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7章

  車隊越往西走是越荒涼的,甚至除了陵武關之後少有能看見人煙的。所以出關之前風連靖打算在關內好好休整一番。


  隻是遲蘭國師一門心思想回遲蘭,好像對風連靖這個決定頗有微詞,隻是風連靖才不管這些,假裝沒看見,他一直都看不上這個國師,覺得這人本事沒多少還總是嘰嘰歪歪的。


  最後還是沈鍾賢從中周旋,最後決定在關內休整一天,畢竟馬上要到遲蘭的境內了,這又是和親的車駕,關係不能搞的太遭。


  風連靖看不上這國師,可是卻給沈鍾賢麵子,也就同意了,於是車隊要在關內住一晚,休整一天再出發。


  這些事本來和李昭慧是沒關係的,什麽時候出關什麽時候休整她從來都不關心,可是這幾日李昭慧的心緒卻是越來越亂,雖然她極力掩飾,但是彩衣還是注意到了。


  隻是彩衣沒有多想,以為是馬上就要出關,到遲蘭的地界了,公主觸景傷情才會如此。其實不說李昭慧,就連彩衣,這幾日心情也不好。


  雖然她是個孤兒,在風禦也沒什麽親人了,又是個丫鬟,主子在哪她合該在哪才對,可是風禦到底是養育她的地方,如今就要離開了,以後也不一定有機會回來了,怎麽能不傷情。


  “公主,熱水準備好了,請公主去沐浴。”


  屋裏主仆兩個各有各的心事,正在傷情呢,這時又從門外走進來另一個宮女,臉上覆著素布麵紗,聲音平淡的說道。


  彩衣認出這是前幾日才被公主叫到身邊伺候的陪嫁宮女,叫做飛絮的。


  因為車隊裏人數眾多,不光是風禦的護衛還有皇後招來的匠人農人,以及遲蘭人,因此他們這些宮女們都是麵上覆紗的。


  隻是這個飛絮與旁的宮女又不一樣,從早到晚一直覆著麵紗,就算是在李昭慧麵前也一樣,而李昭慧也由著她,有人猜測是飛絮麵容醜陋,這才不願意摘下來。


  彩衣是皇後親賜給李昭慧的宮女,自覺身份與旁的宮女不一樣,飛絮被李昭慧召到身邊來的時候她還有些擔心,隻是後來看看公主對這宮女也沒什麽不同,這才放下心來。


  “知道了,你去提公主的飯食來吧。”彩衣出聲說道。然後她就伺候李昭慧去沐浴。


  這一晚,李昭慧仍然是沒有什麽胃口的,吃了幾口就不吃了,隻是今晚她沒有那麽早休息,反而讓人拿了披風,帶了幕籬,想要出門走走。


  今夜他們住的地方乃是陵武城內最好的一處花園宅子,是一個富商所有,臨時被征用了。


  風連靖也順利的從陵武關守將那裏借來了百十名士兵,現在已經將宅子圍了起來,而宅子內也是三步一崗,五步一哨。


  李昭慧要出門走走,彩衣的意思先告知一下外邊的人,讓他們準備一下,該避的避開點,不要衝撞了公主。李昭慧卻攔住了她,直說不要聲張。


  其實如果不是彩衣非要跟著,李昭慧連彩衣都不想帶。


  她也沒有去別的地方,就在小花園裏走一走,據說這是陵武城最好的園子了,但是愚風禦那些園子比起來還是沒什麽可比性的,西邊還是太窮困了。


  況且西邊多戈壁,雨水少,花啊什麽的又都是金貴的東西,對氣候要求又嚴格,這小花園裏擺的都不是什麽難的的花草,但是這也是主人家費了心思才養出來的。


  主仆兩個沒走兩步,迎麵而來一對巡邏的侍衛,似乎是看見這邊有人才特意過來的。兩個人雖然一個覆著麵紗,一個帶著幕籬,但是看兩個人的穿著,又是在內院,想也知道是誰。


  而李昭慧看見那隊侍衛,突然停下了腳步,她放在腹前的兩隻手絞在一起,整個人好像彌漫上了一種悲傷的情緒。


  “我有些冷,你回去拿一件披風來。”李昭慧眼神直直的看著那對侍衛,話卻是對彩衣說的。


  幸虧天色暗,她的眼神很好的掩藏的夜色中,沒有人注意到她的表情。


  “可是公主······”彩衣還是不放心李昭慧一個人在這裏。


  “去吧。”李昭慧沒有回頭,她的聲音雖然淡淡的,但是卻有一種不容決絕的語氣在其中。


  彩衣再不敢耽誤,隻好去取披風,想著快去快回。


  “拜見公主。”那一隊侍衛在距離李昭慧三米的位置停下,躬身行禮。


  “免禮。”李昭慧說道,她的眼神還是沒有離開,但是那些侍衛那裏敢看公主,因此誰也沒注意到她的眼神。


  侍衛行完禮就準備繼續巡邏,李昭慧卻是先開口了。


  “你,留下來,等我的丫鬟回來。”她微微抬著頭,指著最後一人說道。


  “是。”


  旁人都沒有奇怪,以為是李昭慧想留下一人來保護她,等丫鬟回來而已。而剩下的幾人照例走開去巡邏了。


  那被留下的侍衛就站在李昭慧的身邊,兩個人之間有一種奇怪的氛圍,直到巡邏的人走遠了,那侍衛才上前走了一步,但是也隻走了一步。


  “公主留下我,是要告訴我答案了嗎?”


  這時候月亮從雲層中出來,月光灑下了來,照在來人的臉上,這才看清了說話人的那張臉,那是一張不算好看的臉,頂多算的上是中等相貌,也沒有時下美男子秀氣的長相,但是那雙眼睛卻深邃犀利。


  然而此刻,他那本來讓人觸之心驚的雙眼中滿是柔情,隻因為眼前人是他一直放在心上的女子。從前不敢表露,如今卻是物是人非。


  “我告訴過你了,我不會跟你走的。”李昭慧沒有看他,而是抬頭看了眼掛在夜空的明月,今日,是半月呢。


  “那你為何留下我!”已經忍耐到極致的男人終於不想再忍了,他上前兩步雙手箍著她的肩膀,強迫她轉身看著自己。


  李昭慧有些吃痛,微微皺了皺眉,是啊,自己早已經告訴他自己的意思了,為何還要留下他?


  從她同意和親那時候起,自己就已經決定和過去斬斷,後來她也是這樣做的,安安分分的備嫁,直到這個男人再次出現。


  她看著眼前的這張臉,心中有些好笑,從前都是她追著他,如今卻成了他追著她,隻是兩個人到底是有緣無分的。


  “明梧,別再執著了,事到如今,已不是我們兩個人的事了。”


  李昭慧看的明白,眼前這個她喜歡的男人,如今不過是憑著一腔熱血想帶她走,可是然後呢,遲蘭發現本該和親的人和男人私奔了,也許他們畏懼風禦的國力不敢多言,會咽下這口氣,但是這是一根刺,一根紮在遲蘭心上的一根刺,說不得哪日遲蘭就會反咬一口,若起戰事,那時候她便成了紅顏禍水,千古罪人了。


  她從前不懂事時看前史,看到那些紅顏薄命的女子又是感歎又是不屑,感歎她們命運不好,不屑她們總是將自己的命運依托給男人,可是如今她也變成了這樣的人。


  她的眼睛裏有悲傷,可是更多的卻是冷漠,這種冷漠刺痛了明梧的心。


  “旁的關我們什麽事,他們要你和親的時候可問過你願不願意,我們逃走,哪怕死在一起也好,好不好。”


  明梧的聲音有些哽咽,他沒有辦法,國家大義他懂,可是這些都越不過他喜歡的姑娘,他現在就想帶喜歡的姑娘走。


  “我做公主做的好好的,以後說不定還會成為王後,你卻要帶著我一起去死?”李昭慧強迫自己忍下眼淚,她甩開明梧的手,出口的話愈加的無情。


  隻是明梧聽到她的話確實笑了,本來有些冷毅的臉上被這笑容染上了一些柔情,這本是李昭慧最喜歡的。


  “你不用騙我,你根本就不開心,公主王後你根本就不稀罕,你跟我一樣,向往自由,想拋下現在的一切,哪怕是死。”


  李昭慧被明梧的目光看的有些不自在,她踉蹌著退後了兩步,“你別天真了,我是不會和你走的。”


  她不敢看他,怕自己一時衝動會改變主意。不得不說明梧是最了解她的,她確實厭煩當下的一切,想不管不顧的拋開,隻是理智又束縛了她。


  她想若是她隻有一個人,定是會跟他走的吧,可是那也隻是如果。


  “好,那我跟你走,你去哪兒我便去哪兒,哪怕是送你嫁給別的男人。”明梧沒有再逼她什麽,仿佛是做了最後的決定,又恍惚是一直這樣決定的。


  他退後兩步,鄭重的向李昭慧行禮,就如同侍衛與公主一般,然後轉身而去。


  李昭慧想要叫住他,讓他不要這麽傻,可是話到嘴邊,卻不知道該怎麽開口。明梧是一個執著的人,她一直都知道。


  “公主?”彩衣從遠處急匆匆的跑了來,看見李昭慧一個人站在夜色中,身子似乎有些佝僂,像是用盡了全部的力氣,有些擔心的快步上前,將披風披上,伸手扶住。


  “沒事,走吧。”李昭慧微微抬起手推開了彩衣,深吸一口氣,又變成了那個端莊的公主。


  彩衣不知道她離開的這段時間發生了什麽,但是也不敢問,有些擔憂的跟在後邊。


  “公主留步。”


  李昭慧身子一驚,以為是明梧又回來了,但是仔細一聽聲音,不是他。


  “拜見公主。”知道那人走近,才發現,是沈鍾賢。


  “免禮。”李昭慧已經冷靜下來了,但是看見沈鍾賢還是有些驚慌,她不知道這人是一直在這,還是剛剛才過來,她與明梧的事他是不是知道。


  “沈二公子這麽有雅興,出來賞月?”沈鍾賢行完禮就不說話了,而且目光看起來有些奇怪,李昭慧隻好先開口。


  “是啊,不出來不知道,這花園中還有這般的月色。”沈鍾賢笑了笑說道。


  沈鍾賢從來都是一副吊兒郎當的模樣,可是今日卻有些正經了,語氣如常,眼神卻有些冷。李昭慧掩在披風中的手悄悄的握起來了。


  “是啊,不過月色雖美,看看也就算了,不必放在心上,是不是,沈二公子?”李昭慧笑容裏有些僵硬,但還是支撐著,對上沈鍾賢的目光。


  “嗬,公主說的對,這般的月色可不好與外人道,隻是公主要知道,下一次可不一定是像我這般識趣兒的人了。”


  沈鍾賢一笑,似乎是說開了的,隻是後邊的話卻含著隱隱的警告。


  “看來還是應該聽人家遲蘭國師的,早一點趕路才是,省的這雲彩多事,總是想偷了月光,弄得夜裏黑呼呼的,殊不知就算雲再多,風一吹也就散了,您說呢?”


  沈鍾賢臉上雖然掛著笑,可是那笑意卻不達眼底,與他平日裏的樣子大相徑庭,而他現在的眼神,就如同一隻黑夜裏狩獵的豹子,冰冷又犀利。


  李昭慧一點都不懷疑,如果她現在反駁或者搖搖頭,沈鍾賢可能立即就會行動,向著獵物,毫不留情。


  “是,你看,那月亮不是還好好的掛在天上嗎。”李昭慧自嘲一笑,說道。


  “那我就放心了,夜深了,公主還是早些回去休息吧。”得到了答案,沈鍾賢身上本來肅殺的氣氛一下就柔和了許多,對著倆找回一行禮,請她回去休息。


  李昭慧斂笑容,轉身就走。


  “公主”沈鍾賢突然又叫住了她。


  “有些事,大家都是身不由己,隻是覆水難收,事到如今,誰都回不了頭了。臣與公主是舊相識了,知道公主不是不顧大局的人,但是還是想說一句,當斷不斷,反受其亂。”


  沈鍾賢語氣中有些惋惜,但是僅僅隻是一點,他與李昭慧早相識,不想她誤入歧路。公主私奔是多大的事,就算是雙方將事情掩蓋下來,陛下仍會問罪,到時候不隻是他們這些送親的人,定國公府,明梧的家人,甚至皇後都要受到牽連。


  “多謝。”


  李昭慧沒有回頭,隻是很平靜的道了謝。她知道沈鍾賢說的都是對的,隻是她的心總是會被牽動,誰的心又是石頭做的呢。


  沈鍾賢看著遠去的人,突然就笑了,自嘲的笑了,又是一對苦命的有情人,隻是今晚他竟然也做了一回棒打鴛鴦的人。


  他搖了搖頭,笑著,突然就想找人喝點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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