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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8.你也想起舞嗎

  江湖,存在於每個人的心裏,且各不相同。


  有人說它是一張珠簾,而在顧小年的心裏,江湖,是一個舞台。


  前輩我輩後輩,江湖人如同戲子,你方唱罷我登場。


  跳的好的如星耀世,名利雙收;跳不好的落人嘲笑,淒慘退場。台上他們是角,光彩照人,台下卻多得是不為人知的勾當,光鮮難複。


  名利、美色、俠義、豪情,便如台上的琴瑟琵琶,音色呈現各異,為人追捧的,一生所為的,也就各不一樣。


  甭管結局如何,人人都想做那起舞之人,站在台上,四方寂靜,或引吭高歌,或餘生婉轉,蹙眉凝眸,引得台下人喜怒哀樂,心情全為你一人係。


  顧小年走出通道,火把俱熄,兩旁牢房並非空蕩,卻無人開口,仿佛置身幽冥鬼域,偏有一種寒涼危險。


  褚遊蛟等捕頭捕快皆無,偌大天牢,直至前方出現一縷光,他都未看到這些人。


  他聽見了一聲馬嘶,然後,且在天牢門前看見了一輛馬車。


  車簾掀開,露出諸葛伯昭那張沉著的而不減凝重的臉。


  “上車。”他隻是道。


  但另一邊,柳施施騎了一匹健壯白馬,從長街一頭匆匆而來。


  她臉上帶著急切,帶著擔憂,她一手緊抓馬韁,一手卻提著那柄無鞘的緋紅長刀。


  馬蹄很快,如一道疾風,百丈距離,眨眼近來。


  她看也不看那馬車,眼中唯有那個人在。


  “來!”她很是鬆了口氣,遙遙一聲,語氣有些輕快。


  顧小年笑了笑,臉上是失了血色的白,而他的腰間,血液被凍住,半邊身子爬上了青白色的寒氣。


  柳施施定定看著,而諸葛伯昭嚅了嚅嘴,剛待開口。


  “笨蛋。”她低語一聲,不知是氣還是心疼。


  白馬縱蹄,她長腿勾住馬鞍,雙手挽住那人兩邊臂膀,一下抱到馬背上來。


  將他置於懷中,柳施施空中一聲呼哨,白馬如風,驟然遠去。


  揚起的沙塵裏,諸葛伯昭嗆了嗆,張了張嘴,臉上有種長輩看晚輩胡鬧時的無奈和苦笑,他沉了沉臉,用力將車簾放下。


  雙駕大黑馬打了個響鼻,齜了齜牙,撒蹄子追了上去。


  “混蛋,慢點!”


  馬車裏傳來頗有些氣急敗壞的怒斥。


  ……


  相較於神都其他富麗堂皇的府邸,諸葛伯昭的神侯府倒算是低調許多了。


  之前顧小年來過一次,暴雨夜,倒也沒有心情仔細打量。如今一看,不算大而古樸的庭院,看著倒是舒適順眼,隻不過以諸葛的身份職位住這等宅子,倒顯得朝廷不太大氣。


  “傷好些了麽?”柳施施給他端了參湯,體貼問道。


  顧小年搖頭,他現在自是清理了一番傷勢,上藥包紮都是眼前人做的,而他隻是換了身衣服。


  “那是蒼龍寒氣,想要徹底驅除的話倒要廢些時日。”


  諸葛伯昭臭著臉,從裏間走出來,當看到桌上那碗參湯之後,更是冷哼一聲,兀自在堂首坐下了。


  顧小年心裏笑笑,不以為忤,將參湯喝了,然後內視己身。


  丹田氣海之中好似蒙了薄霜,雖然之前被自己以刀意破開阻礙,但仍未徹底清除,這種寒氣很是古怪,不過畢竟是老供奉的先天一炁,如此威能還是大減之後的。


  諸葛伯昭坐在堂首,看似波瀾不驚,臉色沉穩,心中實則早已翻江倒海,驚駭萬分。


  護持大周朝廷近千年的天人老供奉,就被眼前這人斬了?


  以宗師殺天人,這要他如何相信?

  可事實擺在麵前,他怎能不信?


  諸葛伯昭喝了口茶,終還是忍不住,問道:“那老供奉,真的被你殺了?”


  柳施施眼中驚異難減,卻自不會在此時出聲。


  顧小年輕輕活動了活動左臂,點頭,“是。”


  諸葛伯昭手掌忍不住哆嗦了下,隨即以寬袖掩蓋,朝腿側放了放。


  “你……這,這實在是……”他搖頭,覺得不知該如何去說。


  半晌,他歎了口氣,道:“不過也無妨,雖說朝廷失了一尊天人,但你如今執念已消,也算破境宗師了。”


  ……


  世人皆知千年來天人絕跡,但不說尚有隱世高人,就說各大聖地皆是有陸地神仙這等‘老祖宗’的。隻不過他們都已經開始渡衰劫,境界雖有,卻不成戰力。


  終日想著辦法去規避天道,隻能如地鼠般躲藏,所以這‘天人絕跡’的說法,在他們這些人眼裏,未嚐沒有嘲諷的意思。


  身為陸地神仙,卻不敢現世,隻能藏身苟活,這是何等悲涼。


  所以世間強者,武道宗師便是第一序列。


  但這不代表他們不想破境天人,天人雖有衰劫,可也不是突破之後便有,而是在宗師四百載壽後,方才降臨衰劫,如此方才沒了自由——天人因劫而衰,誰都有仇家,或是宵小覬覦,若想安穩度過必然要尋絕對安全的地方,直到衰劫過去。


  而衰劫降臨除卻第一衰有所感應之外,其餘之衰會有短暫預兆,毫無規律可言——可能是剛度過衰劫一時半刻,下一劫便轟然而來。


  是以,他們往往自顧不暇,類於閉死關。


  其內關竅諸葛伯昭也不甚了解,隻是他們雖敬畏天人強者,卻不甚懼怕--因為若在衰劫之中,那天人自不敢出手,若在衰劫之外,他們亦是自憂,況且還有其他天人在側,因此便也不會做出什麽魯莽之事。


  因為他們才是世上最怕死的那一群人。


  所有的資源都在養活著他們,在諸葛伯昭的心裏,此時未嚐沒有鬆了口氣。


  ……


  顧小年歪頭,似笑非笑,“你是不是有些誤會了?”


  諸葛伯昭一愣,隨即皺眉,他聽出了對方話中的意思--此番朝廷種種算計,害死親朋好友,耗費十年心力困苦,又怎會投身朝廷?


  他默然,十年時間,還是對於武者最重要的十年。


  如果不是眼前之人天縱奇才,又有機緣在身,許是早成枯骨,就算能脫身而出,也不會有今日成就。


  想到這,他心中忽而一怔。


  是啊,對方掙紮十年方才活下來,若論隱忍恐怕世上少有能超過此人的,所以,他為何會想去殺老供奉?

  如此揮出絕刀,執念雖消,卻刀意侵體,隻能止於半步,這難道他會不知道?


  諸葛伯昭忍不住坐直了身子,眯眼看向那安靜坐在堂中的身影,似是要將其徹底看穿。


  似是感應到了堂首那人的目光,顧小年隨意看過去,笑而淺露白牙,溫煦平和,眨了眨眼。


  諸葛伯昭瞳孔微縮,隻覺心生莫名寒意。


  而他隨身在乾坤囊中的那柄冥刀,亦是突兀輕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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