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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洞房

  她的新郎,言子期,幾乎常年呆在軍中,試圖刺殺他的人屢見不鮮,刺殺的手段也五花八門。新婚之夜,見新娘手上竟握有銀針,“細作”一詞瞬間迸出,一時間未曾細想,便率先發難鉗製住對方。然而,看清那根“凶器”,竟隻是在“凶手”自己的手掌中留下了一個紅腫未消的針眼,再望向那“凶手”已顯窘迫卻又竭力故作平靜的神情。心下頓時了然!

  看來是防身不成,反而不小心傷了自己,他不禁在心中啞然失笑,方才那一絲狐疑,此刻也以煙消雲散。


  “你是什麽人?”他突然起了從未有過的捉弄之心,故作正色問道。同時,手中對她手腕的力度,也不自覺略加大了些。


  “安思鬱,如假包換的安思鬱……”安思鬱一麵回答,一麵試圖鬆脫他的鉗製,見不成,又補充道“三品內閣學士安如柏之女,方才隻是誤會,我不是刺客……”


  “既不是刺客,為何要手中帶針?”言子期依舊神色冷峻的凝視著她的雙眼,讓自己的聲音聽上去更冷咧了些。


  “我……”安思鬱見他神情如此,不由緊咬下唇,小心翼翼解釋道“我是個醫師,平日有隨身帶針的習慣,可醫病,也可防身……”


  說完,她深吸了一口氣,偷偷觀察著他的反應。


  他本就覺得自己麵熟,若明明白白的告訴他自己是醫師,即便從前的兩次邂逅,她均是以男裝示人,也不保準他極有可能察覺到那個被牛撞飛又離家逃婚的小醫師,根本就是他眼前的自己!

  但是,她又總不能直接承認我就是打算帶針來暗算你結果搬起石頭砸了自己的腳吧?那樣,還不如找個地縫鑽進去,再也別出來了。


  果不其然!聽到她稱自己為“醫師”,言子期心中一凜,腦中方還模糊的記憶漸漸清晰那個雪天難行卻依舊出診的小醫師,那個月夜逃婚卻糾結不已的小醫師,同眼前這個盛妝重禮的小新娘,漸漸重疊、重合,成為同一張臉,同一副神情,同一個人!


  “果然是你。”他鬆了手上對她的鉗製,不禁無奈失笑……


  原來,真的會遇到這樣的事!


  那日入宮麵君,他向皇上陳明自己心中所想,試圖拒婚,卻反遭皇上拒絕,心中煩悶不已,便在月色正濃時在鏡湖邊散心,攬星望月,紓解心中不快情緒,卻意外遇到與自己同命相憐、逃婚離家的小醫師,甚至勸解“他”,做事要考慮旁人,要三思而後行……


  很顯然,“他”聽了進去,所以今日,“他”變成了自己的新娘!

  原來,她與他一樣,都想逃開這無法逃開的安排,卻又都無能為力……他不想卻又不得不接受的婚姻,卻陰差陽錯的勸她也留在了這裏……


  而此刻,安思鬱心中更是窘迫無比……他果然還是在這個尷尬的場景氣氛中認出了自己!


  兩人不由相視而笑,這微微的笑容中,既有輕微的尷尬,也有少許的無奈。


  安思鬱不住揉著方才被他捏痛的手腕,正想著再說點什麽來打破目前這尷尬境地,卻就在此時,她空空如也的肚中,竟發出一陣及其不合時宜的“咕咕”聲……


  安思鬱頓覺臉頰似有火在燒!這簡直就是雪上加霜!

  “餓了?”他突然開口詢問,聲音較方才輕鬆些許,卻依舊磁性萬分、悅耳動聽。


  “嗯,餓了。”她一向就是個有什麽就說什麽的人。折騰了一天,滴米未進,她真的是有些餓了。


  言子期一語不發,卻轉身走到案幾前,取了一碟桂花糕遞予安思鬱。安思鬱略一猶疑,便雙手接下,道“多謝。”


  腹中漸漸有些饑餓難耐,剛被翻江倒海情緒壓下的隱隱胃痛又浮了上來,安思鬱顧不得矜持,便吃了起來。那桂花糕入口滿是清甜,桂花的香氣在口中漾了開來,那尷尬至極的情緒,似乎也淡了一半,臉上的神情也隨即輕鬆起來。


  言子期此刻才有機會細細打量起麵前他的新娘,似與初見那時很像,又有些許不像此刻的她,身量嬌小,體態苗條,肌膚勝雪,眉目如畫,俏生俊秀非常,尤其那雙眼睛,那副神情,可以稱得上是流盼傳神,靈氣十足!


  此刻,她正一塊接一塊吃著桂花糕,似是餓極了,不甚羞赧,不顧形象,與一位新娘應有之態大相徑庭,他卻心頭一暖,漾起微微笑意……


  一碟六塊桂花糕接連下肚,安思鬱饑腸轆轆的腹中似乎得到了些許滿足,嗓子卻微微有些發幹,抬眼卻見一杯清茶送入眼前!桂花糕雖爽口清甜,卻也稍許幹澀,言子期便斟了一杯清茶予她化解不適。安思鬱頓時又窘態萬分!想到剛才她吃掉一碟桂花糕的樣子,定好看不到哪去!

  見她雙手環杯,似是刻意避了掌心傷口,言子期道“銀針這等物什,稍有不慎便會傷了自己,小心使用……”神色頓了頓,他又道“我不會對你做什麽,所以你放心。”


  這句話是在給帶針防身的安思鬱吃定心丸,她很明白。得到了這個承諾,她本應安心的,但卻不知為何,心中卻被失落的情緒塞得滿滿……


  怕這矛盾的心情落入他的眼底,她忙壓下此刻紛亂思緒,啞聲道“謝謝……”


  又道“對不起,我方才……並沒有想要故意傷害你的意思……”


  言子期卻不知,安思鬱對於用針,可所謂是如魚得水,隻是方才陡然見到自己的新郎竟是他,才亂了心神和方寸,誤傷了自己。若非新郎是她心念之人,這根針怕早就紮進了他身體的某處。


  “嗯,”他微微點頭,道“無妨,今日疲累,早些休息。”


  說罷,他便轉身向東側書房走去,獨留她的新娘有些手足無措的立在床前……


  書房與臥房同間,臥房設在西側,書房設在東側,為言子期在家中時讀書作畫之所。書房空間不大,陳設簡單素雅,一方弓懸於牆上,書卷沉幾,筆墨紙硯一應俱全;書案北側,置有一方小榻,為言子期小憩時用。如今,將床讓給安思鬱,他便打算在小榻上休息一晚。


  可待躺下時,並未像從前一般迅速入睡……想到方才那醫師小新娘憨態可掬的樣子,忍不住心裏又漾起了微微暖意……


  在挑起新娘喜帕之前,言子期有那麽一瞬曾想過,麵前他的新娘、往後與他共度餘生之人,會是什麽模樣?無外乎端莊臉、雅方容,半分婀娜,一臉嬌羞,所謂新娘一貫的模樣。然而,當他輕拈喜秤,挑起喜帕後,對上那雙目光炙熱靈動十足的眼睛,竟有些意外和恍惚……


  她似乎很盡職盡責,嚴寒風雪也不誤出診;她似乎頗為任性,又似乎很懂事;她似乎有些“迷糊”,本欲“暗算”他人卻反讓自己受傷……


  她與他所以為的指婚對象、那種認為丈夫大過天的女子,可以說是完全不同!


  但這種感覺,竟然……卻也並沒有他所以為的那樣糟糕!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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