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二十三章 溫柔的人
不知從何時開始，蛇獸人不僅把艾冉當成了部落一員，還把全部希望都寄托在了她的雙肩之上。
無論是村寨的領袖們，還是兌長老，乃至流淌著權貴血脈的唯一雌性日姬，亦是如此，可她說的沒錯啊，她終究是個外族獸人。
她，是個隨時會離開的人。
蛇獸人們不該把自己獸族的命運全壓在她的身上。
尤其是缺了淅以後，伽蒂爾怎麽看，都覺得艾冉是個獨立體，她可以去任何一個地方，無需留下。
“怎麽了？”
艾冉止步轉身，看向身後的伽蒂爾，“從西山頭開始，你就一直跟著我，有什麽話要跟我說嗎？”
伽蒂爾凝眉，不語。
太多問題想問，但又不知從何問起。
伽蒂爾和所有獸人一樣，承認蛇獸族需要這樣一個領袖，哪怕她是一隻雌性，但他實在想不出她會忠於這個部落的原因。
難不成因為憐憫嗎？
雌性不會因為結侶雄性而定性，這片大陸，有本事的雌性，在哪裏都是塊寶，她們隨時可以更換結侶對象。
蛇獸族則是最留不住雌性的獸族。
從艾冉不肯接淅的骨器開始，伽蒂爾就猜到了他們的關係出現了裂痕，艾冉又沒有誕下淅的子嗣。
離開，確實沒有什麽顧慮。
這是一件多麽羞恥的事啊，阪圠森林的強獸族竟然落魄到這種程度，需要依賴一隻小小的雌性？！
“好吧，你找我，又不說話，那換我問你好了。”
艾冉尋了一地，於廢墟落坐，仰頭望著天際，輕虛一口氣，雖然心情壓抑，但晚霞很美，就像一片火紅的杜鵑花。
“伽蒂爾，你知道你最明顯的缺點是什麽嗎？”
艾冉低聲道。
“不夠強大。”
伽蒂爾低頭，一臉愧疚，“落杉說得對，同等級的我，遠不如他，是我辜負了沽婆的期望，也愧對族人。”
“不是，你的缺點，是過分溫柔。”
艾冉清晰地記得初見伽蒂爾時的場景，無論是說話，還是舉止，就連笑容也很暖，也難怪阿娓會喜歡。
像這樣一個過分溫柔的雄性，如何在這片野蠻暴力的大陸有效地掌權和統籌？
“我不知道兌長老說等我回來是持著怎樣的心態，他瞧不起雌性是不爭的事實，當初允我為列崸村村長，我知道他是別扭的。”
艾冉從沒想過在兌長老的麵前證明什麽，她之所以留在蛇獸族，不是為了改變這些雄性們的偏見，證明自己有多強。
她建設列崸村，出發點跟伽蒂爾不一樣，她可沒有這種無私奉獻的精神，她隻是覺得這件事可以做。
“我甚至都有點懷疑，他是不是真的不省人事。”
艾冉紅唇一抿，忍不住笑了。
搞不好那小老頭就是在裝睡，他那麽要麵子，哪裏肯親口說蛇獸族需要指望她一隻小雌性來拯救？
準備工作還做得挺足，艾冉生疑也合情合理。
讓日姬把淅的武器轉交給她，擺明了在通過日姬暗示艾冉，他都可以跟日姬不計前嫌，她就更別斤斤計較了。
無妨！
那都是小事。
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就可作罷。
艾冉言歸正傳，繼續道，“我不提倡暴力，但這片大陸，溫柔，真的不適合，那隻會成為溫潤野獸獠牙的一口溫血。”
伽蒂爾沉默。
其實他是第一次聽到有人說自己溫柔，他需要一點時間來消化和理解。
“你若是真心為了蛇獸族好，想要蛇獸族重振雄風，你或許可以適當跟落杉學一學，那家夥不是很好，但也不是無可救藥。”
至少對部落來說，那家夥身上還是有閃光點的。
道理，伽蒂爾都懂，但性格這種東西，真的很難更改。
“那你呢？”
伽蒂爾反問道。
談話氛圍看似融洽，卻讓艾冉起了落跑的念頭，她似乎預感到了什麽，一邊故作淡定地起身，一邊倉皇逃避。
“我能有什麽問題。”
雖緊張，但未嚐疾言遽色，她依舊表現得很平淡，“你若有力氣走動，無需修養，那也一並勘察一下現場，找找線索，看看那群‘流浪獸人’都是些什麽獸人，也好讓我們接下去的作戰能多一些準備。”
“淅呢？”
伽蒂爾直擊艾冉要害。
“……”
落跑的腳步下意識地頓住。
“小冉，你可還記得我最初跟你說的話嗎？”
伽蒂爾望著背對自己的小雌性，隻能看到她的側顏，“如果你真的跟他交合了，那麽你隻能忠於他。”
同樣的話，在同一個人的嘴裏，再一次重複。
但此時此刻，無論是說話之人還是聆聽之人，都已不是當初心境。
那是蛇獸族的傳統，即便雌性不是蛇獸人，但若跟蛇獸雄性交合，就必須遵守，違背的話，後果很嚴重。
這一次，艾冉終於聽懂了這隻雄性的溫柔提醒。
原來他不是在給已發生的事實雪上加霜，而是在暗示自己，她雖然中了圈套，被帶入全是蛇獸人的地盤，但她想逃跑的話，他還是會幫助她離開，當然，他也說明了，她需要承受一些代價。
多麽善良的雄性啊。
作為同族雄性，即便猜到這隻小雌性可能是誘拐來的，但都會選擇包庇或者沉默，隻有他伽蒂爾，說了實話。
“無論是站在蛇獸族部落還是淅的角度，我都想要挽留你，但如果就站在我伽蒂爾的個人角度，我還和你最初見我的時候一樣，哪怕我根本就不認識你，我也希望你遵照自己的意願做個自由的人，不被任何約束捆綁。”
伽蒂爾是個永遠擺脫不了負擔的人，他要顧慮的事和人，都太多了，但艾冉不一樣，她還能選擇。
哪怕，她可能要背負一定的代價。
“部落對你的期望，就是一份沉重的負擔，你雖然說你不是蛇獸族的一份子，隨時可以離開，但你的腳步，卻在不停地深陷。”
伽蒂爾不希望艾冉成為第二個自己。
他頓了頓，繼續道，“如果真的想要擺脫，那就不要猶豫了，也別想著等這件事過去，現在就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