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7章 哪裏都沒有你
陸懷先拄著拐上樓,遠遠地就看見蹲在牆角的陸西顧,小臉苦悶委屈,麵對周遭的一切,不言不語。
她可是辛檸的小心肝啊!
陸懷先的心情沉重,握著拐杖的手有些微微的顫抖,輕聲喚了喚,“西顧!”
陸西顧抬頭,一雙滿含低落的眼睛看著他。
豪門深處,這麽快,就讓她眼底天真無邪的神采蒙上了陰影。
就像年少時的辛檸,相遇時的純清,最後落得蕭索淒苦。
陸懷先感到自責且無奈,總是這般讓在乎的人受到傷害。辛檸的老路,他不想讓陸西顧再走一次。
陸西顧心裏是忐忑的,她規規矩矩的站在沙發邊,絞著手指頭,悶悶的說道:“爺爺,真的不是我推的陸西曼。請你相信我!”
她說得有些急,因為被冤枉的委屈,連語調都含著厚重的鼻音。
娓娓道來,夾雜著隱忍的傷感與受責罵的怯懦。
陸西顧的身上到處貼著創可貼,頭頂還有一撮頭發被扯掉,露出通紅的肉。
陸懷先的心口悶痛,抬頭,想要去觸碰傷口,卻又怕惹得她呼痛,隻得撫了撫她的臉,沉沉的問道:“西顧,疼嗎?”
“疼!”陸西顧低著頭,脫口而出的喚著疼,突然有意識到什麽似的,低著頭,口不對心的說道:“也不是那麽的疼。”
這個孩子的心裏,已經對於陸家,對於他這個爺爺建起了防禦嗎?連肆意的呼痛撒嬌都收斂起來?
陸懷先的心口,悶痛難受,雙唇微微地有些顫抖,“對不起,爺爺沒有保護好你。”
陸西顧聞言,猛地抬頭,雙眼詫異的看著陸懷先,不知該如何開口。
陸懷先的眼裏,全是情緒,心痛的糾結,顯而易見。
陸懷先在心底已有打算,開口,沉沉的問道:“西顧,告訴爺爺,你喜歡這裏嗎?”
“我……”陸西顧看著他,眨了眨眼,又低下頭,盯著自己的鞋麵,“不是那麽的喜歡。”
不是那麽的喜歡麽?還是,根本就不喜歡呢?
這孩子,貼心體己的遵照最鈍的切口,說出讓人這般難受的話。
年少經事,她已經有了許多純熟的思想。
陸懷先無奈又萬般不舍,沉沉的問道:“不住在陸家,你是不是會開心一點呢?”
陸西顧猛地抬頭,目光驚恐的看著陸懷先,“爺爺,您這是要趕我出去嗎?”
陸西顧的心裏萬般恐慌,方寸大亂得不知所以,出言不遜的說道:“那為什麽,您當初要把我帶回來呢?”
帶過來幹什麽?讓她受盡羞辱百般折磨再驅趕出去嗎?
這話,震得陸懷先啞口無言。
陸西顧渾身都是冰寒,想著方才徐含煙在樓下說的話,她雖不能完全理清那些事,但她多少還是能聽得懂的。
所以,她自我理解出來的意思,大抵不過陸懷先年少輕狂時的愛恨糾纏,為了陸家那位過世的主母,曾拋棄了家道中落的辛檸。
徐含煙對她的態度,是從辛檸那裏轉移過來的怨懟。
她是被迫的承擔,被莫名的遷怒。
陸西顧攥緊這拳頭,滿臉堅毅的盯著陸懷先,冷冷地吼了起來,“是不是,你要像對我奶奶一樣對我?可是,我們到底做錯了什麽?”
她說話時,嗓音亮得極開,語調亦然,尖銳刻薄,像是一把尖銳的刺刀,狠狠地戳中了陸懷先的胸膛。
在她還是全家人的小心肝時,她不問世事,隻負責乖巧的撒嬌賣萌。天堂地獄轉換,她來到陸家這座富麗堂皇的城堡,短短的時間卻已嚐盡人情冷暖、人間曆練。
她不會是這裏任何人的小心肝。
陸西顧是光著腳跑出去的,噠噠噠的腳步聲,踩著陸家昂貴的地板,在楊雪與陸正雲的冷漠裏奪路而逃。
她來到陸家之後,總是喜歡光著腳,或許是一種尋求關注的方式。
可是,不管是陸懷先,還是家裏的管家,沒人察覺到她的心思。
別墅區很寬敞,道路許多,陸西顧在無限悲涼的奔跑裏,再度的迷了路。
她站在林蔭道上,像迷失在玻璃城的灰姑娘,不知所措。
心灰意冷,她一屁股坐在地上,抬手,一根一根的拔著地上的草。
周圍寂靜成音,全是窸窸窣窣草間斷裂的聲音。
突然,頭頂傳來一陣沉冷的聲音,“陸西顧,你是戲精嗎?蹲在下麵演什麽憂鬱蘑菇?”
陸西顧猛地抬頭,就見古樹粗壯的枝丫上嘴角刁著狗尾巴草的顧律川。
顧律川衝著她揚了揚下巴,目光淡淡地瞄了眼她手裏握著草,嫌棄的說道:“你就不能分散一點扒嗎?那一片都被你拔禿皮了!跟你的頭發一樣,醜死了!”
陸西顧一聽,立刻丟開手裏拔掉的草,反手,將被陸西曼揪掉頭發的一塊捂住。
她羞紅著一張臉,抬頭,目光顫顫的盯著上麵的顧律川,悶悶的問道,“顧律川,真的很醜嗎?”
顧律川低頭,眼裏全是那張仰起的粉嫩小臉,擰了擰眉,別開眼,懶懶的嘟噥道:“反正不好看就是了。”
“啊!”
陸西顧聞言,頓時著急起來,“那怎麽辦?我要是一直這麽醜下去可怎麽辦。”
顧律川晃了晃腿,漫不經心的說道:“能怎麽辦?人要有自知之明才不會去禍害別人!”
“.……”陸西顧聞言,有些失落的低下了頭,小心翼翼的問道:“顧律川,我能問你件事嗎?”
顧律川晃了晃腿,懶懶的說道:“嗯?你說!”
陸西顧低著頭,手指拽著衣角,輕輕地扯著,悶悶的說道:“如果我離開,你會不會不記得我了?”
“離開?”顧律川原本散漫著,突然意識到那兩個字的意思後,整個猛地從樹上躥了下來,幾乎是帶著些咆哮的口氣,怒道:“陸西顧,你要離開?”
陸西顧低著頭,狠狠地點了點頭,委屈的說道:“陸西曼的媽媽,你奶奶,還有我爺爺,都想讓我離開。”
顧律川聞言,眉峰頓時蹙了起來,臉上的表情陰晴不定。
陸西顧低著頭,小心翼翼的問道:“是不是因為我害陸西曼摔下了樓梯,所以,他們都不想看到我?因為不想看到我,所以要我離開?”
說著,她突然抬起頭,一雙眼睛怔怔地盯著顧律川,輕輕地問道:“那麽,顧律川呢?你也和他們一樣,想要我離開嗎?”
那雙眼睛,含著幾分乞憐,怯懦,比從廢墟裏救出來時,更加的悲傷。
比起死亡的恐懼,這場人間煉獄,讓她更加的受挫。
顧律川看著她,沉沉的問道:“那你想要離開嗎?”
陸西顧搖了搖頭,哭喪著臉,“我不喜歡這裏,可是,我也沒有地方可以去。”
這個答案,讓人很受傷,至少對於顧律川來說。
他那時還不懂心底渴望的是什麽,但麵對陸西顧迫於無奈的答案,他還是失落至極。
顧律川沉著臉,冷冷地說道:“放心,就算你離開這裏,陸爺爺也會給你安排好去處的,你無需擔心。”
陸西顧皺著眉頭,嘟著嘴,氣悶的說道:“可是我不想離開!”
顧律川看著在麵前突然撒氣的陸西顧,隻是沉默,“.……”
陸西顧拽著他的衣角,亮開嗓子吼,“我不想離開,不想去任何沒有顧律川的地方。”
不是因為對陸家留戀,隻是因為這裏有你。也不是因為其他地方不好,隻是那裏沒有你。
所以,饒是萬般委屈,還是想要留下來,留在有你的地方。
顧律川被她震得心口亂跳,羞紅著一張臉,沉沉地喊了她一聲,“陸西顧……”
陸西顧上前,猛地摟著他的腰,卻始終不肯看他,隻是嚶嚶嚶的哭。
“顧律川,我真的不想要離開,我舍不得你.……”
顧律川摟著那麽軟軟嬌小的孩子,心思變得更加的沉。
他拍了拍陸西顧的肩膀,輕輕地說道:“陸西顧,既然舍不得,那就留下吧!.……”
留下來,留在我身邊.……
年少時,顧律川是這樣想的。
可是,當多年後那聲“永遠不要再出現在我麵前”脫口而出時,方才驚覺,他們終究將年少輕狂消磨殆盡。
陸西顧近日過得很忐忑,因為陸懷先已經開始給她張羅著搬出陸家的事。
她沒有辦法,每天都在數著手指頭。
楊雪對她的態度惡劣,永遠在冷嘲熱諷,尖酸刻薄,其實她後來多少能夠理解,畢竟,陸西曼如今的狀況和自己脫不了幹係。
新家的一切都已安排完畢,在準備離開陸家的那天,醫院那邊傳來消息,昏迷已久的陸西曼醒了過來。
眾人馬不停蹄的趕了過去,陸懷先心係孫女,將搬家的事宜挪了挪,跟著也走了過去。
陸西顧記得,那天的病房從內向外的緊鎖著,將陸顧兩家的大人全部關在了外麵。
眾人神情焦灼,良久之後,打開的房門口,顧律川臉色凝重的出現。
陸顧兩家的人並未多想,直接進去看陸西曼。
一時間,走廊上,就剩下顧律川與陸西顧兩人。
陸西顧上前,俏生生地喚了一聲,“顧律川……”
她喚得很懇切,然而,顧律川卻隻是沉沉的看著她,始終未作應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