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四十九章 吾生唯爾
蘇瑾揉了揉抽痛的額角,正想著有沒有其它辦法能得到翎羽的時候,卻突然聽笛音兒道,“助我當上蠱王。”
啥?
蘇瑾懷疑自己幻聽了,這丫頭不是最討厭你爾我詐了嗎,怎麽突然想要當蠱王了?
“你不用勉強自己,既然你們的聖物是翎羽的話,我大概可以觸碰它,畢竟我手裏還有另一部分翎羽。”
“我沒勉強自己。”笛音兒緊緊的抓起被子,眼神前所未有的堅定,“我要當蠱王,除了是想拿到聖物之外,還有自己的私心,我的父親,母親,哥哥都是被笛南天所殺。”
笛音兒抬起頭,眼底一片赤紅,“我要讓他血債血償,我要讓他親眼看著,他好不容易得到手的東西是怎樣被我奪回來的,我要把他的尊嚴踩在腳下,我要讓他付出代價,我要……”
“別說了。”蘇瑾突然把笛音兒攬進懷裏,眼眶有些酸澀,“我知道了,我會助你,別說了。”
蘇瑾的心情有些複雜,她一直都知道笛音兒有心事,而笛音兒不說,她也沒問,隻是未曾想,這個大大咧咧的女孩,竟將心事隱瞞的如此深。
來到苗疆的這幾天裏,笛音兒又是以如何的心情來麵對著這個早已物是人非故土的……
蘇瑾的心一抽一抽的疼,收緊手臂,撫摸著她的頭發,“想哭就哭出來吧。”
“我不想哭。”笛音兒眼裏蓄滿了淚水,卻拚命的瞪大眼睛,不讓眼淚奪眶而出,身子卻止不住的顫抖,眼前似乎還閃過那個血雨滿天的夜晚,和那些高舉著的,四處追尋著她的火把。
她早就說過了,隻要她不死,就一定會回來,哪怕粉身碎骨,也要讓笛南天再也無法翻身。
而現在,她回來了!
那些欠她的,傷她的,欺騙她的,隱瞞她的,她會一一討回來!
“哭出來吧。”蘇瑾側目看到少女咬破的唇角,笛音兒卻恍若感覺不到痛般,僵硬著身子,力道卻沒有減輕半分。
蘇瑾閉上眼睛,擦下她唇角上的血,緩和了聲音,“哭出來吧,求你……”
“你求我?”笛音兒直勾勾的眼神終於泛起了一絲波瀾,諷刺的笑道,“你有什麽可求我的,你又憑什麽求我。”
她歪頭看著眼前不知從什麽時候起,被她視為朋友的女子,淒然笑道,“蘇瑾,你知不知道我一直都很羨慕你。”
蘇瑾搖頭,她無奈身處於此,被迫傳承找起了翎羽一物,又頻頻遭到刺殺,不得不扮起了男裝。
她看似一派雲淡風輕,卻要整日裏都懸著一顆心,因為她不知道不知什麽時候就有人要取她的性命,這樣的生活,她真的不知道有什麽可羨慕的。
“嗬……蘇瑾,你知不知道你有時候特別討人厭。”笛音兒仰頭,極力的不讓眼淚流出來。
“你武功高,醫術好,認識的都是強者,每次你有危險的時候都能化險為夷,而我呢,我卻什麽都沒有,我的父母被叔父殺死,我喜歡的人也不屑於看我,在你身邊,我就像那祈憐的狗,除了搖尾巴之外,一無是處。”
蘇瑾啞然,“我……”
“可是你知道嗎,我就是討厭不起來你,因為我知道你走的每一步都是用自己的努力換來的,可是蘇瑾,我好羨慕你。”
蘇瑾緊緊的抱住這個渾身都在顫抖的女孩,低聲道,“我知道,我都知道。”
“蘇瑾,我恨他,我恨他,我恨他!”笛音兒從小聲的哽咽轉為嚎啕大哭,晶瑩的淚珠再也忍不住滾落而出,浸濕了蘇瑾的肩頭,“他明明是我的叔父,為什麽要殺我的父母!”
蘇瑾默然,她知道懷中的女子現在需要的不是安慰,而是一個發泄情緒的出口,雖沒有說話,抱著她的手臂卻悄悄收緊了。
有權利的地方就會有鬥爭,為了達到自己的目的,他們可以化身為修羅,哪怕沾染上了手足的血亦在所不惜,皇族如此,家族亦如此。
不知道過了多久,笛音兒哭累了,才漸漸閉上眼睛睡了過去,而此時,天色已晚。
給笛音兒蓋上被子以後,蘇瑾才走了出去,楚逸軒給他們安頓的地方很好,是一處安靜的小院,也不用擔心別人會注意這裏。
與此同時,那抹紫影也消失在了原地,顧子墨也想跟上去,想了想,還是抿唇回到了自己的屋子。
………
諾大的石頭上,坐著一個嬌俏的女子,蘇瑾雙臂抱膝,將頭埋在其中。
“小瑾兒……”
“笛音兒說的沒錯,如果不是你們,我早就不知道死了多少遍了。”
“可即便如此,小瑾兒也不願讓我們插手,不是嗎?”
蘇瑾望著頭上的那一輪明月,緩緩閉上了眼睛,對,楚逸軒說的沒錯,其實她有更快的捷徑,但她就是執拗的不想借他人之手,想要自己上路。
楚逸軒是了解她的,他懂得給她自由,讓她去做想要做的事,甚至可以放棄最初的目的,與她一起尋找翎羽。
但她也知道,即便他如何放縱她,也絕不可能放任她飛出他的視線之外,但即便這樣,也足以。
“小瑾兒是在心疼笛音兒嗎?”楚逸軒坐在她身邊,靜靜地並肩與她一起抬頭看向天幕。
蘇瑾點點頭,隨即又搖搖頭,“我雖心疼她,但有些東西,隻能她自己來背。”
蘇瑾歎了口氣,身子一軟,向後倒去,楚逸軒卻一伸手順勢抱住了她,月朗風清下,他月彎如眉,淺淺一蹙,似薄雲如紙。
夜風裏的花香醉人,夜蟲伏在草中不知疲憊的低吟著,從樹林裏吹來的風帶動起兩人的衣袂,月光下兩人影子向後延伸,交纏在一起,一嬌俏,一秀逸,卻又能分的清楚。
夜晚有些潮濕,看著浩瀚的星空,蘇瑾垂下眼眸,原來,不管他們怎麽掙紮,也不過是兩顆石子,終隻會沉浸在歲月的滾滾長沙裏。
楚逸軒身上的幽曇香清列,在這蟲鳴相伴的夜晚裏愈發濃了些,蘇瑾嗅著他身上的香氣,突然湧上來幾分困倦之意。
意識模糊之間,聽得楚逸軒輕輕道:“小瑾兒……”
蘇瑾沒有抬頭,隻是輕輕的“嗯”了一聲。
“世有執念,小瑾兒不必把自己逼到如此,你的身後,永遠有我。”
蘇瑾身子一顫,偏過頭去,問道,“你可有執念?”
“有。”楚逸軒仰起頭,眼神深邃,“小時候,我希望母後不要滿麵愁容,也希望父皇能時長來看望母後,少年時,我開始籌備自己的勢力,想為自己留一條退路,再後來,我突然發現一個闖入我生命的女子,鮮明的讓我移不開眼睛,未來的路還很長,我希望能和她一起永遠的走下去。”
蘇瑾默然,良久後輕輕答:“生老病死,有些路,注定是要一個人走下去。”
她不敢真正的給他承諾,因為她不知道什麽時候就會死在那些陰謀的刀光劍影中。
頭頂那人垂眸沉默了良久,淡紫色的背影透出幾絲孤寂,周圍樹葉被風吹過,落在了兩人的肩頭。
蘇瑾閉著眼睛,眼眶有些酸,舌尖上似也湧起了淡淡的苦澀,那樣複雜的心情反複的煎熬著她。
她的命運充滿了太多劫難,如大張著的深淵巨口,隨時等待著將她吞入腹中,她自己命懸一線也就罷了,卻不想連累其他人也因此受傷。
她掙了掙身子欲待起身,卻被楚逸軒抱的更緊了些,又趁勢扳過她的肩,隻見眼前月光一暗,他微有些涼的唇就落在了她的唇上。
唇齒交纏,數不盡旖旎之意,又帶了幾分馥鬱醉人的幽曇之香,輾轉間,柔軟的想讓人沉溺其中。
他的吻無聲潛入,帶著治愈般,將她心裏的空缺之處一寸寸溫暖,再一寸寸填補。
這個吻不斷深入,吸吮輾轉間,他依舊輕柔,然而那吻卻又漸漸加重了力度,帶起絲絲的疼,又仿佛懲罰般,帶著陰鬱的力度。
他撫摸著她柔順的青絲,不斷加深這個吻,似要讓她記住屬於他的味道,占滿她的記憶。
每一次唇齒觸碰都帶起一陣顫栗,恍若電光相擊般,碰撞出無聲的極力壓抑著的喘息,而那喘息卻又被他分毫不差的堵在了雙唇之間,直到兩人唇角都泛起一絲血線。
他一點點的吻去她唇邊未拭的血珠,再輾轉於她的唇上,將這股腥甜送入她的口中。
他沒有理會蘇瑾的掙紮,而是攏得更緊,他放縱了她太多次,總是由著她的想法而走,竟讓她生出了這麽多不切實際的想法。
他的心被蘇瑾的話劃出了一道血痕,他本不願傷她,但今夜他無論如何也不願再放,即便勉強她一次也罷!
他不要這人生長亭短亭,不要這人生如白駒過隙,哪怕終有一日他或她身死,也不會忘記這個吻,也不會忘記彼此。
夜風吹過這個染血的吻,來祭奠這抹痛,那樣沉重而刻骨的吻,是獨屬於楚逸軒的吻,撼動著蘇瑾的心。
她緩緩的閉上眼睛,終於讓自己不再想那些不著邊際的一切,軟下了身子,靠在他的臂彎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