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67 青樓
眾人皆向段正祥、沈紹廣賀喜,段正祥雖然沒料過自己的兒子會當著這麽多人的麵承認對沈南綾的感情,但是如今喜上添喜,他自然也喜笑顏開。沈紹廣似乎也對這門親事很是滿意,與段正祥二人站到了一起,接受著眾人的慶賀。
晏雙飛看向梁烜,他依舊一臉平靜,似乎這段指婚對他而言沒有絲毫的影響。目光流轉,無意間掃過正淺笑著的李鶯,晏雙飛稍稍一怔。
沈南綾被段祁泠帶走了,那麽嫁給梁烜的,可就是她了?!
“烜兒——”正當眾人沉浸在成就一對佳人的喜悅之中,梁皇卻倏地開了口,直呼著梁烜的名字。
梁烜麵向著梁皇,微微躬身道:“兒臣在。”
“朕將李尚書的千金指給你,你可要好好待她!”梁皇的聲音雖然不大,卻有著不可抗拒的威嚴。
晏雙飛的心似乎被人揪緊,她目不轉睛地看著梁烜的側影,連呼吸都變得沉重起來。
“兒臣——謝父皇。”
清朗的聲音在大殿之中響起,隨著清風漸漸飄散,卻一直縈繞在晏雙飛耳邊,久久沒有散去。
李鶯聞言,也跪了下去,淺笑著輕聲謝恩。
梁皇滿意地點了點頭,又道:“司馬弋能文能武,滿腹經綸,實乃不可多得的人才,特指給梁汐公主,封為大梁駙馬!”
“臣司馬弋謝主隆恩,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汐兒謝過父皇……”
“臣司馬浩德謝皇上……”
再一輪的謝恩聲響起,晏雙飛耳畔停留的卻仍舊是梁烜那句清清淡淡的“兒臣,謝父皇”……
當眾人沉浸在一片喜悅之中的時候,三個人的目光卻出奇一致地定在了一個默不作聲的女子身上。夜幕降臨,繁星閃爍,皎潔的月光撒在她的身上,印出一片朦朧的光彩。
待大家的賀喜聲漸漸停了下來,大殿又恢複到了清幽寂靜。梁皇清了清嗓子,看了看身邊不遠處正在發呆的梁燁,語重心長地說道:“燁兒年紀尚早,還是多花點時間學點東西才是。”
“兒臣必謹遵父皇教誨!”梁燁回過神來,立刻展露出他那如沐春風的笑容。眼角的餘光再一次輕掃那略帶哀傷的側臉,不由得心頭一疼,笑容似乎被風吹幹,僵在了那張俊俏的臉上。
“朕還有一件事要宣布……”梁皇的神色突然凝重了起來,眾人一聽到他突然沉重起來的語氣,都紛紛止住了竊竊私語聲,凝神等待著梁皇的下文。
夜色無邊,大殿靜謐,唯有梁皇的聲音好似平地驚雷,在所有人的心裏炸響開來。
“大皇子烜德才兼備,經天緯地,朕有意立其為梁國太子,眾卿意下如何?”
皇上將立太子之事放到宴會上說,這還是頭一次。眾人麵麵相覷,不知該如何作答。
皇後的臉上有著藏不住的驚喜,她目光灼灼地看向梁烜,梁烜的麵容卻依舊平淡如水。
太子麽……晏雙飛咬緊了下唇,差點就嚐到了唇間的血腥。
她果然沒有猜錯,她也果然沒有感覺錯,梁烜就是太子,梁烜就是梁國未來的皇帝,梁烜就是她的命定良人。
隻是……那個時候,他的身邊,又會有多少個“李鶯”呢?
晏雙飛目光一暗,不敢再往那邊看去,兀自低下了頭。
“咳,咳……”段正祥輕咳幾聲,有意化解這一片突兀的尷尬。“老臣認為大皇子待人謙遜有禮,而且滿腹經綸、才華橫溢,太子之位當之無愧。”
“臣讚同段丞相所言,推舉大皇子為太子。”大將軍沈紹廣朗聲說道。
“大哥,這麽多人支持你,你還不快快表個態!”梁燁一向不拘泥於禮節,就連如此嚴肅的問題,他一開口便將氣氛弄得不倫不類。
季太師一直站在一旁,並不言語,見眾人極力推舉梁烜,甚至連梁皇也有這個意向,便隻好硬著頭皮附和道:“臣也讚成……”
“哈哈哈哈——”梁皇再一次爽笑出聲,對著皇後說道:“皇後啊,你這兒子培養得好,可是眾望所歸啊。”
“臣妾惶恐,都是皇上洪福齊天,國士無雙,烜兒是沾了皇上的光……”皇後深怕梁皇起什麽疑心,或是懷疑梁烜有聚黨謀反之意,慌忙解釋道。
梁烜也立刻跪倒在地,錚錚而言。“父皇,兒臣何德何能,擔此太子大任。父皇英明神武,兒臣望塵莫及,隻盼勤學苦練,為父皇分憂。”
多麽聰明的話,既讚美了梁皇,又表達了他自己的謙遜和忠心。晏雙飛不免無聲地笑了起來,她早就知道,梁烜優雅溫柔,但並不代表他沒有心機。他從小在宮裏長大,怎麽可能“一塵不染”呢。
不過,隻要他是真心愛著她的,那就夠了。
“好,明日朕便會在早朝提及此事,詔告天下,封大皇子烜為太子。”
“皇上……”淑妃在一旁還想說什麽,卻被梁皇的笑容打斷。梁皇衝她笑著搖了搖頭,又看向梁烜道:“烜兒,你可別讓父皇失望。”
“兒臣必不辜負父皇及眾位大臣的信任!”梁烜的聲音出奇地堅定,擲地有聲,也在晏雙飛心裏激起了陣陣漣漪。
梁皇真的如別人所說昏庸無能、沉溺美色麽?至少,在立太子這件事情上,還是能看出他的用心的,不是嗎?一個個問號在晏雙飛的腦海裏縈繞徘徊。
看淑妃和皇後的神色,似乎都不知道梁皇會宣布這樣一件事情。立太子之事,就這樣破天荒地在一次宴會上確定,是梁皇一時興起,還是別有用意?
隻是唯一不能改變的,便是那已經被梁烜握在手中的儲君地位。
——還有那,一紙婚約。
所謂感情,永遠是一把雙刃劍,有情人終成眷屬隻是美好的願景,這其中的酸甜苦辣也隻有當事人冷暖自知。
太子和公主的大婚定於這個月的二十八,十來個日子轉瞬即逝,明日便是大婚之期。十天裏,宮內宮外無時不刻不在發生著大大小小的事情。
晏雙飛同著段祁渢搬進了剛建成的將軍府,雖然新屋新氣象,晏雙飛的心情卻無法高興起來。那日晏雙飛與梁烜的私情被撞破後,段祁渢對晏雙飛的態度明顯生冷了起來,甚至連家人在場,也對晏雙飛過份地冷落。晏雙飛對段母自然是藏著瞞著,敷衍解釋,而她心裏卻很不是個滋味。
身邊原本的好朋友,對自己不理不睬;而她心裏的那個人,又要娶別的女人。這樣的處境,任是誰都不可能高興起來。
好在搬入將軍府後,晏雙飛貼身的人便隻有琪兒而已。段丞相等人都住在丞相府,平時的請安也都免了,更不用擔心以往“抬頭不見低頭見”的尷尬了。所以晏雙飛雖然難過,卻也生活得自在。
這日晨,天氣一如既往地好,晏雙飛從床上懶懶地爬起,張口便問道:“琪兒,將軍今日可是又出府了?”
自從那日參加完皇宴回來後,段祁渢便同她分房睡了,也不再提及他們曾經簽下的“合約”,甚至不顧及段母的驚訝和疑惑。到了將軍府,他更是每天早出晚歸,晏雙飛幾乎都看不到他幾次。
“是的,小姐,將軍老早就出去了。”琪兒一邊擰著帕子,一邊說道。
晏雙飛眸子一暗,心裏又涼了幾分。
至於麽,十多天不理她,還刻意不同她見麵……
不過,自責卻還是多過了埋怨,晏雙飛愁眉苦臉地接過琪兒遞過來的帕子,胡亂地擦了擦,兀自又倒在了床上。
如果一直睡著該多好,那些事情都可以不用理睬了。明日便是梁烜的大婚之日,多麽希望就這樣睡過去……
“小姐!小姐!”幾聲疾呼隱約從耳畔傳來,晏雙飛動了動身子,輕揉著朦朧的睡眼,眼縫裏似乎浮現著琪兒的影子。
“什麽事啊……”被吵醒的晏雙飛有些不悅,嘟囔著問道。
琪兒咬了咬唇,似乎在做什麽心裏掙紮,最後還是鼓起勇氣對著晏雙飛說道:“小姐,剛剛奴婢聽小靜她們在私下議論,說將軍已是連續五天待在那流連居裏了……奴婢雖不知真假,但聽她們說得分明,特地來告訴小姐。琪兒雖然害小姐難受,卻是希望小姐能夠早點采取行動,挽回將軍的心啊……”
晏雙飛原本就不怎麽清醒,被琪兒這樣毫無頭緒地一說,更加雲裏霧裏,摸不著頭腦了。她坐起身子,捋了捋額前的劉海,隨口問道:“流連居?什麽流連居?”
琪兒一愣,臉突然紅了起來。“就是……就是臨南最紅火的一家……青樓……”
“青樓?!”晏雙飛的睡意全然不見,她瞪大了眼珠子,一臉的不可置信。
段祁渢連續五天去青樓?!
難怪琪兒這般著急地告訴她,還擔心地讓她快點“采取行動”,挽回他的心……不過,她為什麽覺得這個消息十分、非常、相當不可靠呢?!
“嗯……”琪兒弱弱地應道。剛剛聽到小靜她們偷偷議論的時候,她也不相信,可是後來她又去問了這幾日在外麵采辦的家丁石全,才知道這一切都是石全親眼目睹的。據說,段侍衛還絲毫不避嫌地一直守在閣樓上,臨南滿大街的人都知道最近段將軍迷上了一個青樓女子,還背地裏對晏雙飛與段祁渢的“夫妻問題”胡亂揣測、議論紛紛。
“那個女人……是誰?”晏雙飛心裏莫名一疼,一股酸酸的味道驟然充斥其間。段祁渢這幾日早出晚歸,就是因為那個女人麽?是因為她背叛了他,所以他要“以牙還牙”,還是他真的愛上了那個女人?
琪兒想了片刻,輕聲說道:“聽石全哥說,似乎是流連居的憶萱姑娘,是才貌雙全的女子……”說到這裏,琪兒小心地睇了睇晏雙飛的神色,見她並沒有她說起那女子的優點而生氣,便放下了心。
晏雙飛琢磨著這個名字,蹙了蹙眉。“憶萱?她和將軍認識多久了?”
“這個奴婢不是很清楚。”琪兒搖了搖頭,有些沉悶。“不過聽石全哥說,憶萱姑娘來流連居不到一個月,就很有名氣了,將軍也是這幾日才連續待在那邊的。依這樣說,將軍和那位姑娘認識也沒有幾個日子吧……”
晏雙飛點了點頭,表示認可。“琪兒,收拾一下,給我準備一套男裝,我去看看情況。”
反正閑著也無聊,她長這麽大還沒去過青樓,今日去“長長見識”也好。
“小……小姐?”琪兒一聽“男裝”那兩個字,便愣在了那裏。
她告訴晏雙飛這個事情,是希望她能夠意識到事態的“嚴重性”,盡快解除同將軍之間的誤會。雖然她也不知道小姐和將軍為什麽突然變得生疏了,但是她還是相信他們能夠化解那些不愉快,恢複到以前那親密的狀態的。
可是,小姐竟然說她要穿男裝、逛青樓?這也太荒唐了吧……
“琪兒,別小姐小姐的了,既然我是小姐,這次你可必須聽我的!”晏雙飛很是認真地說道,連“小姐”的架子也擺了起來。
琪兒無奈,隻好默默地退了下去。晏雙飛伸了個大懶腰,心裏竟然莫名其妙地開朗起來。雖說是自己的丈夫在別的女人的房裏待了五天,但是一想到可以借這個機會逛逛青樓,她倒是興奮了起來。
她可不怕他“出軌”,她隻是不希望兩個人的關係再這麽僵下去。如果那個女人真的是他真心所愛,她自然會祝福他。如果他隻是逢場作戲,她也可以借這個機會接近他,向他伸出橄欖枝,同他握手言和,這也是她最希望的。
不過那個叫“憶萱”的女子,不知道又是何方神聖,竟然能夠受到“冰山男”段祁渢的青睞?光憑這一點,晏雙飛就忍不住想要一探究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