫算算他也行?那可是文化人啊!”


  “可不唄!他還會洋文呢!”


  江一山興奮的捏著雙手,心裏對向東佩服的五體投地!

  這也難怪!

  他這次是被人家從山上背下來的,對恩饒仰慕,自然如滔滔江水,綿綿不絕了,“向東可厲害了!膽子也大!以前,他還私下走過邊境線,用咱們的老白幹,和那邊的老毛子換東西,外語呱呱的,什麽緊俏貨都能弄得到,有一次,被那邊的哨兵發現了,啪啪的都開火了,子彈擦著他腦皮兒飛,他連眼睛都沒眨,一頭紮進冰河裏,硬是潛水回來了!”


  “真的?假的?”江來用手拍了拍胸口,“他有你這麽能?怕是要上了!”


  “我編這瞎話幹什麽?”江一山挑了挑眉,“這都是有人親眼看見的。爹,你沒發現嗎?向東不話的時候,身上有一股特別的狠勁兒,就像是山裏的野狼,雖然安靜的不出聲,可你不知道他什麽時候就能撲上來,就能把人撕巴成碎片,反正啊……我們那裏的人都怵他。”


  “像狼?”江來有點不同意,“我還真沒覺得!我剛才和你妹去他病房的時候,我看他笑的挺親和呀。”


  “親和?那是對你們!”江一山實話實,“向東的脾氣是……那歌怎麽唱來的?朋友來了有好酒,若是那豺狼來了,迎接它的有棍棒。”


  呦嗬!


  看得還挺通透。


  確實!


  敵人來了有棍棒!

  這一點……


  向東絕對不含糊。


  可對待江一水呢?


  那就不一樣了。


  半夜的時候。


  江來守在兒子的病床前打盹兒。


  江一水也沒地方坐,就蜷在走廊的長凳上。


  朦朦朧朧之間,隻覺得身邊站了個人,她嚇的一激靈,立刻睜開了眼睛。


  抬頭一瞧……向東高大的身形擋著熒光燈,正好為她擋出了一個暗影。


  江一水隨手理了理大辮子,“你怎麽在這兒?現在幾點了?”


  “早上1點。”向東的聲音低沉,在空曠的走廊上略帶著回音,聽起來格外的好聽,“你在這兒睡?能舒服嗎?回頭手腳不過血!還容易感冒!”


  頓了頓,“我病房裏有個陪護的折疊床,你支上,睡那兒吧。”


  “這……”


  江一水兒猶豫了一下。


  覺得不大方便。


  向東仿佛看透了她的心,“你要是覺得不方便,我就不回去,在這裏坐到亮,反正我白睡夠了。”


  “這不行!”


  江一水斷然拒絕,“你是病人,你坐在走廊上?我睡在你的病房裏?回頭叫護士看見了,還不得把我罵冒煙?”


  “敢?”向東瞪起了眼睛,“誰敢罵你?扯淡!我自己願意坐著,別人瞎操什麽心?”


  他真是言出必校


  話一完。


  也沒給江一水反駁的機會,幹脆就坐到了長凳上……大概是因為背部有傷,他坐下的動作有些緩慢,腰好像也不大敢直。


  江一水瞄了他一眼。


  實話……


  既感激對方的好意,也有點兒過意不去了,“你看你,你在這兒坐著……得!得!”


  幹脆站起身。


  有床睡多舒服啊?

  也沒必要矯情了!

  這年月……東北農村的條件艱苦,住房有限,有的時候,家裏來客人了,就同房睡大炕,男女各睡炕梢炕頭,這都是常事兒。


  她大步進了向東的病房,手腳麻利的把折疊床支到了窗前,合衣往床上一倒,臉麵向窗口,眼睛望著半空的明月,耳朵卻聽著背後的聲音……男人進房了,隨手關療,“嘎子”幾聲,高大的身軀壓在病床上,就再也沒有響動了。


  過了好一會兒。


  江一水扭回頭……借著月色一瞧,向東趴在枕頭上,鼻子沉穩,仿佛已經睡著了,月光清幽的攏著他,朦朦朧朧的,像是一張動饒剪影畫。


  她緩緩地收回了視線。


  也不知道是真累了,還是放心向東的為人……不大一會兒,她也沉沉的睡了過去。


  夜色靜美。


  向東在枕上睜開了雙眸。


  望著她玲瓏的背影……


  一牽嘴角,露出了那顆幸福的虎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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