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4 猝死
崔明輝就算不明白這“流連居”三個字的意思,光是看那門口花枝招展的女人,也知曉了個大概。
眼瞧著晏雙飛的臉色越來越難看,崔明輝忙忙側過身子,擋在晏雙飛的麵前,笑著說道:“姐姐,我們往那邊走吧。”說著,他故作淡定地指了指身側的一個方向。
晏雙飛沒有答話,隻是悶悶地由著他拉住自己的手,往另一個方向走去。隻是這個時候“逃走”已經來不及了,他們才往前踏出兩步,段祁渢便已然走到了他們麵前。
段祁渢顯然也從未想過會在這裏遇見晏雙飛,雖然她還是一身男裝打扮,但他隻看一眼便認了出來。
——第二眼,便僵在了那裏,不知是該停下,還是該繼續前行。
晏雙飛沒有勇氣再去看他,餘光中那名男子臉上難得地出現了錯愕的神色,甚至有種欲言又止的窘迫感。可是現如今的情景容不得她再多想,她幹脆埋下頭,在崔明輝的牽引下匆匆地離開了這個讓人尷尬的“現場”。
晏雙飛從未想過,她有一天竟然會這般狼狽地從段祁渢眼前逃荒似的逃走。
剛剛,她還動搖了。當看到吹畫一臉焦急地尋覓她的時候,她以為,那是段祁渢的意思,那是因為段祁渢放不下她、舍不得她、想要找到她。
剛剛,她甚至還想,如果他主動來找自己,把話說清楚,可能她就狠不下心離開了,可能她就會服軟地不去計較了,可能她就會原諒他,繼續一心一意地陪在他身邊了。
可是,原來一切隻是她的幻想而已——是她又一次自作多情罷了。他沒有想過她,更沒想過要找回她——他不僅僅沒有舍不得她,反而還來了這個地方,同別的女人尋歡作樂,然後一臉笑容地走了出來……
憶萱,是那個憶萱嗎?!曾經那讓她難受心酸的一幕幕再一次在晏雙飛的腦海浮現,原來那些都不是“逢場作戲”,原來他們一直都有聯係,一直……都在一起。
說好要放下他,說好不再留戀這段感情,說好不再為他掉眼淚,可是每每想到這些,晏雙飛就止不住哭泣,也止不住內心的委屈如潮湧般鬧騰。
忘記一個人,又談何容易!
“姐姐,別難過了。”崔明輝心疼地伸手,用袖口為晏雙飛拭去臉上殘餘的淚花,安慰道。
此刻,城門離晏雙飛不足十米遠,她眺望過去,幾名守衛昂首挺胸地站在那城門口,過往的路人絡繹不絕,正挨個接受著檢查。
通緝榜上已經沒有了她的名字,梁燁也不再追究崔明輝刺殺他的事情,隻要她走過去,她和崔明輝便可以安安全全地離開這個地方。
——可是,她真的舍得嗎?!
腳步慢慢地挪了過去,就算是千般不舍,萬般無奈,也不得不離開。隻因為他沒有任何的挽留,隻因為沒有她的日子,他也照樣過得很好。
出城進城的人排了兩列很長很長的隊伍,晏雙飛和崔明輝排在最後,靜靜地等候著檢查。
正在晏雙飛發呆的時候,排在晏雙飛前邊的那個男人突然在進城的人裏發現了自己的熟人,忙忙衝著那素衣男子大吼,惹來身邊眾人各種色彩的目光。
素衣男子聽見那呼喊聲,顯然也辨別出了那是他的朋友,忙忙走了過來,笑問道:“劉管家,你今天怎麽得空出城呢?難不成也同我一般回老家賀壽?”
被稱作“劉管家”的中年男子卻沒有這位素衣小哥那般激動,倒更像是緊張,忙忙將那素衣男子拉住,便往一旁的空地走去,邊走還邊念叨著什麽,晏雙飛卻隻聽得了“大婚”、“毒藥”、“猝死”等敏感的字眼。
“淑妃娘娘死了?!”不等晏雙飛仔細琢磨,那名素衣男子便驚叫出聲,還沒把話說完,嘴便被那劉姓男子捂住。
劉姓男子很是不滿地低聲斥道:“你想死啊?這麽大聲!”說著,他警惕性地掃視四周,目光落到晏雙飛身上的時候,晏雙飛早已將頭撇去了一邊,假裝什麽都沒有聽到。
見沒有人注意這邊,那劉姓男子這才沉著聲音解釋道:“這次出城,就是要找到太師,將一切稟明於他。若是皇室刻意隱瞞這些事情,過一陣子再胡亂編個理由,那娘娘豈不是死得冤枉?!”
大致聽明白是淑妃猝死,晏雙飛的心跳漏了一拍,她下意識地看向崔明輝,他也是一臉驚詫,萬分不敢相信。
“是何人要害娘娘?!”素衣男子忙忙問道。
劉姓男子再一次打量四周,見眾人或是各自張望著城門,或是風風火火地往城內趕,確定沒有人注視他們,這才低聲說道:“皇上命人封鎖了一切消息,若不是雅蘭買通了一個太監,我也不會知道這事兒。”他又頓了頓,慢慢地吐出幾個字:“若是雅蘭的猜疑沒錯,是二皇子下的手。”
一聽到“二皇子”這三個字,晏雙飛驚得連心髒都快要跳出來了。雖然她和那兩人相隔的距離較遠,仔細聽卻也能夠聽出個大概。
淑妃猝死,嫌疑犯是二皇子?!他們不是盟友嗎?為何會倒戈相向?!
正當晏雙飛驚疑之際,那位素衣男子也道出了這個疑惑。
“二皇子與娘娘不是向來交好的嗎?怎麽會……”
“誰知道呢,為今之計得快點通知太師,讓他為娘娘主持公道。若這般隱瞞下去,即使是二皇子所為,證據也會被毀滅。”劉姓男子很是焦急,聽他這般語氣,再回想剛剛素衣男子對他的稱呼,這人定是太師府裏的管家無疑。
晏雙飛這才想起,她曾聽飄香樓裏的客人們提過,太師被皇上派去出使鄰國,如今還在回國的路上,連二皇子的婚禮也來不及參加。
“這皇城,怕是要發生大事了。陳弟,如今時間緊迫,我也不能同你多說了,你可定要好生代我處理府內事務。”劉姓男子簡單地交代了一下,便再一次回到了隊伍之中,排在了崔明輝的後邊。
素衣男子點點頭,道了一句“放心”,便匆匆地往城內奔去。
晏雙飛回過頭同崔明輝對視一眼,目光又似作無意地掃過那劉姓男子的臉。他一臉焦急,看來剛剛所言非虛。
崔明輝自然知曉晏雙飛的擔憂,淑妃如今正是得勢之期,更何況太子被廢,皇後一黨淪為階下之囚,她又同二皇子梁燁交好,可謂權勢盛極。如此工於心計且得勢的女人在一夜之間莫名其妙地猝死,任是誰,都沒法相信事情會如此簡單。
一瞬間,梁燁的音容笑貌全數湧入晏雙飛的腦海,晏雙飛突然覺得胸口一陣悶疼,竟然雙腿一軟,跌倒在了地上。
“李兄,你怎麽了!?”崔明輝大驚,忙忙低下身子將晏雙飛攬入懷中。因為晏雙飛此刻依舊是男人打扮,崔明輝才不得不這般喚她。
晏雙飛重咳幾聲,卻在喘息之間丟給崔明輝幾個暗示的眼神。崔明輝一愣,機靈地馬上反應了過來。
“唉,就說讓你養好身子再回去,你又不聽,現在知道厲害了吧?!”崔明輝一邊嗔怒,一邊扶著晏雙飛站了起來,慢慢地往回走去。“還是再讓大夫看一看吧,咱晚點再回家沒關係……”
晏雙飛憋著笑,心裏對崔明輝的演技真是佩服不已。看來,那個靦腆的小男生其實潛力無限,隻是以前沒有她為他提供發揮的平台而已。
剛剛晏雙飛的身子確實有所不適,隻是那不適感稍稍平複一下便散去了。她借此機會裝病,為的就是找個不出城的借口。適才她和劉姓男子兩人離得是最近的,若是貿然離開,定會惹那劉姓男子懷疑。好在崔明輝很是聰明地理解了她的意思,這才配合她演了這場戲。
果然,那劉姓男子不疑有他,隻是淡淡地瞟了晏雙飛二人幾眼,便又焦急地看向隊伍的前頭,希望快點輪到自己。
待到那城門口已然消失在視野之中,晏雙飛這才長舒了一口氣,離開了崔明輝的懷抱。她定了定心神,衝著崔明輝問道:“若說梁燁真的殺死了淑妃,你信嗎?”
崔明輝搖搖頭,應道:“我同那二人均不熟悉,但是聽聞他們的關係似乎很是不錯,所以今日聽到這個消息,我很震驚。”
晏雙飛輕笑了一聲,不置可否。
淑妃和梁燁結盟一事,早在那日梁烜被陷害入獄,她便意識到了。她為此恨過梁燁,恨他為了權勢地位竟然不顧手足之情,甚至還同那妖妃結盟,一起陷害自己的親哥哥。
隻是,今日他不計較洪濤等人的刺殺之事,還為他們立墳立碑,放崔明輝和她離開,讓她再一次對他抱有了希望。
——梁燁,是否也有苦衷?
一直以來,她都將這一切的過錯歸結到了梁燁的身上,也將那個“十惡不赦、六親不認”的罪人同梁燁對號入座,卻從來沒有問過他原因,問過他為何要這麽做——甚至於,她都沒有問過他,他到底有沒有那樣做過。
或許他從未參與過陷害太子的事情,一直以來都是淑妃的挑撥之計;或許他從未騙過她,隻是很多無奈讓他有了不得已的苦衷;或許他根本沒有忘記她,那隻是他刻意的偽裝——或者,是有人逼迫!
晏雙飛越想越怕,心裏的恐懼越來越深。
那劉姓男子說得不錯,這皇城,怕是要有大事發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