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二章 顧念的心結
顧念被車撞倒的時候，她並沒有感受到像電視劇裏拍的那樣，或是騰空而起的飄忽，或是猛然撞擊的劇痛。
她隻是覺得眼前忽然“蹭”地一下被一片白光所包圍，然後就失去了知覺。
醒來的時候，她四肢完好，身上連個大傷口都沒有一個，卻還是被醫生強行要求臥床休息，並且身上被綁上了一堆儀器。
全身像吃了軟骨散，沒有什麽力氣，不痛不癢，就是全身酸軟，連胳膊都抬不起來。
那時候的顧念雖然還在上幼兒園，聰明伶俐的她就已經是班上老師的心頭寶，而且那時候的她，活潑愛玩，班上不管是跳舞還是跳遠，什麽活動都有她的份，什麽活動都能做得不錯。
可現在的她，不能翻身，隻能微微側過頭，看到病房外的老師和父母正在和醫生激烈地交談什麽，時而一臉迷茫，時而又互相擁抱安慰。
我會死嗎？
年幼的顧念忽然心裏冒出一個疑問，不然為什麽要把我綁在這裏？
雖然父母和老師再一次出現在她麵前的時候，又重新恢複了往日的興高采烈，就像表揚她又是全班做心算題最快的一個一樣的神情，可冰雪聰明如她，總覺得他們故意隱瞞了她什麽。
然後過了幾天，顧念自己也發現了異樣。
她發現，她隔著走道都能聽出幾個查房醫生和護士的聲音，卻始終記不住他們的臉。他們每天早晚定時來查房，可顧念每一次都以為今天換了新醫生和護士，直到他們開口才聽出來他們早就來過。
她沒有問爸媽，也沒有問醫生，因為她不覺得這是一種病，可能就是自己太累了，或者害怕醫生護士所以記不住他們的臉？
直到出院回家後，她媽媽一再叮囑她：“念念你記住，再也不許出去玩了，隻要專心念書就好了，別的什麽都不要再管了。”
這是顧念從出生以來，媽媽第一次大聲和她說話，說完還自己一個人跑到房間哭了。
顧念不知道自己做錯了什麽，隻知道接下來就好好讀書好了。
她真的不出去了，每天做完作業，就看書，看完了再看，實在看累了，就站在窗口，看樓下別的小孩玩。
直到後來她去複診，被醫生開玩笑地騙出房間，然後她趴在門上偷聽醫生和爸媽的談話。
她聽不懂醫生說的那些奇奇怪怪的名詞，隻知道，因為這場車禍帶來的影響，她以後會記不住人臉。
原來不是因為自己還小，也不是因為自己沒用心記，而是自己真的記不住。
而且，這是一種病，一種治不好的病。
後來她試過很多辦法，每天要練習上好幾個小時，一次次去記憶那些她在車禍後遇見的人的樣子，可是轉眼就忘記。
所以顧念每次來到一個新學校，總會刻意地不和別人接觸，生怕被人發現一個一起放學一起上廁所的好朋友，自己依舊會忘記他長什麽樣。
她記得車禍前遇見過的每一個人，家人、老師、同學、小區門口的保安，可是樓上搬過來快一個月的新鄰居，在她眼裏始終是陌生人。
她可以清楚地記得自己小時候最討厭的那個男生欺負自己的樣子，卻記不清昨天剛剛表揚過自己的新來的代課老師。
她也開始記不清自己的樣子。
記憶裏的自己，似乎永遠都定格在了六歲的樣子，而後來隨著歲月變化的模樣，卻記不清。
每天起床照鏡子，顧念都會仔細看好久，暗暗告訴自己：我原來長成這個樣子啊，好像還挺好看的……
顧念原來以為，自己這一輩子都會這樣安安靜靜地，隻和打交道，因為她發現好像自己把人臉識別功能給省下了，學習反而更專注了。
雖然單純依靠記憶的事情，比如記電話號碼這樣的事，她還是會比普通人更累一些，但這些對她的生活畢竟影響不大。
直到後來她遇到了葉軒，看起了足球比賽。
她發現在體育競技場上，長成什麽樣好像並沒有那麽重要。大家在意的，不是球員的臉蛋，甚至不是球衣上的名字，而是球衣的號碼和所屬的球隊。
你是不是踢好了戰術要求的位置？
你是不是在這個球隊發揮了最大的實力？
可能你很矮，在籃球場上被嫌棄，在網球場裏不是優勢，但是在足球場上卻可以利用更低的重心和更快的轉身，戲耍高個後衛；
可能你很瘦，在橄欖球場上被直接頂飛，在遊泳池裏很難出成績，但是在足球場上卻可以另辟蹊徑，找到不必周旋於肉搏的位置發揮自己其他的優勢；
就連顧念這樣，沉默不愛說話，瘦弱體力差，過去十多年不曾和足球有任何交集的人，隻要願意，也可以在場邊找到自己的位置。
她喜歡在球隊的時候，感覺自己不再是一個有缺陷的人，也不是總是被單獨點名表揚的人，而隻是球隊的一份子，和所有人一樣。
“今天一天老大好像都沒有說過話。”
足球隊的訓練照常進行，穆裏忽然跑到一邊對徐珂盈說。
“她不會是摔了一跤摔傻了吧?”
“你滾！”徐珂盈狠狠地瞪了一眼穆裏。
可是看到顧念雖然人來了，可精神卻依舊有些恍惚，徐珂盈也很不解。雖然葉軒把顧念卷進來的行為是不太厚道，但以顧念的性格以及和葉軒的關係，應該不至於耿耿於懷到現在吧。
“他怎麽了？”過來拿水喝的葉軒問道。
“你還說？還不是因為你！念念是喜歡出風頭的人嗎？今天這麽多人，擠在你們位子旁邊，有多危險你知道嗎？”徐珂盈怒道。
本來顧念一天沒怎麽理他，現在被徐珂盈這麽一吼葉軒更是覺得憋屈：“這麽多人又不是我叫來的，衝我吼什麽啊，而且人家不就拿著一張照片問問她球員的事，她是領隊，隨便說兩句不就行了，這有什麽好煩的，有病吧……”
“是，我是有病！你滿意了吧？”顧念說著一個人背起書包就走。
“發生什麽事了？”陳駸走了過來，身後跟著喬慕杉和夏允之。
穆裏攤了攤手，夏允之卻皺起了眉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