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八十八章 無名之香
白衣的背影似乎僵了僵,半晌之後,才啞聲開口,聲音裏帶著絲絲的嘲諷,“屬下不知道郡主有沒有發現,但屬下知道,隻要有這張臉在,郡主便不會棄我於不顧之地……”
沒錯,隻要有這張臉……
白衣緩緩抬手,撫摸著臉上那道猙獰的傷疤,眸光又漸漸地暗淡下去。
他差點忘了,從某種程度上來說,他的這張臉已經毀了,就如她今晚所說的那樣,他連做一個代替品的資格都沒有了。
月光之下,他的背影被拉的老長,淒涼而又孤寂,一月為期,這短短的一個月裏,他到底該怎麽做……
他轉身,借著矮牆跳上院外的樹上,濃密參差的樹林裏,飛過一抹略顯焦急的白影。
………
“小瑾兒……”楚逸軒看著抿唇不語的蘇瑾,抬手想撫摸她的發。
蘇瑾卻身子一閃,不動聲色的躲開了他的手,深邃黝黑的瞳定定的看著眼前風華絕代的紫衣男子,淡聲淡,“淩大閣主有什麽想說的嗎?”
楚逸軒頓了頓,搖頭道,“如果小瑾兒指的是白衣一事,我沒有什麽好說的,但若小瑾兒指的是胡同一事……”
他語氣陡然一轉,微微眯起了眼睛,紫影掠過,不由分說的攬過女子的腰肢,盯著她的眸道,“小瑾兒,我不想折斷你的羽翼,也可以任你翱翔,做你想要做的事,但我不會容忍任何人覬覦你。”
蘇瑾一怔,不知為何,聽到楚逸軒的話,心裏那股無名怒火突然熄了下去,腦子似乎也恢複一片清明。
此時再想,她竟不知那時她是因何生氣,隻覺得他當著眾人的麵咬了她的耳珠,讓她感到難堪,但她又不知,這難堪是從何而來。
就仿佛是有什麽引力一般,讓她壓抑不住那無名的怒火,不問緣由便埋怨起了楚逸軒。
她明知道白衣在得到翎羽之上,到底是一個何等重要的人,卻還指責起楚逸軒擺弄人心,冷血無情。
那一瞬間,她仿佛陷入了魔障一般,隻覺得都是楚逸軒的錯。
“楚逸軒,吻我……”蘇瑾沉吟了片刻,突然開口。
楚逸軒一愣,“小瑾兒?”
蘇瑾見他不動,在他震驚的目光下,拉住他的衣襟,主動吻上了他微涼的唇,隨即又臉色一變,躍身出幾尺之外,屏住呼吸,泣血絕在丹田之中瘋狂運轉,良久之後,才沉沉的吐出一口濁氣,雙眸也微微的眯起。
果然如她所想的那樣,楚逸軒身上有一股若有若無的香,清淡到讓人難以發現,卻又會無意間吸入,讓她忍不住心生惱怒。
突如其來的柔軟,又突如其來的落空,讓他抿緊了唇角,看著蘇瑾的目光似也沉了幾分,“小瑾兒……”
蘇瑾屏住呼吸,沉聲道,“楚逸軒,你聞沒聞到什麽味道?”
“味道?”楚逸軒一頓,回想著蘇瑾這段時間內有些異常的反應,似乎是想起什麽一般,抬起衣袖聞了聞,隨即臉色一沉。
他自認為嗅覺比常人靈敏許多,卻絲毫聞不出來任何怪異的味道,小瑾兒自然不會騙他,那現在就隻有兩種可能,一種是她聞錯了,另一種是這味道除了她之外,誰都聞不出來。
若是後者,很明顯是針對他們而來,意在於挑撥他們的離間,而能將這香無聲無息的下在他身上的……
他無聲的掃過麵前幾人,眼底暗光湧動,半晌之後,視線落在南宮鈺的身上,輕笑間開口,“南宮閣主,不知你聞沒聞到什麽味道?”
南宮鈺嗅了嗅,隨即搖頭道,“並沒有聞出什麽味道。”
“是嗎?”楚逸軒輕笑了一聲,眼底閃過一道寒芒,突然脫下身上的外衫,化作一道紫色的光劍射向了南宮鈺。
南宮鈺雙眼微眯,突然閃身,借勢將那極速射來的外衫踢向了身後,隻聽轟然一聲,那幾人合抱才能抱住的樹幹竟攔腰斷成了兩截。
楚逸軒看著南宮鈺的動作,聲音裏漸漸彌漫開冷意,“本閣主已經把外衫給南宮閣主了,不知這次南宮閣主有沒有聞到什麽味道呢?”
“並無。”南宮鈺搖頭,瞥了一眼地上折斷的樹幹,微微勾起了唇角,“衣衫離手即香散,不如淩閣主親手將外衫遞給我聞一聞,如何?”
蘇瑾默然的看著眼前的一切,沒有阻止,她相信楚逸軒突然出手定然有他的理由,能無聲無息的將香下到他身上的人,必然是身邊之人。
而這人定然不是瑾言,他是這世上的人都背叛了她,也不會背叛她的那一個。
而顧子墨………
那家夥最厭惡這些歪門邪道,若是真的想殺她,大概會二話不說,直接提刀砍上來。
如此一來,就隻剩下了南宮鈺,論起那些稀奇之物,唯獨他身上最多,足以殺人於無形,但她想不通的是,他為何會下這種對他來說沒有半分好處的香。
所以,她在等待南宮鈺的反應……
南宮鈺看著默然不語的蘇瑾,垂下眼眸,勾起一抹苦笑,“阿瑾,就連你也懷疑我,認為這香是我下的?”
“我沒有懷疑你。”蘇瑾瞥了一眼神色各異的瑾言和顧子墨,泠然開口道,“準確來說,我是懷疑你們所有人。”
瑾言身子一僵,急忙開口,“小姐,瑾言……”
“我知道不是你。”蘇瑾擺擺手,“你的醫術在我之下,功力在楚逸軒之下,且當時不在我們身邊,所以不可能是你。”
瑾言張了張口,本想說些什麽,又沉默了下去,垂頭之間,發出了一道無聲的苦笑,他知道蘇瑾說的是事實,卻從未想過竟然有一天會因他醫術弱,功力低而讓人打消疑心。
“至於你……”
蘇瑾視線幽幽的掠到顧子墨身上,還未說什麽,他便先黑了臉,磨著牙根道,“你敢懷疑我?”
“敢啊,為什麽不敢?”蘇瑾眨了眨眼睛,就在他炸毛之際,噗嗤笑出聲來,“我雖然懷疑過你,但我知道不是你。”
“真的?”顧子墨瞥了她一眼,不信的反問道,“你怎麽知道不是我?”
“因為你沒那個智商。”蘇瑾白了他一眼,不再理會他越沉越黑的臉,看著南宮鈺道,“他們二人都沒有下香的理由,不知南宮兄有沒有不下香的理由呢?”
“那阿瑾覺得,我有什麽下香的理由嗎?”南宮鈺輕歎了一口氣,“我既喚你一聲瑾弟,又怎麽會害你,換句話來說,害你對我有什麽好處嗎?”
蘇瑾抿唇,這也是她想不通的地方,南宮鈺的質問讓她不禁心生懷疑,難道真的是她想多了?
不過,細細想來,這麽長時間以來,南宮鈺真的沒有害過她,反而還幫過她數次。
人最堅定的,是自我相信,而最容易動搖的,是自我懷疑。
“阿瑾若不信的話,不如親自聞聞如何?”南宮鈺剛抬步,想向蘇瑾走去,眼前卻突然伸出了一隻手,他看著手的主人,沉聲道,“淩閣主為何攔我?”
“南宮閣主覺得呢?”楚逸軒勾唇,突然毫無預兆的震力,震碎了南宮鈺的衣衫,伴隨著“撕拉”之聲,幾個精巧的瓷瓶也滾落在地上。
一時間,空氣陷入了前所未有的安靜,安靜的連幾人的呼吸聲都能聽的清楚。
蘇瑾盯著地上的瓷瓶,微微眯起了眼睛,“南宮兄,這幾個瓷瓶能讓我看一看嗎?”
“阿瑾可以隨意看,隻是你左手邊的第一個瓷瓶裏裝著見血封喉的劇毒,看的時候需要小心一些。”
蘇瑾垂眸,擺弄著手上的瓷瓶,從外表上看來,並沒有什麽不同之處,服下一顆解毒丹,將裝在瓷瓶裏的東西大致聞了一遍,皺起了眉頭。
這些瓷瓶中,竟真的沒有那香……如果沒有在身上的話……
她抬眸,看著僅穿著裏衣的南宮鈺,視線緩緩下移,微微眯起眼睛,半晌之後,又移開視線。
“是我的不對,錯怪南宮兄了。”蘇瑾將地上的瓷瓶收拾好,放在一個小包袱裏,撿起地上的衣衫,遞給南宮鈺,訕笑道,“是我太敏感了。”
南宮鈺接過衣衫,披在身上,搖了搖頭,“無妨,這幾日發生的事情太多,阿瑾懷疑我也是情理之中,隻是希望阿瑾下次不要再懷疑我了。”
他話雖是這樣說,眸中的光卻暗淡下去,斑駁的樹影之下,他緩緩轉身,背對著蘇瑾淡聲道,“夜深了,阿瑾還是早些休息吧。”
蘇瑾看著他的背影,咬了咬唇,突然感覺是不是自己做的太過分了,沉吟了片刻,出聲道,“南宮!”
頓了頓,她緩聲道,“早些休息……”
走在前麵的南宮鈺似乎輕笑了一聲,夜風送來他無奈的歎息,“好……”
………
合上屋門的那一刻,他的氣息陡然發生了轉變,青衣冷冽,墨發無風自舞,瞳孔似比沒有點燈的屋裏更黑上幾分,容顏冰冷,宛若暗夜裏的君王。
“好險……”他握了握冰涼的手指,薄唇輕啟,“差點就被發現了……”
再攤開手時,他手心裏儼然多出了一抹淡紫色的粉末。
隨著翎羽的出現,他身上的氣息漸濃,阿瑾的感知也越來越靈敏了,可是他還不想這麽快暴露身份,怎麽辦呢……
看來隻能盡快得到孟非的這枚翎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