唱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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飯畢,從私人飯館里出來,一群人續攤,鬧著去酒吧。
許呦沒什麼急事,老同學重聚,氣氛大好,大家都興沖沖,她也不想掃興。
包廂在二層往上,眾人都說要熱鬧些,於是乾脆在大廳角落坐下。
宋一帆喝了幾杯酒,見台上駐唱歌手表演完畢退場有客人上去唱歌,他按捺不住,一點都不怕丟人地站上了台。
他還特別得瑟,轉頭扯住一個服務員問,「誒,你們這能不能點歌?」
「操,你那個破鑼嗓子禍害我們就得了,跟滿酒吧的人面前丟什麼人啊。」李傑毅樂了。
付雪梨沒眼看那個醉醺醺的人,吼了一句:「宋一帆你快滾下來!」
誰喊他都沒用,宋一帆摸上立麥,閉著眼,一首愛如潮水就這麼唱了起來。
歌聲嘹亮,環繞著宋一帆的公鴨嗓。
「哈哈哈哈哈哈唱的什麼玩意兒——」
李小強他們坐一圈,嘈得毫不留情,個個恨不得衝上去捂住他的嘴。
許呦含笑看他們鬧。謝辭坐在她旁邊,看她笑,也笑。
對一幫人來說堪稱折磨的一首歌時間終於結束,宋一帆回來,一臉滿足。
李小強拿花生米扔他:「丟人!」
宋一帆滿不在乎。
徐曉成嘖聲:「就你這水平,簡直拉低我們的檔次。」
宋一帆反嗆:「說得你唱歌水平很好似得。比我好得到哪去?」
「是是是,我不如你。問題我不上去現啊!」徐曉成笑嘻嘻地,指謝辭,「當初我們的情歌王子,唱遍臨市所有酒吧的謝辭,人家都沒蹦躂,老老實實坐在這呢,你就說你能不能學著點。」
李小強點頭:「就是!辭哥都沒開嗓,你唱個屁。」
「阿辭唱的好聽怎麼了,他又不上去唱。」宋一帆翹著腿嘚瑟,「有這種大將之風的,只有我。加上這麼多年了,誰知道阿辭還是不是王子啊。」
都知道謝辭很少大庭廣眾唱歌,幾個人玩的好的沒話說,拿花生米扔宋一帆扔得更起勁。
「傻.比東西,別人都在看我們這呢,臉都給你丟完了。」
許呦挑了個水果喂進口裡,她嘴角含笑,突然想起之前在ktv唱兒歌,還被謝辭嘲過。
她彎著腰,突然側頭看謝辭,問:「你唱歌真的很好聽嗎?」
謝辭一愣。
「好聽的。」付雪梨替謝辭回答,「我說真心話,當初我們那些人,真沒比謝辭唱的好。」
但是謝辭不會老唱,覺得沒意思。出去玩就打牌喝酒抽煙,基本上懶得動嗓子。
有幾次付雪梨想聽,謝辭都直接拒絕。
許呦點了點頭,哦了一聲,也沒再繼續問下去。
過了一會。
一直坐在旁邊默默不說話的謝辭,忽地咳嗽了一聲,他摸摸鼻子,「你要聽嗎?」
話對著許呦說。
許呦坐在那裡,微微一曬,說,「好啊。」
「好什麼?」李小強掐著花生米。
付雪梨驚訝,「今天你不會要露一手吧謝辭。」
謝辭懶懶靠著沙發椅背,視線掃過他們一圈,最後穩穩落在身旁的許呦身上。
「對啊。」
謝辭沒去點伴奏,而是從位置上起身,隨便拎了個放在角落的吉他在手裡。
下面的人都在起鬨,尖叫和歡呼,大家目光追隨著他。
其他桌的人也好奇地看過來。
徐曉成點燃了一根煙,笑著說,「嘖嘖,謝辭喝多了就變騷了。」
許呦聽著,眼睛看著在小圓台上的他。
或許是熱了,謝辭襯衣袖子卷了上去,露出一截小臂。
他坐到椅子上,單腿屈起,把吉他橫過來抵住跨部,隨便撥彈了兩下試音。
這姿勢一看就專業。
靜了兩秒。謝辭扯起一點笑,眼睛往這個方向看,靠近話筒唱出第一句。
「——我的靈魂告訴我,它天生就適合愛你。」
「我的靈魂告訴我,它天生適合愛你。」
「也許無人再像你,我卻從不懂知足。」
「.……」
低低淡淡的嗓音,混雜著乾燥的沙啞,像是一杯迷醉的茴香酒。迷離而恍惚的暗色光線之下,謝辭穿著白色細麻襯衣,彈吉他的手勢極其好看。
他其實是帥的,臉部輪廓收斂,單腳放在椅子上。他有時候有些壞,深情的模樣難以得見,如今抱著吉他彈唱,喉嚨里輕哼著調,有些漫不經心的放肆。
酒吧寂靜三秒。
沉默,長時間的沉默后,終於有人忍不住,驚叫了一聲。接著整個酒吧都騷動了,不少的男男女女在歡呼,小範圍地掀起高.潮。
連一起來的一圈人也震驚地看著謝辭。
李小強結結巴巴地問,「辭哥,他唱這麼好聽啊,這首歌沒聽過啊,不會是自己寫的吧?」
「我的靈魂告訴我,它天生適合愛你?」
付雪梨輕輕一笑,「還會改編小岩井的歌詞,謝辭可以啊。」
除了宋一帆他們幾個人很淡定,因為曾經也是被震驚過。徐曉成搖了搖杯里的酒,搖頭感嘆著。
「阿辭還是厲害了,這麼多年,帥氣不打折啊。」
謝辭低垂著眼,光影遊動在他臉上,清秀挺直的鼻樑旁打出陰影。一雙修長的骨骼分明的手,彷彿天生就有天分,輕重快慢,吉他撥弦有震動的迴音。
「只是想你件事,我可能沒有天分。」
「躲得過寂寥無人的夜,躲不過四下無人的街。」
許呦坐在喧嘩的包座里,看著謝辭,一時間有些走神。
等猛地回了神,才發現和他對視良久。謝辭邊彈邊笑,嘴唇靠近話筒,有輕微的電流聲。略帶情慾又跌宕的嗓音,隔著一大群人,他直直地瞧著這邊,讓人忽視不能。許呦喝了一口手裡捧著的果汁,在黑暗裡,不自覺低著頭咳嗽幾聲,居然不敢再和他對視。
她覺得心跳在加速,一跳一跳,快要撞破胸口。
直到一曲唱完,謝辭從台上下來。他隨手拎了一瓶冷啤,往喉嚨的灌。
坐在位置上,有人笑侃,「辭哥,包夜500幹嗎?」
「滾。」
謝辭扔了手裡的啤酒瓶,在許呦身邊的沙發上坐下。
過了會,有人驚艷剛剛謝辭的演唱,三兩過來要向他聯繫方式。被謝辭直接拒絕了。
大家都是成年人,那幾個美女也沒繼續糾纏,笑笑就走了。
他懶散地坐在位置上,擠著許呦的腿,身邊有持續穿梭的陌生人群。狹小的座位,兩人之間不說話,可相貼的部位,像是有細細灼燒的電流。
許呦不自在,想挪動身體。她輕輕一動,他就跟著貼上來。
「謝辭,別擠我。」許呦知道他是故意的,就推了推他的肩膀。她輕輕地呼吸,腿蜷縮起來。
謝辭解釋說:「位置小。」
他現在解放了天性,一下就暴露自己。雖然人成熟了,但性格卻和以前如出一轍。
「那邊有空位。」她指給他看。
謝辭一笑,而是問,「我唱的好聽嗎。」
許呦聽見了,卻不想他太得意。所以她點點頭,口是心非地道:「還可以吧。」
「就還可以?」謝辭不信,「你說良心話行嗎。」
許呦笑,享受兩人之間難得的放鬆時間,繼續吃水果,「你別太自戀了。」
「我自戀?」謝辭反問一聲,拿起自己手機,滑開鎖屏,手指在屏幕上亂點幾下。
不知道在搗騰什麼。
半天。
「聽聽。」他把擴音器按開,遞到許呦耳邊。
她一愣,聽到話筒里傳來一陣嘈雜的歌聲,音質不是很好,像是在公共場合隨便錄的一段音。
「.……阿門阿前一棵葡萄樹,阿嫩阿嫩抽新芽……」
這個聲音.……
這首兒歌……
怎麼……
越聽越覺得熟悉。
許呦聽了幾句,忽然意識到……
這好像是自己唱過的!!
她猛地轉頭。
謝辭輕笑出聲,「怎麼樣,我是不是比你唱得好聽?」
許呦的臉騰地燒紅,震驚又羞憤。她反身就想搶過他的手機,口裡咬牙切齒地念叨著,「謝辭你怎麼這麼變態,偷偷錄別人唱歌,你快刪了!」
他居然還存了這麼久,也實在太不可思議了。
謝辭手一揚,眉頭挑著,「別啊,我還要留著聽呢。」
「這有什麼好聽的?」
許呦又羞又氣,還想搶過他手機。她不知道怎麼想的,腦子一熱,膝蓋壓上直接他的腿,伸長胳膊去夠手機。
謝辭還在和她嬉鬧的動作一頓,下意識摟住她的腰,怕她摔下去。
他的手臂繞過她的腰肢。兩人動作太曖昧,這般奔放,引起旁人大呼小叫。
宋一帆建了個臨時的微信群,把大家都拉進去正在搶紅包。他抬頭看到這一幕,唏噓一聲,「大庭廣眾之下屠狗啊你們倆。」
其他人聞言,也陸續看過來。
許呦趁著謝辭發愣,一把奪下手機。
她臉都快冒煙了,到旁邊坐好,哆嗦著手去刪音頻。
謝辭看她動作,也不急,慢悠悠地說:「你刪吧,反正我還有,家裡備份多著呢。」
「.……」許呦握緊手機,咬著下唇,退出錄音軟體。
桌面的背景赫然跳出來。
她動作一頓。
照片上,是溫柔明亮的夏日午後。一個女生穿著藍白色校服,趴在桌上淺眠。只一個背影,頭稍偏,露出闔著的黑色眼睫,鼻尖小巧。旁邊文具書本散亂堆在一起,還豎著一個淺藍色的大水杯。金色的陽光從旁邊玻璃照著她細軟的髮絲,軟軟垂在肩頭。
這個女生.……
許呦心裡不知道是個什麼滋味,酸酸又脹脹的。她從手機上收回目光,又落到別處。
手機屏幕被一下按滅。
在一旁,謝辭什麼也沒說,揉了揉自己的頭髮,探身把她手裡的手機拿回來。
「你什麼時候偷拍的我。」她問。
「記不清了。」
「除了這張……還有別的嗎。」
謝辭很誠實,回答,「有。」
許呦的心突突直跳。
出酒吧已經快凌晨,幾個男人在門口透氣抽煙了會,商量著怎麼回去。
大家都是開了車,不過為了安全起見,還是決定各自打車走。
付雪梨和許呦站在一邊。她接了通電話,沒講幾句就掛斷。
許呦笑著問,「你今晚要不要去我家住,和我合租的一個朋友今天不回來。」
付雪梨拍拍她的頭,「許星純飛來申城了,他剛剛定了酒店。」
「啊……」許呦表示理解,隨後感嘆了兩句,「你們感情真好啊。」
付雪梨笑,「你和謝辭怎麼樣了?」
許呦認真地想了想,然後嘴角抿出一個笑容,她淺淺笑著,「還可以吧。」
「他剛剛又喝了點酒。」付雪梨說。
「嗯。」
「你明天有事嗎?」
許呦說:「下午要去個地方採訪。」
付雪梨笑了笑,「等你有空給我打電話,我打算在這玩幾天。」
「好。」
最後別人都陸陸續續走了,謝辭非要把車開回去。誰也拗不過他。
李小強突然想到件事,「對了,許呦啊,你不是和謝辭住的近嗎?」
於是許呦負責開車送謝辭回家。
她是打算把車停在他小區門口,然後自己走回去,反正也隔得不遠。
可是路上謝辭鬧起來,「不行,把車開去你小區,我走回去。」
許呦沒理他,握著方向盤,看了眼倒車鏡,後面有人要超車。
「你這個樣子,走的回去嗎。」
他沒接話,不曉得是不是沒聽見。
謝辭頭後仰,靠在軟真皮的座位上,他的五官在半明半暗中更顯立體,眼皮懶洋洋地半垂不垂。
車窗降下一半,略略潮熱的夏夜暖風貫進來。
許呦伸手,扭開電台,是噪雜的午夜新聞。
聽了會。
她問,「你現在工作不忙嗎。」
謝辭轉頭看她,「不忙啊,我是老闆,很閑的。」
「你……修車,手沒問題嗎?」她聲音有點猶豫。
謝辭一笑,「沒問題啊,你在擔心我?」
許呦輕輕嗯了一聲。
「.……」
安靜一會,謝辭以為自己聽錯了。他直起身,不敢置信地又問了一遍,「你擔心我?」
許呦沒說話。
車外迅速掠過的光影在她臉上浮動,風和地面有微微的摩擦聲。兩人同時陷入沉默之中。
謝辭沒繼續追問,還在想她剛剛那句話,心不在焉地。
許呦認真開車,突然問,「謝辭,你喜歡我什麼。」
見他沉默,許呦又說:「我自己都想不通,當初你為什麼會喜歡上我,還偷拍。」
謝辭假裝沒聽到,強行轉移話題,「許呦,你別問我這種尷尬的問題,我頭痛。」
她不禁從後視鏡里看了他一眼,謝辭在笑,眼睛微彎。
不到片刻,他笑容忽地淡了。然後自言自語。
「我什麼會喜歡你呢,你又不好。」
謝辭想起第一次見到許呦,她抱著一堆書,站在自己身邊,渾身上下就是安靜不受打擾的味道。
那天陽光太好,刺得他眼睛疼。
「你對我也不好,總是不喜歡理我。」
「我為什麼要喜歡你啊。」
許呦靜靜地,緩緩地開著車,任由他自言自語。
「其實還有一句話。」
謝辭側頭看著來來往往的車流,走神了一會,「你挺好的,你給過我的東西,我後來都喜歡上了。」
第一次,是她從家裡帶的旺仔牛奶到學校,被上完體育課回來的他給強行搶走。
第二次,是他放學偷偷跟著她回家,她看他可憐,分了一個青團給他。
第三次,是他陪她回家,在古鎮的小街上,隨便一家麵館。
第四次,是他過年夜守在她家樓下,她喂他吃的餃子。
……
許呦在怔忪。
兩人中間隔了這麼多年,她也思考了好久,她曾經喜歡他什麼。
沒想通,以至於這麼久了,她還一直在想,也一直忘不掉。
過了高架橋,車子開進市區,路邊的有些店鋪關了門。
「我想買包煙。」謝辭手抵著腦袋,聲音很淡地說。
許呦說,「少抽點煙。」
「許呦。」他叫了她的名字。
通過一個路口,車子緩緩減速。許呦應了一聲。
「許呦,我想你。」
「嗯。」
「你想我嗎。」
「不想。」
「可是我很想你。」
「你剛剛說過了。」
謝辭沉沉地笑開,微眯著眼,薄唇掀起了角度。車由許呦開,但是她還是聽了謝辭的話,停在自己的小區門口。
免得他等會耍酒瘋,又要吵著送她回來,更麻煩。
「你早點回去睡覺,明天酒醒了來我這裡拿車。」許呦熄火,把鑰匙拔出來。她說著,準備動身解開身上的安全帶。
剛剛碰到,手背卻被謝辭按住。他迅速解開自己的安全帶,卻不准她解開。
「.……」
許呦看著他,靜靜地沒說話。
「你猜,我要幹嘛?」
「不知道。」
然後,謝辭歪了歪頭。
「總讓你看我可愛的一面,好像不太好?」
「哪裡可——唔。」
許呦話沒說完,他一手撐在她耳旁的座椅上,不由分說地吻了上去。
她呼吸被封住,頭不自覺後仰了一點,卻被謝辭逼得更緊。
他單手掐住她的面頰,溫熱的唇黏著在一起。
不過深吻十幾秒,便鬆開。謝辭退開一點,卻不太捨得移開,用鼻尖摩挲著她的側臉,然後忍不住用牙齒輕輕咬了咬。
「你別把我想太好了。」
他脾氣壞,佔有慾、自私、任性、喜歡嫉妒。可是都盡量忍著。
怕嚇到她,卻又壓抑不住心裡蠢蠢欲動的迫不及待。
但是偶爾有控制不住的時候。
推開身上的人。
車裡橘黃的燈光散落下來。
許呦喘了幾口氣,抑制不住的臉紅心跳。她捂著自己的胸口,坐在位置上,臉漸漸變紅。
「許呦。」謝辭咳了一聲,「我要告訴你一件事。」
「.……」
「我可能,忘記帶鑰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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