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新衣
安思鬱訕訕離去,心思卻不知飄到了哪裏!正渾渾噩噩之時,忽聽耳畔傳來軟糯的女子聲“嫂嫂,你可好些了?”
安思鬱被這一聲喚的回過神來,竟發現自己不知什麽時候走到了花園裏,麵前是挎著一個小巧花籃的言知令,正甜甜的笑望著她。安思鬱心中頓然一鬆,笑道“我沒事了,阿令在做什麽?”
“我在采花。”言知令一邊說,一邊將籃子展示給安思鬱看。安思鬱看了看她籃中花朵問道“鳳仙花?”
“正是鳳仙。”言知令笑道“長姐在家時說過,這鳳仙的花瓣,可以用來製作蔻丹,塗在指甲上,好看的很。”
“是了。”安思鬱嗅其滿籃清香,心情瞬間鬆快了許多,腦中趁機不合時宜的飄入了幼時便可倒背如流的藥典鳳仙,其莖為透骨草,性溫,味辛,歸腎經、肝經,可祛風除濕,舒筋活血,散瘀消腫,解毒止痛;其種籽為急性子,性溫,味微苦、辛,歸肺經、肝經,可破血軟堅、消積,內服煎湯,外用……
她突然怔住了,不禁覺得自己有些好笑……
一朵鳳仙花,在姑娘們的眼中,嬌豔欲滴的花瓣是製作染甲蔻丹的原材料,而在她安思鬱眼中,隻看到了能入藥的花籽與花莖。
作為一個女子,她是不是真的有些無趣?那麽,將軍對這樣的自己,是不是也會這麽認為呢?
甩了甩腦中愈加跑偏的思緒,安思鬱頑皮的輕點了下言知令的額頭,笑道“我們阿令,也到了愛美的年紀了。”
言知令聞言大窘,臉紅透了大半,嗔怪道“嫂嫂莫要取笑我。”
“怎麽會?”安思鬱拉住言知令雙手道“阿令長大了,嫂嫂為你高興……我來幫你吧!”
“好啊!”言知令笑靨如花,一手挎住花籃,一手緊緊挽住安思鬱道“這些還不夠,嫂嫂再幫我采些來吧!”
“嗯!那個顏色好看!”安思鬱指向不遠前方的鳳仙花叢,正欲上前細看,忽覺花叢後、樹籬旁,似有什麽在微微晃動,隨即,一陣細碎的嗚咽聲斷斷續續傳入她的耳中。
那嗚咽聲極低極低,似是十分隱忍,若非安思鬱耳力靈敏,根本不易覺察。她站起身,循著那聲輕手輕腳尋去。樹籬之後,一個瘦小的背影,雙臂抱膝蹲在角落中,雙肩不時聳動,似乎十分傷心。安思鬱輕輕拍了下那人雙肩,問道“你是誰,為何在這裏哭?”
那人顯然是嚇了一跳,驚慌失措的轉身跪倒在地,匍匐著不敢起身。安思鬱見她一身侍女裝扮,心說應是哪房的丫鬟,大約是做了錯事怕主子責罰,正要喚她起身,問個詳細,隻見言知令此刻也已到來,見狀疑惑道“春草,你怎麽了?”
“三小姐……”被喚做春草的侍女見到言知令,仿佛見到救命稻草一般,哭的更厲害了!見安思鬱一臉疑惑,言知令解釋道“她叫春草,從前是二姐姐房中的丫頭,二姐姐嫁了之後,她便被調去做做采買之類的差事。”
原來如此。安思鬱點了點頭,心說這丫頭定是忠厚細心之人,否則也不會被她那苛刻的婆婆指定府內采買,這樣的丫頭,會因何事哭的肝腸寸斷、傷心欲絕?安思鬱忙將春草扶起,將她帶到一旁方亭中,道“哭是解決不了任何問題的,你有何委屈,和我說便是。”
春草淚眼婆娑的望著安思鬱,突然雙膝一彎,又一次跪倒在地“求少夫人和三小姐,為我家小姐做主!”
“我家小姐?”言知令一怔,隨即反應過來,忙道“是二姐姐?二姐姐怎麽了?”
“快起來說話。”安思鬱忙將春草攙起,讓她在一旁坐下。待春草的梨花帶雨逐漸轉為細碎的啜泣後,她便開始抽抽噎噎、斷斷續續的敘說緣由……
春草十二三歲時,因家境貧寒,便被家人賣入了言府為婢,分在二小姐言知屏房中做事。言知屏可憐她身世淒楚,便對她多加照顧。二小姐出閣後,因她不是大丫頭,沒有隨嫁的資格,便留在府中負責為女眷們采買物什。這日,得知同鄉有個小姐妹入了鄒府為婢,春草便一早拿了些冬衣,偷偷去了鄒府看望,以盡同鄉之誼。
離開之際,春草在鄒府後院小園外牆的一個小門外瞥見一女子,身著一襲麵料上乘、紋飾樣式頗為精致的對襟口長裙,正一臉倨傲的帶著兩個仆侍在小園閑逛。春草見了那襲長裙,頓覺似有些麵熟,不由腳步微滯,待看清那人麵目時,春草忽地睜大了眼睛!
那人她是認識的!名喚碧喜,是從小便跟在言知屏身邊的大丫頭,亦是言知屏的兩個陪嫁侍女之一。可看她此時的裝扮、儀態、神情,哪方麵都不像一個侍女該有的樣子。正有疑時,小園中碧喜腳步突然停下,一個春草熟悉又陌生的陰陽怪氣聲音從她口中傳出“呦!我當是誰呢!這不是我們的少奶奶麽?”
春草聞言,忙小心快行幾步,在幾棵樹旁找了個隱匿處停下,伸頭向內看去,見言知屏與另一位陪嫁的侍女碧桃正站在碧喜對麵,似也是在小園散步,與碧喜行了個照麵。言知屏未答話,似未聽到一般,欲在一側繞開碧喜等人,繼續前行,卻被碧喜的身後的侍女攔住了去路。言知屏便繞行到另一邊,又被另一侍女隨即攔住。
這怎麽看都是故意的了!言知屏低聲道“讓開。”
碧喜嗤笑道“我就不讓開,你能拿我怎麽辦?啊?二小姐?”
這聲“二小姐”,語帶譏諷,一旁的碧桃欲上前爭辯,言知屏卻伸手攔住了她,道“碧桃,算了……”
碧喜見狀,十分得意,伸直右手在身前劃了半個圈,寬大的華衣薄袖輕盈飄過,在幾縷陽光照射下珠光輕閃,似蝶群一瞬飛舞。她明顯是展示給對麵人看的,邊搔首弄姿邊笑道“我的二小姐,你看這身衣服穿在我身上,是不是特別合適啊?”
聽她如此說,樹後的春草這才想起此刻穿在碧喜身上的那身華服,是年初外邦進貢的上好料子,太後賞給了言家,言母便請了燕都最好的裁縫,為言家三位小姐各製了一件新衣。而二小姐的這件,是製好後由她親自送來鄒府的,絕不會錯!可是為何這件衣服現在卻穿在了碧喜身上?
那邊的言知屏依舊沉默,碧喜一麵繼續欣賞自己身上的衣服,一麵道“好衣服還得分誰來穿……”
話音未落,碧桃忍不住反唇相譏道“這話可說的真對!野雞就算披上了鳳凰的羽毛,不也還是隻野雞麽?”
碧喜聞言,雙目立瞪,怒道“賤婢!你罵誰是野雞?”碧桃也毫不客氣回擊道“罵得就是你!碧喜,你莫是忘了自己是個什麽東西,真以為爬上了姑爺的床,就能飛上枝頭變鳳凰了?”
和言知屏一貫不善言辭正相反,碧桃卻是個口齒伶俐之人,碧喜聽她如此說,氣的都結巴了,連連道“你你你你……你個賤婢……竟敢……“同時,飛快的朝著碧桃的臉頰揮出一個巴掌。碧桃似早有準備,一隻手在半空猛然截住,卻沒料到!下一秒,碧喜迅速的伸出了另一隻手臂,猛的把麵前的言知屏推到了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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