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9章 此恨綿綿無絕期

  楚懷南背後,隱隱有人影晃動。


  宋柔,陳宵雪,南景,西蠻將軍……


  南寶衣忽然哂笑。


  她就奇怪怎麽皇城裏多了那麽多西蠻人,原來是楚懷南的手筆。


  趁著過年時南越人放低警惕,將西蠻人引入盛京造成混亂,又聯合南景策反皇城禁衛軍,再通過陳宵雪,讓她父親陳副將軍帶兵攻城……


  楚懷南,這是要逼宮篡位。


  滿街百姓都被誅殺。


  一個女人慘叫著倒在南寶衣的馬車邊,溫熱的血液濺上了她白嫩的麵頰。


  南寶衣拿起手帕,緩緩擦拭去血漬。


  她仍舊盯著楚懷南,又像是在透過他盯著別的什麽人。


  她記得初見時,這個男人溫潤如玉謙謙君子的模樣,也記得當初狩獵場上,數九寒隆冬大雪,這個男人跪在雪地裏,為囚犯們乞求一點尊嚴的模樣。


  可今夜,他為了皇位,竟然縱容西蠻人屠戮百姓。


  仁義是他,殘酷也是他……


  隔著火光和雪幕,楚懷南像是沒看見少女眼中的複雜,他端起酒盞,從容不迫地朝她遙遙舉杯。


  南寶衣不願再看他。


  她吩咐嚐心駕車,立刻返回靖王府。


  楚懷南的目光始終追隨著她。


  南景已經幫他打開城門,陳猛的軍隊這個時辰大約已經進城。


  明黎明之前,他就能拿下這座都城。


  他將登基為帝。


  他將迎郡主入宮,他不嫌棄她曾經嫁過人,他將冊封她當他的妃子,他將讓她躺在他的身下婉轉承歡……


  男人浮想聯翩之際,宋柔從背後抱住他。


  少女的臉頰貼上他的脊背,滿眼都是眷戀:“殿下有了新歡,會忘記柔兒嗎?”


  楚懷南回過神,溫柔地握住她的手。


  他將宋柔抱進懷裏,繾綣地親吻她的眉眼和唇瓣。


  他坦坦蕩蕩,嗓音如水:“這下,是柔兒為孤籌謀而來的。孤對南寶衣,是見色起意,卻求而不得,以致念念不忘。但對柔兒,卻是患難與共,相濡以沫。美人易得,柔兒卻是下無雙。”


  “殿下……”


  宋柔笑容溫婉靦腆,乖覺地倚靠在他懷中。


  隻是眼底,卻劃過一道微不可察的嫉妒暗芒。


  陳宵雪看著他們親熱,又聽著他們議論南寶衣,俏臉上很是不忿:“嫁過人的破鞋,有什麽可念念不忘的……”


  “哈哈哈,”西蠻將軍阿瓜朵爽朗大笑,“美人嘛,哪怕嫁了人,那也是美人。更何況嫁過人的美人,可不比黃花閨女玩起來有意思?”


  程載惜把玩著團扇,看著喝酒的阿瓜朵,忽然挑了挑眉。


  她傾身,附在他耳畔一陣低語。


  阿瓜朵驚訝地望向她。


  程載惜隻是微笑頷首。


  窗畔,楚懷南終於和宋柔相擁夠了,才放開她:“孤該進宮了。”


  宋柔仔細為他整理過發冠和衣襟,退後兩步,朝他鄭重屈膝:“柔兒恭祝殿下,前路坦蕩,平安凱旋。”


  屋裏其他女人也沒閑著,連忙跟在宋柔身後行禮。


  楚懷南微笑著,俯首吻了吻宋柔的眉心,才大步離去。


  ……


  陳猛的軍隊已經入城。


  南景掌控著調動禁衛軍的大權,不僅擅自打開了城門,甚至連外宮門也一並打開。


  陳猛的軍隊長驅直入,趁著皇城眾人沉浸在除夕過年的氣氛中時,一路勢如破竹如入無人之境。


  逍遙宮。


  內殿,溫彤獨對滿桌年夜飯。


  她身旁擺著搖籃,搖籃裏的嬰兒熟睡正酣。


  溫彤俯身,溫柔地為阿弱攏了攏棉被。


  隔著珠簾和帷幕,楚懷修衣冠精致高潔,坐在圈椅上吃花餅,稱讚道:“太子妃姐姐親手做的餅,比禦廚做的更加美味。”


  溫彤輕笑:“嬌嬌也很喜歡我做的餅。”


  兩人著話,殿外傳來騷動。


  太監急急切切地奔進來:“大事不好!皇上,長駙馬反了!陳猛副將軍率領大軍進入盛京,眼見著是要打進皇宮了!”


  楚懷修微怔。


  片刻,他笑道:“定然是楚懷南在背後指使。果然,當初誅殺了那麽多皇親貴胄,就不該獨獨放過他。”


  太監跪倒在地,哭道:“禁衛軍反了大半,請皇上出宮避難!”


  楚懷修並不在意。


  他喚來一支心腹暗衛:“帶著阿弱,去北魏尋蕭弈,務必把這孩子平安送到他手上。”


  盛京城破,靖王府和皇宮都不安全。


  阿弱是太子妃姐姐的命,保護好他,比什麽都重要。


  他和太子妃姐姐是眾矢之的,和阿弱分開逃散,對孩子而言也更加安全。


  溫彤不是拖後腿的人。


  她深深吻了吻阿弱的臉蛋,含淚又果斷地將熟睡的孩子交給暗衛。


  剩下的心腹不到百人。


  楚懷修隔著溫彤的寬袖,握住她的手,另一手提著長刀,一路且戰且走,往皇宮密道急奔而去。


  陳猛的軍隊,皇城禁軍,西蠻人,三方勢力廝混而來,皇宮處處燃起火焰,猶如一座不夜城。


  一支百人軍隊襲來,衝散了溫彤和楚懷修。


  溫彤喘息得厲害,隔著火光和鮮血,凝著楚懷修與人廝殺的身影。


  恍惚之中,仿佛又看見她的殿下高冠華服手持長劍,在淮水之畔與金吾衛廝殺的模樣……


  熱淚湧出。


  “殿下……”


  她啞聲。


  楚懷修終於解決那支隊,身邊心腹已經全部戰死。


  他後背連中數箭,卻像是感受不到疼痛,認真地握住溫彤的手,帶著她匆匆奔進密道,密道大門在他倆身後緩緩合上,隔絕了一切喧囂與廝殺。


  兩人一路無言不知疲倦地往前跑,不知跑了多久,前方終於出現了一點亮光。


  “前麵就能出去了——陛下?!”


  溫彤這才驚覺,始終護著她的男人,全身冷汗,麵色蒼白。


  她連忙扶住楚懷修。


  楚懷修虛弱地跌倒在地。


  血液順著他的衣襟蔓延,將龍袍染成深色,他眉目含笑,抬起沾滿血漬的手,心翼翼地撫上女子的麵頰。


  早就撐不住了啊。


  在進入密道時,就已經要撐不住了啊。


  溫彤蹙著雙眉,不解地看著這個男人,終於問出了這幾個月以來一直困擾她的問題:“陛下為何愛我?”


  楚懷修定定凝視著她。


  恍惚之中,仿佛又回到少年遊學之時,園中曲水流觴,他與一群紈絝打賭輸了,被迫找姑娘家訴三句情話的場景。


  那年春暖花開,貴族仕女手指團扇,笑吟吟問了他三個問題。


  密道裏,楚懷修勾唇而笑,眉眼如初:“關關雎鳩,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溫彤浮現出一絲熟悉感。


  淚珠滾落,她啞聲:“我與陛下,可曾認識?”


  楚懷修緩緩為她拭去眼淚:“有一美人兮,見之不忘。一日不見兮,思之如狂……”


  溫彤猛然驚醒。


  楚懷修,是數年前愛慕她的那個少年!

  溫彤流淚滿麵:“原來是你……”


  男人的意識逐漸模糊。


  他的聲音斷斷續續,出了當年不曾出的第三句情話:“在願為比翼鳥,在地願為連理枝。長地久有時盡,此恨綿綿,無絕期……”


  懷裏的畫卷,悄然滾落在地。


  畫中少女,戴花神麵具,高舉水袖,正在花燈爛漫處跳著白紵舞。


  ,


  來晚啦,這章字數超了三百多字

上一章目录+书签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