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二章 墨色
“你想得倒美!”紀淩寒話音剛落,一旁靜立許久的傅嫣卻怒道:“你的事還沒有說清楚,難道還想全身而退?”
“我沒過想要全身而退,”紀淩寒道:“我說過,所有你們想知道的事,我都會說。”
“好!我一個一個問你,”傅嫣咬牙道:“那日你究竟是怎麽從牢中逃出去的?”
“如你所見,”紀淩寒道:“自你坐在那裏的那一刻,我便釋放了迷藥。”
“你是說……迷藥是你釋放,不是薛三乙?”傅嫣一愣,疑惑道。
“是我。”紀淩寒淡淡笑道:“迷暈你們後,我從那小卒身上取了鑰匙和腰牌,換上了他的衣服,打開牢房後門離開了。”
“這不可能!”傅嫣滿眼的不可置信,道:“我明明下令搜過你的身,你身上不可能還藏有迷藥!”
“沒什麽不可能。”紀淩寒繼續淡淡的笑,“隻是我提前服過解藥,又將迷藥放在蟬翼中,含在舌下,你自然搜不到。”
傅嫣頓時語塞,萬沒想到他竟然將這如此厲害的迷藥藏在口中!轉念,她又繼續問道:“那你又是怎麽將藥送進將軍房內?明明卓燃和阿笠帶了人將門外嚴加看守。”
“房頂上,我輕功還是不錯的。”紀淩寒幹脆利落的回答道。
傅嫣倒吸一口冷氣,從寥寥幾次交手便能看出,此人輕功的確純熟,若避過一幹人等,悄無聲息落入被忽視的房頂之上,倒也不算難事。正待再問時,卻聽安思鬱突然問道:“那日在郴定山上,你為何要暗算將軍?”
言子期忙向安思鬱側顏看去,見她太陽穴附近隱有青筋顯出,因她皮膚白皙,便可看的十分清楚。顯然,安思鬱對這個問題的執念很深,紀淩寒則深深歎了一口氣,貌狀無奈道:“我沒想暗算他,我想要暗算的是你啊!”
眾人皆驚!“你為何?!”言子期頓上前一步,下意識將安思鬱護在身後,咬牙切齒道:“你口口聲聲說,鬱兒是你師父的女兒,你不願看到她難受的樣子,為何又要暗中下毒傷她?”
紀淩寒聞言卻搖搖頭,眼望著安思鬱對言子期道:“我本沒想要傷她,隻是沒曾想,她比我想象中要聰明的多,不但很快想到了‘離魂’上麵,也采到了‘溪暮’,如果她真的研製出了解藥,對我而言是一件麻煩的事,所以,我才隨身帶了那毒,希望能讓她消停一些。”他略一頓,又解釋道:“我說過,那毒並不致命,計量也隻是致人恍惚的程度,隻要血取完,我隨時都能給她解開,對她並沒有什麽傷害。”他目光移向言子期,似乎猜到他即將要問什麽一般,略一挑眉道:“那毒在你身上發作迅猛,比旁人更甚,是因傷口離心髒過近所致,恢複起來,恐怕要比他們多花些時日。”
“可是……”安思鬱動容道:“你為何要對那些無家可歸的流民下手?他們已經夠可憐了,為何還要他們受這些無妄之罪?”
紀淩寒輕歎一聲,道:“因為這樣,才會有更多人相信這是流民帶來的瘟疫,而不會懷疑到‘離魂’上麵。”
安思鬱臉色隱隱發白,她實在無法理解紀淩寒的想法,無論是向流民下毒竟為取血製藥,還是向她下毒隻為阻止她研製解藥,似乎他的心與血都是冰寒刺骨的。搖了搖頭,她皺眉道:“師父十年前說你的話,我看來並沒有錯,你當真沒有半點悲憫之心!”
紀淩寒聞言卻不生氣,隻是苦笑道:“若我能早一些懂得師父、懂得你所謂的悲憫之心,或許,我就不需要漂泊這十年了吧。”
這番話無奈而蒼涼,安思鬱偏過頭,不願再去看他。或許,當年母親的離世的確對他打擊頗重,以致他竟彷徨放浪了十年,才想通了一些事,才隱約去想要思索自己的前半生,到底是幸運,還是不幸?
傅嫣鼻中輕哼一聲,似乎並不想關心紀淩寒這段時日的心路曆程,繼續問道:“你還沒回答,薛三乙失蹤了,到現在音訊全無,是不是和你有關?”
紀淩寒沒有立刻回答,表情上確也看不出什麽變化。傅嫣見他如此,語氣更是不屑道:“你先別急著否認,你既然說,你是因薛三乙雇傭而製藥,那麽你私自終止合作,還把解藥給了醫師,他又怎會輕易放過你?”
紀淩寒卻將頭壓的很低,深深呼吸,似乎在下定什麽決心一般,突然仰起頭道:“我承認,從行宮離開後我見過薛三乙,還與他交過手,互相打傷了對方,但僅限於此,之後的事,我一概不知。”
“你認為我會信你麽?”傅嫣雙目緊瞪,猛然又拔出劍指向紀淩寒,紀淩寒並未躲閃,而是輕輕將她劍尖撥到一旁,道:“那日我把解藥給了師妹後,回去的路上撞見了薛三乙,他得知我逃出牢房,正在四處找我。我和他說明我的意圖,他十分生氣,威脅我說如果此時退出,便會對師妹下手。我與他爭執時,錯手出針傷了他,他也砍傷了我。”說罷,紀淩寒將外袍脫下,撩起衣袖,見確有厚厚纏裹的止血棉布覆於他左臂之上,想來傷口定不會輕。少頃,他將衣服重新穿好,道:“我隻是打傷了他而已,至於他為何失蹤,下落哪裏,我一概不知。”
傅嫣麵露疑色的望著他,隨即望了望言子期,見言子期輕輕的搖了搖頭,傅嫣才極不情願的將劍收回鞘中。言子期道:“方才師父說,這些事恐與廣郡王有關,是何原因?”
大概是聽到言子期問起,李濟世緩緩推門進入,將薛三乙寫給紀淩寒的信箋、以及那張從薛三乙家找到的殘頁分別拿在手中,左右細細端詳了一陣,又都交給言子期道:“言將軍,依你看,此兩頁是否有何不妥之處?”
言子期接過來反複查看,良久,雙手交還李濟世,道:“我看不出。”
李濟世又將這兩頁遞給傅嫣,道:“傅郡主呢?”
傅嫣疑惑接過,粗看一番後便不住搖頭,交還道:“我也看不出。”
李濟世順勢又遞給安思鬱,道:“你看看。”
安思鬱接過後兩番仔細查看,微微皺眉,有些不自信道:“似乎……字的顏色……有些奇怪?”
沒承想,李濟世卻輕撚胡須,露出了滿意的笑容,道:“沒錯,就是墨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