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5章 是時候,該醒了
徐含煙的眼神有些閃爍,帶著幾分逃避,開口說道:“我就先不進去了,你幫我先看看你爺爺。”
顧律川看她那副為難的表情,也不便多說。
這般年紀的老人,即便心裏有諸多怨言,也是萬般不忍心出言傷刺的。
他點了點頭,直接就推開房門走了進去。
趁著開門的瞬間,徐含煙杵著拐,伸長著脖子,哆哆嗦嗦的站在門口,一雙眸子緊張的往裏探看。
顧律川抬手,耷拉著門把手,故意將門抵著讓徐含煙多看一會。
他的孝順,總是這般的毫不顯露,潛移默化,貼心體貼的順著周圍的親人。
見時間差不多,他這才輕輕地將房門帶上,末了,恭敬的站在床邊,嗓音低沉的說道:“爺爺,您醒了。”
顧崇文聽到聲音,睜開眼睛,虛弱的說了一聲,“阿川,你來啦!”
“嗯!”
顧律川點了點頭,態度謙虛。
“你奶奶呢?”顧崇文的手背上還吊著水,四下的看了看,聲音含著幾分的委屈,絮絮叨叨的念了起來,“我醒了這麽久,都不見她來看我。”
前幾日,還因為對方的欺騙氣得中風,這才幾天,就徹底的翻篇了。
什麽威武戾氣的老首長,完全就是沒有原則好嗎!
“她就在門外,”顧律川忍著內心咆哮的吐槽,視線不經意的瞄了眼身後的房門,小聲地問道:“需要我叫她進來嗎?”
顧崇文順著他的眼神看過去,正好看到門外自家飛揚跋扈的老太太,踮著腳,趴在門框上往裏看,臉上的表情透著焦急。
著急就對了!
顧崇文猛地別過臉,氣悶悶的想:讓你騙我這麽多年,活該!
他佯怒道,“我們兩爺孫先說說話,讓老太婆先在外麵反省反省再說。”
顧律川被麵前這驕橫的老首長弄得懵住,這那裏是剛從鬼門關走過一遭的狀態?!
“.……”他很是無語了幾秒,這才彎著身子,小聲地問道:“我扶您坐起來。”
“好!”
顧崇文睡了好幾天,渾身上下的骨頭都疼,巴不得坐起來。
顧律川見他同意,於是立刻抬手托住他的背,在後麵塞了兩個枕頭,這才讓他靠上去。
顧崇文是一米八的大高個,但畢竟年紀大,加上他平日裏愛鍛煉身體,渾身上下倒是沒有長虛肉。
他靠著枕頭,目光沉沉的盯著毫無知覺的雙腳,忍不住搖了搖頭,歎了口氣,笑著說道:“怕是以後,爺爺不能跟你過拳腳功夫了。”
顧律川聞言,猛地頓住。
他還沒有做好準備,更沒有準備好台詞,該如何在降低傷害的情況下告訴他真相。
顧崇文從小看著顧律川長大,他這略微的猶豫與沉默,已經足夠證明自己的心中所想。
他低著頭,苦笑一聲,“我這腿,是沒有任何知覺,癱了吧。”
“爺爺!”
顧律川的眸子透著幾分的黑沉,看著他,有些艱難的在心裏組織著語言。
顧崇文看他欲言又止,竟然主動的緩和著氣氛,眼裏堆著笑,反問道:“怕我不能接受,所以都打算一直瞞著我?”
不得不說,顧崇文如今的狀態,真的是太出乎人的預料。
沒有氣氛的暈過去,或者抗拒治療,亦或是做出最極端的行為。
“你比我想象的,更加能夠適應。”
顧律川在內心對他是由衷的佩服,低著頭,嗓音低沉地應了一聲。
“說不上適應不適應。”顧崇文聞言,滿臉的周圍笑出了褶子,他歎了口氣,聲音蒼老的說道:“隻是爺爺年輕時生死看得太多,明白終究會有這麽一天的。”
“隻是腿上沒有勁,和死還搭不上邊。”
顧律川聞言,眉頭猛地緊鎖,開口,直接打斷了他的話。
他的態度很堅硬,拒絕和顧崇文談論死亡的問題。
天人永隔,太讓人不能接受。
“.……”顧崇文隻是略微的變了變臉色,頓了頓,主動的轉移了話題,笑著說道:“西顧那丫頭呢?讓她來見見我!”
顧律川沉著臉,聲音低低地說道:“她剛離開蓮城。”
“離開?”顧崇文滿臉的詫異,一雙眸子緊緊地盯著他,卻看不見半分他想要看到的情緒。
想到陸西顧,那般決絕的將一部曆史重新掀開,矯枉過正,風雲詭譎,道出那麽多讓他驚歎的事實。
雖說她占據正義的一方,但終究還是將兩家的和平給徹底的毀於一旦。
顧崇文心裏帶著對陸懷先與辛檸的愧疚,長歎一聲,“離開也好啊!”
“.……”
顧律川擰眉,琢磨不清爺爺目前的心思。
顧崇文看出他臉上刻意按捺的情緒,良久後,還是道出了心中所想,“你奶奶是那個脾氣,西顧要是留在蓮城,肯定不少受罪。與其讓她留在蓮城和你奶奶的關係搞得更糟,倒不如讓她在外麵更快活自在。”
這樣的解釋,是站在大是大非麵前的公正,沒有理由去指責。
隻是顧律川沒想到,顧崇文竟然這麽輕易的放下來那件事,“爺爺,您似乎並沒有因為大哥的事情.……”
因為顧靖寒的事而遷怒她。
顧崇文當然明白他沒有說出的話,其實,論起那個天才少年,他引以為傲的大孫子,真的算是他心裏拔不掉的刺。
當初也是因為左右尋思不過,氣得中的風光。
他倒是寧願顧靖寒隻是為了救顧律川與李晨光跳入水裏出的意外,而不是,被陸正雲活生生地捂死。
他死得肯定很痛苦,顧崇文每每閉上眼睛,腦袋裏都會不住的閃過顧靖寒被陸正雲拽著腿,在水裏掙紮不停的樣子。
顧崇文忍不住閉了閉眼,穩住心底起伏的情緒,頓了頓,聲音帶著幾分顫抖,沉沉地說道:“靖寒的事,是我們這輩造的孽、埋下的禍,跟她沒有任何的關係。我這幾天雖昏昏沉沉的睡,但心裏不糊塗。”
這份終於被人理解的感受,對於顧律川來說,尤其的重要。
他站在旁邊,深深地鞠了一躬,“爺爺,謝謝你。”
顧崇文擺了擺手,沒想到會有一天,自己的孫子,會因為一個女人,特意向他說感謝。
顧律川從小就很要強,他更是不比顧靖寒差。
隻是顧靖寒的死,收攏了整個顧家的注意力。
總有句話說得好,得不到的總比握在手裏的好,那是一種心理反應。
他在這種無形的壓迫與漠視下,活了二十幾年。
從小到大,不管學業還是後來恒盛的創立,沒有讓家裏的人費過一點的心。
他父親身居要位,即便恒盛初期打入亞洲市場時的困難,他也沒有向顧莫然彎過一次的腰,甚至一直瞞著整個顧家,他就是恒盛鼎鼎有名的顧三爺。
顧崇文,其實是打心底裏,為這個孫子感到驕傲的。
隻是現實難免的接手,他們總是要麵對的。
顧崇文心裏很難,他看著顧律川,沉默了幾秒,終於還是開口問道:“你呢?既然放手讓她離開蓮城,心裏應該也清楚彼此的不可能性吧。”
“.……”
顧律川聽到“不可能”三個字時,整個人變得格外的肅冷。
他很怕,一個帶有理智頭腦的人,跟他說這樣的事。
如果是徐含煙,他會刻意地將對方的話,當成是惱羞成怒,或者是對陸西顧的偏見。
但如果對方是顧崇文,他便連自欺欺人都不能了。
顧崇文看出了他臉上的排斥,但在事情更加嚴重之前,該製止的還是難免要出手的。
他歎了口氣,嗓音微沉的說道:“靖寒的事是和她沒有關係,但你父親如今正值在位的風口,陸西曼的死,稍有不慎,牽扯出來的問題會很多。”
索性,他們考慮的,都是顧家的權,以及無法玷汙的門風。
顧律川擰了擰眉,表情是說不清的森寒,沉沉地說道:“所以,連您也覺得,人不如權重要麽?”
顧崇文深知他的執拗,於是搖了搖頭,繼續開解道:“那不是主要原因,顧家是將門之後,萬般不能容忍明知有罪卻偏要包庇的人在家裏。”
“.……”
顧律川明白,即便陸西顧替陸懷先證明了清白,但她本身還淌在泥濘裏,沒有半分的洗清。
他自己心裏也明白,調查了那麽久的事仍然不見任何陡轉的風向到底意味著什麽。
顧崇文看著遠方,語氣透著半分的無奈,“懷先當年找過的人,我已經一遍遍的全部詢問一圈,他心裏應該是篤定是那丫頭出的手,所以才讓那些人幫的忙。”
“我知道了。”
顧律川點了點頭,這件事,已經被反複提過太多的次數,他已經被念叨得有些煩了。
顧崇文也有些無奈,他隻是看著顧律川,淡淡的說了一句,“唉!你好自為之,糊塗勁別太過,也該是時候醒醒了。”
是時候,該醒了麽?
顧律川心裏明白,如果非要讓他接受這個事實,他倒是寧願就這樣長眠。
他不想再這個問題上繼續的和顧崇文爭辯,索性以和主治醫生談談為理由,直接退了下去。
剛到門口,徐含煙就拽著他的西裝外套,整躲閃這不斷的錯身去看病房裏的顧崇文。
屋內的顧崇文見狀,狠狠地剜了她一眼,末了,終究是抬手,衝著她揮了揮,示意她進去。
顧律川站在門口,扭頭,悵然的看著徐含煙上前握住顧崇文的手,而顧崇文則用另一隻手,去理她頭上亂蓬蓬的頭發。
那個方才麵色沉冷著讓他清醒的老首長,恐怕現在還如在夢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