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八章:故子
“這丫頭!”言子期心中不禁感歎,突然伸手輕拍了下她的腦門,道:“可以,讓傅嫣陪你一起。”
“不好吧……”安思鬱猶豫道:“阿嫣比你離開燕都的時間還要久,剛回到家,肯定是要與親人一敘的,怎好勞煩她陪我。況且,我自己可以的。”
言子期聞言,目光似是稍暗些許,道:“傅嫣在燕都,已經沒有親人了。”
安思鬱略微微揚起的笑意瞬間僵在嘴角,“什麽,她……”
“嗯。”言子期沉吟道:“傅嫣是家中獨女,她的母親在她出生時便去世,她的父親安定伯傅驪將軍,幾年前也戰死沙場,在燕都,她已是孤身一人,言府便是她的家。”
“什麽?你說她……”安思鬱極為意外,同時鼻尖酸楚的有些難受,喃喃道:“原來……阿嫣與我一樣,都是出生時,娘親就已經不在了……”
見她神色黯然,傷心事又被勾起,言子期心中不禁自責起來,有些後悔對安思鬱說起這些。但話已至此,還是要繼續說完,言子期道:“你比她要幸福一些,至少,你有疼愛你的父親和兄長,而傅嫣,自出生後便不為安定伯所喜,如今更是雙親俱無,整日在軍營中與這些沒心沒肺的將士們一起,連個能說上話的人都沒有。”
安思鬱心中更是隱隱作痛,一個大不了她多少的女子,痛失雙親,偌大空蕩的伯爵府,除下人外,就唯有她一人,終日以軍營為家、刀馬為伴,該是怎樣的一種心情?她對言子期道:“你放心,我與阿嫣很合得來。”
言子期靜靜的看著她的眼睛認真道:“這些事上,我對你從來沒有不放心。”
“這話說得……”安思鬱嘟囔道:“好像我有啥是讓你不放心的……”
言子期斜斜的望著她,笑意盎然:“你說呢?”
雖說自己的確有時並不是讓人放心的一個家夥,但是被他半玩笑半認真的點出,安思鬱仍是覺得窘到了家,“咳咳”幹咳兩聲,忙道:“那個……咱們是不是該走了?”
話題轉得頗為生硬,言子期心中暗笑,卻也不再計較。本就是個逗她的話題,既轉了,便也不再多言了。
兩人連同卓燃一同見了言母莊靜郡主,果在言子期意料之內,言母的關注半分也沒在安思鬱身上,安思鬱不免往言子期的身後又縮了縮,在心中為自己暗暗鬆了一口氣。
倏然見到多年杳無音訊、“死而複生”的小輩卓燃,言母極為震驚,佇立靜聽卓燃敘說當年之事及這些年的過往,包括廣郡王伏殺言敬將軍,包括卓家滿門慘死、包括自己如何死而複生亡命天涯,包括那封不知所蹤的血書……安思鬱分明看得到,隨著卓燃的講述,言母的神情似乎由訝轉怒,由怒轉悲,由悲轉靜,仿若從未聽過這些一般的平靜,隻是似乎,眼中漸漸多了些若有若無的點點閃爍之光……這在安思鬱的印象中,頗為少見。
“荷香,”言母吩咐道:“去給卓燃收拾一間上房。”又轉對卓燃道:“以後你就住在這裏。”
“夫人,不必了,”出乎安思鬱的意料,卓燃卻謝絕道:“我本該是個死人,以後若常在言府出現,難免招來閑言碎語,勢必會給言府帶來麻煩。”
“麻煩?”言母猛地側目反問道。
若說卓燃的話出乎言子期和安思鬱的意料,但畢竟還算是在情理之中,但言母的反應,卻令二人有些費解,正待疑惑,卓燃深施一禮,誠懇無比道:“老將軍對先父恩深似海,您雖然嚴厲,但也從未薄待過我,卓燃始終銘記。所以,我更不願因我的突然出現,使言家授人以柄、落入兩難,給心術不正之人攻擊子期還有攻擊您的機會!”
“我看誰敢?!”
言母突然雙目圓瞪,厲聲怒吼,這猝不及防的情緒噴薄險些嚇了安思鬱一個趔趄,言母走到卓燃麵前,鄭重道:“阿燃,你說你本該是個死人,但你記住,你本就該好好活著,你的父母,還有……”她看了眼站在一旁的兒子,微有哽咽道:“還有子期的父親,本都該好好活著,坦坦蕩蕩的活在所有人都能看得見的地方!”她目光凝視卓燃,道:“我玄青竹要護的人,誰敢說三道四?”
此番話霸氣異常,卓燃萬沒想到,言母竟對他如此直白回護,不由淚灑當場,撲通跪下給言母結結實實的磕了一個響頭!言子期亦鬆了一口氣,欣慰之色盡顯。而安思鬱更是欣喜非常,一方麵在於,半生孤苦的卓燃,終於無須再漂泊,而另一方麵,是她對自己婆婆的認識又上升了一個新的高度!一時間,她竟有些忘乎所以,不禁喜道:“太好了!”
此話一出,安思鬱頓然後悔了!因為她已看到,言母已逐漸恢複森冷涼意的目光,已經朝她緩緩看來……
“安思鬱,我問你,子期在郴定中毒,究竟是怎麽回事?”言母將目光停留在安思鬱的臉上,道。
安思鬱一時語塞,言子期忙搶道:“是兒子調查大量流民中毒一事,一時不慎遭了暗算,幸有鬱兒隨行救治,精心照料兒子以及染毒之人,製配對症之藥,才得以痊愈。”
言母斜睨安思鬱:“你製的藥?”
“隻部分由我所製。”安思鬱難得的低眉順眼,亦未誇大其詞。
言母見此,慢慢將目光從她臉上收回,道:“鋒芒過勝,不是一件好事,該收就收著些吧。”
又道:“你們在外,凡事要多考慮些淑妃娘娘,她已身懷龍子,不要給她帶來麻煩。”
此言一出,屋內人均驚喜交加,安思鬱欣喜道:“知儀姐姐真的身懷有孕?”
言母頷首道:“我昨日入宮看望淑妃,她已身懷龍嗣兩個多月。”
言子期亦欣喜萬分,他從前便知姐姐對皇上的情感,如今終於守得雲開見月明。言母繼續道:“所以,在這個節骨眼上,切記安分為上,莫要生事。”
言子期回道:“是。”忽而轉念又道:“我們要加快尋找當年之事的線索,讓真相早日大白於天下,不讓居心叵測之人,因這流言而對姐姐腹中皇子有質疑的機會。”
“這不是一朝一夕可以促成的事,”言母平靜回道:“若無十分把握,不要貿然出手,否則隻是損己而利小人。”
“兒子知道了。”言子期道。
“這真是好事!”安思鬱猶沉浸在淑妃身懷龍嗣的喜悅中,突然間!上次見淑妃時的場景閃回腦中,那碗加料的補湯……她不由打了個寒戰,臉上的笑意亦漸漸消散……
“怎麽了?”言子期見她神情不對,卻在問出口的那一刹,在她滿是憂慮的眉目間,突然明白了她內心此刻究竟在想什麽!
那碗補湯,那補湯背後的險惡心思……言子期表情不由亦凝重起來,與她眉目間交換了相同的憂慮之色,輕輕的點了下頭。
“什麽事?”言母疑道。
“我……”安思鬱咬了咬唇,記起了那日知儀對他二人的囑托,不希望讓言母知曉此事,平白增添一份擔心,轉念道:“姐姐是第一個懷上龍嗣的妃子,後宮嬪妃那麽多,我有些擔心她的安危……”
“她的安危,不是你要操心的事。”言母終又恢複了一貫冷冽神情,道:“自己的路,多難多險也要自己走,誰都替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