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章 無處容身
“老爺,夫人,小……蘇姑娘回來了!”太尉府的丫鬟一看到她,便扯著嗓子通報。
蘇筱筱被凍得不住地發抖,臉色寡白,沒有一點血色。一頭青絲濕噠噠、淩亂地散在肩上,還滴著水;她全身上下都濕透了,衣服緊貼著她的身子,顯得她更加嬌小柔弱,此時的模樣可憐動人。
她站在大門外,低垂著頭,不敢再向往日那樣大搖大擺地走進去,因為現在這裏已經不是她的家了。確切地說,這裏從來都不是她的家。
等了好一會兒,她才見到太尉大人。管家給他撐著傘,他麵無表情地走向她。穿越過來這麽久,蘇筱筱頭一次見太尉大人這副冷淡的表情。這些變化,都因為她的身份被揭穿,她不再是蘇小姐。被如此對待,是她該受的,蘇筱筱沒什麽可怨的。
“爹……太尉大人……”她擠出笑容開口叫他,以前叫爹叫順口了,這會想改口很是不容易,但她終究得改,她已經沒有資格再管他叫爹了。
蘇士雄看了她一眼,然後移開目光看著別處,對管家道:“把雨傘給她。”
管家將雨傘遞給蘇筱筱,然後對她說:“蘇姑娘,你拿上這把傘就趕緊走吧!這些侍衛你也看到了,都是太後從宮裏派出來的,一旦太尉府收留了你,整個太尉府就會被你牽連。你是個好心的姑娘,你也不想讓府中這麽多無辜的人遭罪吧?”
蘇筱筱不肯接那把傘,她看著太尉,道:“我餓了一天,現在全身都濕透了,我已無處可去,爹,雖然我不是你的女兒,但請您看在這一年的父女情分上,讓我進去避避雨,吃點東西,換身衣服,好嗎?”
太尉回頭看著她,她狼狽的模樣讓他生出了惻隱之心。她雖然欺騙了他,但在這一年的相處裏她並沒有什麽壞心眼,對他不僅孝敬有加,還讓他獲得了前所未有的快樂。倘若沒有她的出現,他肯定會因喪失愛女之痛一蹶不振。
念及這份情,他的確不該這般冷漠地對她。但是,門口這麽多侍衛在看著,他若違抗了太後的命令收留了她,那太尉府這麽多人恐怕就沒有明天了。作為一府之長,他不能這麽自私,不能為了她而犧牲幾百人的性命。
“蘇姑娘,太後的懿旨老夫不敢違抗,希望你不要讓老夫為難。你快走吧,這裏不是你能停留之地。”他冷硬地對她說。
蘇筱筱對他鞠了一躬,道:“我明白,我這就走,不會連累到大人您的。”
她走下石階,融入大雨中,她沒有帶走那把傘,傾盆大雨肆虐地澆在她單薄的身上,見者尤憐。
太尉突然開口叫住她:“蘇姑娘,等一下!”
她駐足,轉身看著他,視線被雨水模糊,他的臉看不真切。她感覺他在對她招手,她欣喜地跑到府門口,抹去臉上的雨水,問他:“大人,您肯收留我了嗎?”
蘇士雄將手中的包袱塞給她,“這裏邊有些幹糧和碎銀,還有一身衣服。你拿著,路上用得著。老夫能為你做的隻有這些了。”
蘇筱筱緊緊地抱著那個包袱,好似抱著珍寶一般。她連連地給他鞠躬道謝:“謝謝大人!謝謝大人!”
她剛要走,江瑜婉發瘋了似的衝了出來,將她手中的包袱搶走,扔在濕漉漉的地上,不住地用腳踩著,“你這個殺人凶手,你不配擁有太尉府裏的任何東西。踩死你,我要踩死你,我要替我女兒報仇……”
江瑜婉的舉動以及她的神情嚇了蘇筱筱一跳。她一會凶巴巴的,一會傻笑,對著她腳下的包袱胡言亂語,理智盡失,完全不知自己在做什麽。她會變成這樣,蘇筱筱完全能理解。
琴兒拉住江瑜婉,對她道:“夫人,你不要這樣,快停下來,奴婢扶你回房休息。大夫交待過,你需要多休息,這樣病才會好。病好了,你才能見到小姐……”
“筱筱,我真的能再見到筱筱嗎?”江瑜婉不再踩那個早被她蹂躪得髒兮兮的包袱,她緊抓著琴兒的手,眼中含淚地問琴兒。
琴兒對她點頭,“夫人,你要大夫的話,先養好病,才能見到小姐。來,奴婢扶你回房。”
江瑜婉像個孩子一樣乖巧地對琴兒點頭,“走,回房,先養病,就能見到筱筱了。”
琴兒扶著她還沒走出五步,她突然甩開琴兒的手,轉身朝蘇筱筱跑來。蘇筱筱被她嚇得連連後退,依舊沒能避開她,反倒被她緊緊地摟抱在懷裏,“筱筱,你回來了。你怎麽都淋濕了,你是忘了帶傘了嗎?都到家門口了,你怎麽還貪玩不進府呢?是不是怕娘責備你?你放心,娘不會再責備你了,隻要你不再離開娘,你做什麽娘都不會罵你的……”
“夫人,我……我不是……”蘇筱筱不敢推開她,也不敢再接受她。
江瑜婉沒有給她開口的機會,繼續道:“娘以前對你嚴厲都是為了你好,可是,你不喜歡。沒關係,娘都會改的。娘不會再對你凶巴巴的了,娘也不會再反對你和王爺來往。娘知道你喜歡他,他也喜歡你。你放心,我待會就進宮去求太後讓她給你們賜婚……”
見她越來越沒完沒了,蘇士雄隻得命管家和琴兒強行把她和蘇筱筱分開,不容商量地直接送她回房。
江瑜婉掙紮得非常厲害,緊緊抓著蘇筱筱的手不肯鬆開,“不要,我不要和筱筱分開,老爺,求求你,不要把我和女兒分開。我沒有病,我很好,我不要離開女兒……”
“夫人,她不是我們的女兒,你清醒一點,咱們的女兒已經死了!”蘇士雄扯開她們的手,站在江瑜婉和蘇筱筱之間,以防她再做出什麽喪失理智的事來。
江瑜婉不肯相信,“你撒謊,我的女兒沒死。她是筱筱,她是我的女兒。我十月懷胎生下她,我不會認錯的。老爺,你為什麽非得要把我和女兒分開呢?你告訴我,你告訴我呀!”
“夫人……”
蘇士雄正要開口回她,她的眼神突然變得凶神惡煞起來,要不是琴兒和管家抓著她,她肯定早已撲過去將蘇筱筱當場撕碎了,“凶手,你這個殺人凶手,你還我女兒,你還我女兒,我要殺了你,我要替筱筱報……”
那個“仇”字還未脫口,她便暈了過去。
“夫人,夫人,你醒醒,你怎麽了?你說說話……快,把夫人送回房,速速去請大夫!”太尉府瞬間慌亂忙碌起來,沒人再搭理蘇筱筱。
朱門在她眼前慢慢合上,那十個侍衛目光冰冷地看著她。蘇筱筱沒有理由也沒有臉再賴在這裏,因為她的出現,害得太尉夫人氣急攻心病情發作而不省人事,她又給太尉府添了亂,心裏滿滿的愧疚和自責,離開這裏,不要再來打擾他們,這是唯一的贖罪辦法。
太尉府容不下她,那她又能去哪呢?
雨越下越大,一點都不漸小。這樣漫無目的地走下去也不是個辦法,不如找間客棧先住一宿吧?蘇筱筱摸遍了全身連一文錢都沒有找到,沒錢便隻能露宿街頭。她已凍得全身冰涼,再露宿街頭的話,隻怕她會被活活凍死。她不想這樣,還有好多事等著她去做呢,她要活下來,而且是好好地活下來。
這股意念支撐著她,她絕不能在惡劣的環境裏倒下。她身無分文地走進了一家客棧,店小二一見到她如同見到鬼一般,甩著抹布,轟她走,“走,趕緊走,不要把我們店弄髒了。”
“我是來住店的,麻煩你給我安排一間客房……”蘇筱筱沒有因為他的無禮而退縮,站在原地,看著他。
不等她說完,店小二極不耐煩地道:“我們不做你的生意,你趕緊走,要不然我對你不客氣了。”
“哪有生意送上門來不做的道理?顧客就是上帝,你這樣的態度對待顧客好嗎?”蘇筱筱質問他,一點都沒被他的威脅嚇到。
店小二道:“就算你給我金山銀山,我也不能讓你住在我的店裏。收留你,可是要掉腦袋的,我還沒活夠,你可別害我。來人,把她給我轟出去!”
他的話剛落,就從後門衝出來兩名藍衣大漢,將蘇筱筱圍住。
“好,我走,此地不留爺,自有留爺處。哼!”蘇筱筱看了那倆彪形大漢一眼,對店小二拱了拱鼻子,然後假裝瀟灑地離去。
店小二在她身後笑道:“就算你跑遍了全京城,都不會有客棧敢做你的生意的,誰叫你得罪了不該得罪的人呢!我奉勸你不要白費力氣了,不如露宿街頭,以天為被,以地為床。哈哈哈……”
蘇筱筱聽到了他的話,但她沒有駐足,而是繼續尋找下一家。她就不信沒有一處可以容身。結果,真如店小二所說,她踏進所有的客棧,都被華麗麗地轟了出來。拒絕讓她住店的原因都隻有一個,那就是太後的懿旨,不準任何人收留她、同情她。
廣泰酒樓是蘇筱筱的最後一絲希望。六王爺是那裏的老板,那裏的管事也就是前老板娘和她稱不上很熟,但以前有過來往,憑這些關係,他們應該會收留她的。蘇筱筱打算去廣泰酒樓碰碰運氣,哪知,廣泰酒樓門口居然有侍衛把守。這些侍衛和太尉府的一樣,都是太後從宮內派出來的。
蘇筱筱這才明白,太後不僅逐她出宮,還斷了她在宮外的生存。太後根本就沒有放過她,而是換了一種方法來折磨她,令她生不如死。沒有容身之地,挨餓受凍,煎熬著慢慢死去,這一招實在是太狠毒,還不如一刀解決了她來得痛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