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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六章:生辰

  從難民營回到行宮,一彎殘月已悄悄勾起,夜色微涼,目送言子期一路將熟睡的安思鬱抱進屋內,傅嫣卻早已神飛天外……


  無論城內、城外、戰場、軍營,還是別的什麽地方,從天色初暗到夜色已沉的這段時間,是她最喜歡,亦是她心內最平靜的時刻。漫無目的在行宮內慢行,忽聽頭頂處,似有異聲而動。


  “什麽人?”她拔劍飛起,直指聲音傳來之處。月下一處屋頂上,卓燃正斜靠屋脊一側,舉壇飲酒。斜斜睨了來人一眼,微微側身閃過近在咫尺的劍尖,懶懶散散的道:“你這脾氣有點差啊!動不動就喊打喊殺。”


  待看清麵前之人,傅嫣收了劍鋒,瞪他道:“要你管?!”


  卓燃哈哈大笑道:“我才沒有這份閑心,麻煩,太麻煩。”


  傅嫣不屑一哼,在他身旁不遠處大方坐下,毫不客氣道:“在你眼中,有什麽不麻煩的!”


  “不麻煩的?這個。”卓燃晃了晃手中的壇子。


  傅嫣疑道:“你不是戒酒了麽?”


  卓燃並未答話,而是將手中壇子擲向傅嫣。傅嫣一手接過,嗅了下壇中味道,不禁皺眉道:“這是什麽?藥?”


  卓燃輕飄飄接過她擲回的藥壇,仰脖豪飲道:“以藥當酒,不甚快哉!”


  傅嫣白了他一眼,道:“人家喝藥用碗,你喝藥用壇?”


  卓燃聳聳肩,不以為然道:“有何不可?我已經病入膏肓了,不喝多點怎麽救得回來?”


  “嗬!”傅嫣嗤笑一聲,卻突然劈手奪回卓燃的藥壇,狠狠的灌了自己一口!

  “喂!”卓燃驚詫,忙又奪回藥壇,將壇口對準自己的眼睛,使勁向內看去,心疼的搖頭道:“挺貴的……”他滿臉無奈道:“傅大郡主,這是藥,又不是酒……”


  話音未落,一眼瞥見身旁的傅嫣,雙眼泛紅,正在望天發呆,神情落寞非常,卓燃輕歎一聲,道:“還在因為紀淩寒的事不痛快?”


  傅嫣聞言,眼眶似乎紅的更厲害了些,她偏過頭來看著他,道:“你說實話,是不是覺得我很沒用?連個人都看不住。”


  卓燃卻不以為然,道:“你頂多是缺了點江湖經驗罷了!那句話怎麽說來著?術業有專攻。你又不是捕快,就算是,也未必躲得過那迷藥,何況你還是個養尊處優的大小姐。”


  聽他稱自己為“養尊處優的大小姐”,傅嫣頓時柳眉倒豎,騰得一下站起,手中劍柄指向卓燃,氣道:“養尊處優的大小姐?你說誰?”


  卓燃一怔,見她反應激烈,不解道:“安定伯傅驪將軍的獨生女傅嫣郡主,你不是麽?”


  傅嫣深黑的眸子慢慢暗淡下來,臉色漸沉,一語不發轉身欲飛下屋簷,卓燃眼疾手快,搶先飛起攔到她麵前,略帶有點點平時不曾在他臉上見到的歉意神色,軟語道:“好了好了,別生氣,就當我亂說的,行不行?”


  見卓燃竟意外伏軟,傅嫣倒也沒再糾纏,而是重新坐下,卓燃亦重新坐回她身邊,卻見她低下頭,道:“若是我爹還在,一定會罵我是沒用的廢物!”


  傅嫣這話讓卓燃一怔,“安定伯?”他努力搜尋著腦中回憶,難以置信道:“我記得他性情溫和,為人也和善,你不是他唯一的女兒麽?為何會用這麽重的話來罵你?”


  “重麽?”傅嫣卻自嘲一笑,道:“的確,我爹他生前為人和善,連句重話都不舍得對旁人講,但獨獨對我,他從未有過半分好臉色。”她抬起頭來注視著卓燃,道:“你方才說,那是重話,可我日日從他口中聽他訓斥我的話,比這話還要難聽許多。”


  聞聽傅嫣如此說,卓燃極為意外,不禁緊皺雙眉,傅嫣繼續平視前方,道:“從小到大,無論我做什麽,無論我做的好與不好,在我爹那裏,得到的永遠隻是嘲諷和否定。所以,我從小便拚了命的習武,纏著言伯伯和子期哥帶我上戰場,我想要漂漂亮亮的打一場勝仗,希望凱旋而歸時,可以得到哪怕他一個肯定都好!可是……”她將手向後撐住身體,仰頭緩緩合上雙眼,似乎是不想讓淚水破目而出,繼續道:“他走的那麽急,就連這個機會,都不給我。”


  “你……”卓燃語塞,一時竟想不出什麽話來稍稍安慰她一下。傅嫣成長的境遇,他是萬萬沒有想到的。原本他以為,像傅嫣這樣含在金湯匙裏出生的女子,又有著極為尊貴的身份,日常的生活也應當如言家那幾位養尊處優的大小姐一般,未想她成長的時時刻刻,皆是背負著自己至親至愛之人的惡言惡語一路行來。他腦中不禁回想起當年,傅嫣還是個稚嫩小女孩時,卻總愛拖著比她還高的劍到處找將士同她比武的場景……可越想,越覺難以理解安定伯傅驪對自己女兒的態度,不由疑道:“你爹為何對你如此苛刻?”


  傅嫣深吸一口氣,緩緩道:“你可知,今日是我的生辰,亦是我娘親的忌日!”


  卓燃神色一凝,“你說什麽?”


  傅嫣繼續道:“我娘是生我時難產去世的,我爹深愛我娘,認為是我的出世導致了我娘的死亡,所以,他從未正眼看過我一眼,也從未對我說過一句溫情的話。


  “我年幼時,他便把我丟給外公外婆照料,大了些時,就丟進其他將軍的軍營,名為曆練,實際上,他隻是不願見我罷了。哪怕我長大了些,不得不回來府中居住,不得不與他時常相對,他對我,也從未有過半分和顏悅色。


  “他們說,我長得和我娘有些像,所以可能是這個原因,我爹看到我就會想起我娘,就會想到我娘是因我而死!你知道,他托人帶給我的最後一句話是什麽嗎?”傅嫣望向卓燃,含淚苦笑道:“他說:如果傅嫣,沒有在這個世界上出現過,就好了。”


  四周突然死一般的寂靜,靜到卓燃甚至可以聽到自己心跳的聲音,這番話、這般境遇,他簡直無法同麵前這個潑辣卻義氣十足的女將軍聯係在一起。沉默片刻,他啞聲道:“對不起……”


  傅嫣重重抹了一把已濕潤到模糊了視線的眼眶,搖搖頭道:“無妨。你說的一點都沒錯,我的確是大小姐,是安定伯傅驪將軍的獨女,是當朝六品柔嘉將軍,有一座府邸,身後有數以萬計的傅家軍將士。可是,我卻從未見過我的母親,從未被我的父親正眼瞧過一次,如果可以選擇,我也隻想做一個被親人所愛的普通人,好過從出生就受盡白眼,到頭來還要用力活著,忍受孤獨。”


  “孤獨又如何?”卓燃望著她,突然開口道:“在這個世上,用力活著、忍受孤獨的不是隻有你自己,我不也一樣?”他苦笑了下,隨即又雲淡風輕道:“況且,我已經死過一次了,現在的命,算是賺來的,也是我自己的,無比珍貴。所以,我不會再去理會旁人所說的話,更不會因為旁人之語自怨自艾。”言至此,他不禁伸出手來,輕輕拍了拍傅嫣肩頭,微笑道:“你也一樣。”


  聽聞這番話,傅嫣先是一怔,卓燃的微笑似乎也感染了她,讓她心中陰霾盡除大半,她不由同樣望向卓燃,道:“謝謝。”


  “不客氣。”卓燃挑了挑眉,道。


  傅嫣猶有笑意,道:“怎麽我覺得,有時候你似乎也不是那麽討厭。”


  “這就對了!”卓燃晃了晃手中的藥壇,將壇中早已冷卻的殘藥一口飲盡,大言不慚道:“想當年,我也是人見人愛,花見花開,哪個姑娘見了我卓燃,不為我芳心暗許?”


  “臭美!”見他又沒正形,傅嫣沒好氣的起身,瞬時飛身下了屋頂,獨留卓燃坐在原地,久久望著她的背影,靜靜發呆……


  離開後的傅嫣,特意繞了個大圈,徹底將自己心中紛亂的思緒放飛,這才緩步回到自己的住處。


  推門欲入,腳下似乎踢到一物。好奇蹲下查看,竟是一個酒壇,不,準確的說,這就是方才卓燃用來裝藥的那個藥壇!借著月光打開後,裏麵沒有藥也沒有酒,卻有一方折起來的粗黃紙張。


  “這是何物?”傅嫣不由疑惑萬分,隻得輕展紙張。


  待看清紙上內容,傅嫣不禁呆立久久,鼻中酸楚,一滴淚順眼角滑落至腮邊,捧著紙張的手,微微有些顫抖……


  那粗黃方紙上,隻有筆觸青澀、不甚好看的四個字:


  生辰快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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