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二章 急人之不急,他卻從容
時間在一分一秒地過去,顧小年手心裏不由得都出了汗。x23us.
旁邊的來興已經很是不耐,領口敞開了些,扇子扇的很大力,目光不時看向身邊那人。
就算是城府再深的人,就這麽幹耗了一個時辰也會不悅,而且還是這種陪同性質地浪費時間。
“周大人可是吃過午飯了?”來興略帶譏諷地問了句。
顧小年點頭道:“來的時候在路上買了煎餅吃。”
來興轉過頭去看他,“可本官沒吃。”
然後,他又指了指法場上的諸人,包括那些囚犯,“他們也沒吃,就連這些死囚恐怕都餓了吧?現在卻是要做餓死鬼嘍。”
圍觀的百姓此時已不乏有回家吃了飯再來的了,他們隻是遠遠看著,指指點點,雖然不明就裏,但現在明顯能覺出蹊蹺來。
傅如依就在屋簷下站著,手裏拿著燒餅小口咬著。
她看著顧小年,在等對方所說的生機出現。
來興看了看天,白雲晃過,似乎都沒那麽熱了。
“周大人,你還要等到什麽時候?”他淡淡道。
顧小年也不看他,隻是朝後招了招手,鄧三會意,上前一步,對來興道:“來大人,不知您想吃什麽?”
來興臉色一沉,看了過去,鄧三一臉笑容,很是欠打。
“怎麽,本官想吃什麽,你這狗才就能弄來什麽不成?”來興怒極反笑。
顧小年擰了擰眉,看過來,“他是錦衣衛,來大人方才說什麽?”
來興冷哼一聲,也不多說,直接伸手去抓筒裏的令箭。
顧小年右手輕放在桌上,稍稍用力。
來興捏了一支,卻怎麽也抽不出來。
“嗯?”他目光微凝,顯然是感受到了來自身邊那人的氣機。
“周大人這是蔑視法場?”來興冷聲道。
顧小年笑笑,“本座不懂你在說什麽。”
事已至此,被無端涮了一個多時辰,來興也沒了浪費時間的打算。
這是陛下給的旨意,那他今日便必然要斬人。
先前的顧慮,早已完全消失了。
來興低喝一聲,手掌已然烏黑,三指捏住的令箭竟從筒裏一下出了大半。
顧小年略有幾分訝異,要知道他方才這招可是月清庵的《雲泥手》,正是離體真氣顯化的一門武功,倒是沒想到來興還能將之破除一二。
如今他便覽宮中所藏,雖然尚未立意,但隨手的一招一式之間,也是意韻盡顯,不似凡俗。
由此可見,這來興能當酷吏這麽多年,自身武功也是有些本事的。
顧小年這般想著,雙指輕敲桌案,真氣隨之詭異振動,來興口中低呼一聲,手如蜂蟄,一下鬆開了令箭。
“周大人果然是習武奇才,在宮中不過三兩日,當真是學了不少功夫。”
來興話語陰冷,但其中又有極難讓人察覺的忌憚和妒意。
皇庭司由尉遲真武親自鎮守,即便是有機緣入得其中,時間最久也不過一日而已。而進去之人又不許抄錄,這短短一日又能記下多少?
更別說彼時記憶時,各門武功的理念極容易在心裏產生衝突,可能會在運行真氣時走火入魔,更會對自身所堅定的武道留下隱患。
來興沒想過身邊這人會記下多少,隻是覺得他福緣深厚,竟能入皇庭司一日,這起碼三兩門絕學是能記下的。
顧小年沒說話,目光依舊落在法場之外,他不由得撚著手指,隨著時間的推移,他也有些沉不住氣了。
來興看了眼,心中冷笑,也不催促。
……
又過了半個時辰,圍觀百姓竊竊不說,急促的馬蹄聲沿長街由遠及近。
來興遙遙看了眼,眼裏湧上喜色。
顧小年睜開眼,裏麵多是疲憊和無奈。
身後,就連鄧三都輕歎了口氣。
顧小年偏頭看了他一眼,鄧三連忙縮了縮脖子。
來人是個小黃門,正是此前去錦衣衛傳口諭的衛進忠。
“太子傳令,來大人速速行刑!”他在馬上高喊,汗流浹背,臉色通紅。
從皇陵到這延武門,就算騎馬也要兩刻鍾,而且這明顯是有人通風報信才是。
顧小年臉色一下冷下去。
來興卻是猛地起身,然後抖了抖袖袍,故作遺憾地朝一旁坐著的那人拱了拱手,“指揮使大人,這旨意都來了,您看?”
顧小年目光陰晴不定,雙手鬆了又握。
“殺氣?”
來興眼皮猛地跳了跳,連聲道:“本官勸你莫要衝動!”
同時,場上金吾衛盡皆轉身,目光齊齊看向了桌案後的那人。
鄧三一見,連忙喝了聲,“幹什麽你們,造反啊?!”
嶽山峻那班錦衣衛同樣刀身半出,齊齊圍上前,看著那些金吾衛時麵帶殺意。
來興朝一旁挪了半步。
顧小年看著場中跪著的那兩人,他們臉色依舊清朗,看著自己時帶著笑意,沒有將死的恐懼,反而一片坦然。
他不由握了握拳,心中暗惱,“你們知不知道自己都要死了?”
顧小年有些不爽,區區鐵索根本困不住林欣塵,就算顧昀現在身上還有鎖魂針,林欣塵卻半點事兒都沒有,他若想,完全可以掙開枷鎖,帶著顧昀逃走。
可現在,兩人就跪在那,屁都不放一個。
顧小年很是火大,有種憋屈之感,想要掀桌。
……
“那小子似乎很生氣。”林欣塵嘴唇沒動,聲音卻清晰傳進身邊那人的耳裏。
“他以後會明白的。”顧昀同樣發聲。
“你覺得他們真的會來嗎?”
“會。”
“這麽自信?”
“嗯。”
“為什麽?”林欣塵挑了挑眉,“就因為你長得好看?”
顧昀嘴角漾開一絲淺笑,“對。”
……
顧小年緩緩起身。
遠處馬上的小黃門衛進忠依然在那,看樣是犯人沒被處決的話他是不會離開的。
四下的百姓顯然也看出了什麽,離得有些遠了,目光卻一直未曾移開。
傅如依緊了緊手,袖中的乾坤袋已經敞開了一角。
在更遠些,百米外的酒樓裏,大理寺少卿陳晟有些緊張地咽了咽唾沫,身後是數十先天境界的大理寺丞役,此番他們帶的是火器,鐵道人剛製出的新型火器。
這一次是顧小年給他密信讓他前來,所說是屆時法場若亂,還請他大理寺將局麵攪地更渾一些。
陳晟之所以會來,不隻是因為兩人交情和顧小年如今身居高位,更是因為他也想救人。
他是官,但在有些時候卻也不想拋了義。
現在的法場守衛異常薄弱,僅僅隻有百餘人的金吾衛,隻要沒有宗師出現,他確信此事萬無一失。
但同樣的,這件事真會如此簡單麽?陳晟看著遠處那站起來的身影,擦了擦臉頰的汗水。
……
顧小年看了眼如臨大敵的來興,又低頭瞥了眼桌上的令箭,沒有出聲。
來興咽了口唾沫。
他從未想過眼前人竟會有如此可怕的氣勢,對方很年輕,但在此時的殺氣卻粘稠如血,明明是炎熱的午後,偏偏讓人置身冰天雪地。
幾欲讓人低頭跪服。
“你你你,”來興有些膽顫。
饒是他手段狠辣,以發明新式刑法折磨犯人為樂,有酷吏之名,但此時連說話都有些磕絆起來。
顧小年臉色冷峻如淵,玉冠之下的長發輕輕飄動。
他低垂了眼簾,令人捉摸不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