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內子
“剛才嚇死我了!”與言子期一前一後從雍明宮出來後,安思鬱長長的出了一口氣,神色猶自慌亂。見四下無人,忙以手做扇給緊張通紅的臉頰降溫。一旁的言子期目不轉睛的望著她的舉動,不由嘴角淺彎,眉梢間,卻是難以自察的溫柔……
“你與皇上,從前何時見過麵?”言子期問道。
“我不太記得了……”安思鬱不好意思的撓撓頭,努力回憶道“大概,半年前?”
“何種情形?”言子期回想剛才皇帝的反應,隱約感覺似哪裏有些不對。安思鬱仔細想了下,一五一十的將那天擒扒手、為皇帝包紮刀傷等事說與他聽。
事情過去的有些久,很多細節隻能努力回想。安思鬱邊想邊說,言子期則靜靜聆聽。言畢,安思鬱麵有困惑道“看皇上方才的神情,好像有些古怪,你說……皇上是不是並不想被人知道這件事?”
言子期若有所思,點頭道“恐怕是的。”
“啊,那怎麽辦?”安思鬱雙眼猛瞪,懊惱的甩了甩頭,小聲道“將軍,你說皇上會不會把我關起來,甚至……滅口?”
言子期腦中亦在不斷回想剛才的情形。他了解皇上,既然金口已開,不再追究安思鬱殿前失儀一事,那必不會再舊事重提。而依照安思鬱所言,皇上微服私訪不慎受傷,這種事情之前並不是沒有過,況且傷口已被及時妥當處理,未驚動太後,即便驚動了,也並不是什麽十分大不了的事。可見皇上方才的神情,竟似失控了一般!他在皇上身邊這麽久,從未見過他如此失態的一麵……
越想,越覺得不僅僅是不想被人知道這麽簡單。正思考時,忽聽安思鬱最後那句話,他頓時哭笑不得,不由得伸手輕拍了下她的小腦門,道“想什麽呢?”
言子期的身形本就挺拔高挑,與身材瘦小的安思鬱並排站在一起,略一抬手,就能碰到她的頭頂。安思鬱被他一觸,瞬時感覺一陣過電般酥麻感從頭頂蔓延至腳底,身體似也僵了一下,心中卻如同品了蜜一般,羞意、甜意和暖意,同時漾開來……
兩人行至一處,安思鬱頓覺眼熟,原來是到了那日與言知儀相遇之地,想起那日情景,不由嘴角彎彎,眼中含笑。言子期不經意側頭望向她,正見這一幕,不由腳步微滯,有些怔住了……
這日天本陰沉,無日無風,縱有滿園奇花異草、奇石堆疊,這禦花園也並無十分顏色,但見她淺笑娉婷,言子期似覺眼前頓然亮了起來!
世間美景,無出其右,在他一貫堅如磐石的心中,似乎也有什麽微微動了一下,一種微不可查的奇妙感覺,頓時輕撞了一下他素來波瀾不驚的心房!
這感覺來的意外,陌生而又熟悉,新鮮而又奇妙。言子期還未來及細想,安思鬱見他神情有些凝滯,奇道“怎麽了,將軍,不走麽?”
“走。”言子期定神跟上,問道“你剛才在笑什麽?”
“沒什麽,”安思鬱燦然一笑,道“我隻是想起了上次在這裏,同知儀姐姐相遇的情形。”
“在這裏?”言子期雙眉微皺,似有不解,片刻,似恍然,不確定的問道“延嗣亭選侍,你也在參選之列?”
“是……啊不,也不是……”安思鬱回想起了那天之後發生的種種,麵色微微有些尷尬,揚手輕撩了下額前碎發,有些不好意思地道“來是來了,不過還未開始,便被趕回家了,晚上……”她臉頰一紅,小聲道“晚上就接到聖旨了……”
那聖旨自是為他二人指婚之旨,言子期自然也接到了一份,隻是那時他仍在軍營中,對這份聖旨的突然到來,除了驚訝、不解,更多的是無感甚至抗拒,抗拒這份意外而來的婚事,無感於這位莫名其妙的指婚對象……然而現在,這位指婚對象、現在他名譽上的妻子,卻完全沒有他想象中的無聊,不,不僅僅是不無聊,甚至應該說,每時每刻都是不期而遇的意外……
此刻言子期內心的各種複雜情緒,安思鬱自是無從得知,見他並未反感,便和他講述起了那日與言知儀相遇時的種種,言子期仔細聆聽,偶爾詢問些什麽,淺笑生輝。
二人邊走邊聊,交談甚歡。忽然,似覺有足音傳來,安思鬱抬眼望去,隻見迎麵處,一位淡粉色宮裝模樣打扮的女子緩緩走來,看年紀與安思鬱似乎相仿,身後還有四位宮女隨行。
那女子也看到了他們,或者說,是看到了言子期。她麵上欣喜之色盡顯,忙快步走上前來,道“子期哥哥,你來了!”
說罷,已行至兩人麵前,那女子伸出手去,似要拉住言子期一般,言子期卻略一側身,剛好避過,後退一步,麵無表情,拱手行禮道“參見郡主。”
被稱做郡主的女子,身材高挑卻體態柔弱,樣貌中透出一股嬌弱的秀美。她伸出的手臂凝滯在半空中,似乎有些無所適從。斜睨了一眼剛與言子期一直並身相立的安思鬱,頓時表情凝住,麵色變得十分難看。這時,隻聽言子期側身對安思鬱道“鬱兒,這是東璃郡主。”
安思鬱聞言,忙行禮請安,再看東璃郡主,目光不善的毫無避諱,正在上下打量著她,安思鬱被看的有些不自在,又聽言子期道“郡主,這是微臣內子。”
這不是今天第一次在言子期口中聽到“內子”這個稱呼,安思鬱心中半分甜蜜,半分苦澀,一時間竟不知何所適從。而東璃郡主卻霎時麵色慘白,匆匆瞪了安思鬱一眼後便又別開目光。那一眼,似含怒、含怨、含恨、含妒。嫌惡之情,毫無半分掩飾。
安思鬱卻瞬間讀懂了那對自己極為不客氣的眼神,看來這郡主對言子期,也是如她對言子期一般的心思,而看言子期的反應,怕也隻是“神女有意,襄王無夢”,隻是自己比她幸運一些,可以在他身邊,離他近些罷了。想到這裏,安思鬱似是理解了這郡主一般,對她的舉動也不甚在意了。
郡主緩緩收回幽怨的眼神,又將盈盈目光投向言子期,道“子期哥哥,我……我有話對你說。”
言子期微一頷首,道“郡主請講。”
郡主又看了一眼安思鬱,目光中的不屑感愈深,轉回向言子期道“這話我隻想對你說,不想旁人在此。”
言子期仍是麵無表情,回道“她是微臣之妻,並非郡主口中的旁人。”
郡主聽聞他如此說,麵色白的愈加厲害,嘴唇動了動,欲言又止,望了望麵前巋然不動的二人,沉下麵色,轉身拂袖而去。
安思鬱望著郡主遠去的背影,“微臣之妻,並非旁人”,寥寥幾個字,方才的苦澀之感頓然衝刷大半,心下歡愉地似開了一朵小花一般,整個人就快要跳起來!又想到方才那郡主望向他時那陡然明亮、脈脈含情的眼神,以及掃視她時明顯的不善,忍不住開口挪瑜道“言將軍,你還真的很受歡迎呢!”
言子期聞言望向她,似笑非笑道“彼此彼此,言夫人。”
言畢,便繼續前行。安思鬱一時沒有明白他話中之意,隻對“言夫人”三字,開心不已。見他走遠,忙三步做兩步的跟在他身後,笑意盈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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