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6章 楚懷南之死

  她一哭,其他女孩兒便也忍不住啼哭起來。


  一時間,想出宮回家的姑娘竟然占了大多數。


  剩下的幾個,以陳宵雪、莊夏姐妹為代表,遲疑不決地站在原地,一雙雙美眸仍舊偷偷窺視蕭弈,似乎是在衡量自己能否在他的後院占有一席之地。


  南寶衣慣來氣。


  丹鳳眼中盛滿腹黑,她解下妝點襦裙的淡粉係帶,認真地繞在蕭弈的手腕上,大大方方地係了個漂亮的蝴蝶結。


  她冷眼睨向陳宵雪等人,倨傲地抬起白嫩下頜:“這個男人,是我的。你們若是想搶,盡管來搶就是。能搶得走,算你們有本事!”


  完,拉著係帶,牽狗似的把蕭弈牽走了。


  陳宵雪眼睜睜看她走遠,滿臉的不敢置信。


  南寶衣如此膽大妄為,她就不怕雍王殿下生氣嗎?!

  偏偏雍王殿下一副寵溺溫柔的表情,真是氣人!

  她們窩了滿肚子的火,在黃昏的輕風裏站了良久,終於漸漸清醒地意識到,蕭弈,並非她們可以染指的人。


  那個男人與別的權貴不一樣,他不愛三妻四妾,更不愛鶯鶯燕燕。


  他是真心想和南寶衣,一生一世一雙人……


  莊夏擰巴著臉,語氣難掩酸意:“南寶衣命真好,明明出身商戶,卻能得雍王殿下寵愛……咱們可就慘了,陛下被廢黜,咱們要麽去冷宮,要麽回家嫁人。真不甘心啊!”


  陳宵雪揪著手帕。


  直到蕭弈的背影從她的視野中消失,她仍舊沒有收回視線。


  誰能甘心呢?

  傾慕過那麽驚才絕豔的男人,又如何再去傾慕尋常書生?


  莊秋怯怯道:“姐姐們,咱們接下來該怎麽辦呀?”


  陳宵雪難過地低下頭。


  淚珠子一顆顆砸落在繡花鞋麵兒上,她擦了擦淚水,輕聲道:“我不想再待在宮裏了,我打算回家嫁人。哪怕嫁不到合適的,守著春花秋月,念著雍王殿下,也是好的。”


  眾女麵色淒然,讚成地點點頭。


  一時間,楚宮中的嬪妃盡數散去。


  宮女們也都得到了一大筆補償銀錢,可以各自回鄉。


  宦官們拿著銀錢,念著從前的西廠總督顧崇山,於是紛紛結伴前往北魏,打算繼續效忠他。


  不過短短半個月時間,昔日繁華巍峨的皇宮,再無絲竹管弦的熱鬧,很多位置偏僻的宮殿,甚至人跡罕至雜草叢生,如同廢棄。


  南寶衣卻清閑得很。


  要麽待在攝政王府陪阿弱玩耍,要麽出宮去參加盛京城貴女們舉辦的詩茶花宴,因為性子活潑,結交了不少手帕交,人緣極好。


  這日黃昏。


  她乘坐馬車回到攝政王府,荷葉伺候她在花廳用晚膳。


  她拿起筷箸:“二哥哥今夜不回來用膳嗎?”


  “西南地區來了幾名官員,正在禦書房議事。”荷葉替她布菜,“奴婢聽,現在南越上上下下裏裏外外,各種大官製都在進行更替,殿下忙得很呢。”


  南寶衣理解地點點頭。


  世上已無南越。


  昔日南越的十二個大郡,盡數並入大雍版圖,盛京城作為陪都,已經不再擔負起都城職責,這些郡守將來是要和長安直接接觸的,二哥哥安排好他們,無可非議。


  她獨自用過晚膳,又洗漱沐身。


  坐在貴妃榻上,往腿處塗抹珍珠膏時,荷葉端了花糕進來:“王妃餓不餓?廚房送了新做的點心,還熱乎著呢。”


  南寶衣望去。


  高腳描金蓮葉瓷盤精致繁複,盛著排列漂亮的各色花糕,瞧著很是貴重美味。


  她的目光,忽然落在其中一塊上。


  她伸手拿起,凝視良久,卻未曾入嘴。


  荷葉笑道:“這是大廚做的龍須糕,奴婢特意吩咐他們,王妃怕生齲齒,叮囑他們少放糖。您嚐嚐喜不喜歡?”


  南寶衣沒嚐。


  她把龍須糕放進蓮花瓷盤,起身穿好襦裙,笑道:“看見龍須糕,倒是想起一位故人,不知他現在如何……”


  著話,雲袖從外麵匆匆進來。


  她恭聲道:“王妃,冷宮那邊傳了消息過來,楚懷南不見了。如今滿宮都在找人,十苦侍衛那邊傳話回來,楚懷南可能記恨殿下和王妃,叮囑王妃夜間別輕易出門。”


  南寶衣怔住。


  荷葉跺了跺腳,罵道:“他都成了喪家之犬,怎麽還不安分?!如果他敢對王妃亂來,我,我要他狗命!”


  她氣憤不已,順手抄起一把金蛟剪,對著空氣哢嚓哢嚓。


  南寶衣抬手按住荷葉的手,示意她放下剪刀。


  她理了理垂落在腰下的如瀑青絲,丹鳳眼中多了些計較。


  是夜。


  初夏之夜,星辰滿,涼風似水。


  南寶衣提著宮燈,獨自離開攝政王府,悄悄往藏經閣方向而去。


  深宮寂寥。


  宮女和宦官散去大半,整座皇宮在深夜裏猶如墳塚般冰冷,一座座巍峨的宮殿如怪物般佇立在黑暗中,再也不會有環肥燕瘦的宮娥,成群結隊為它們點燃簷下宮燈。


  西南方向,藏經閣早已被燒成漆黑廢墟。


  遠遠的,南寶衣看見有人影坐在廢墟之上,正仰頭望月。


  走近了,她舉起宮燈照去。


  那人穿月白錦袍,玉簪束發,形容清瘦。


  僅剩的右眼中倒映出一輪明月,格外清潤孤獨。


  是楚懷南。


  她提起寬大的輕紗裙裾,慢慢登上高高的廢墟。


  楚懷南凝視明月,低聲道:“我隨父皇前往蜀郡,依稀就在昨日。那年蜀郡的明月,似乎比今夜更加光輝燦爛。”


  “明月一直是那輪明月。”南寶衣輕聲,“變的,是殿下的心。”


  “是這樣嗎?”


  楚懷南抬手,輕輕放在心口位置。


  良久,他搖頭笑了笑,又轉向南寶衣:“我聞到了龍須糕的味道,可是郡主帶來的?”


  南寶衣從寬袖裏取出牛皮紙包。


  楚懷南接過。


  拆開紙包,龍須糕呈現出金黃色澤,看起來十分精致細膩。


  他看了片刻,揀起一塊,輕輕放進嘴裏。


  龍須糕入口即化。


  楚懷南吃完半塊,麵露自嘲:“我這一生,做錯過很多事,傷害過很多人……郡主,我這樣的人,死後,是不是會下地獄?”


  南寶衣回答得斬釘截鐵:“會。”


  楚懷南靜默片刻,眼淚便流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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