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7章 一場漂亮的複仇

  南寶衣隻得咽下所有的話。


  她目送楚樂欣和薑側妃遠去,眼中滿是不甘心。


  直到賓客散去,她才問道:“祖母為何攔我?!堂姐她——”


  “來人,”老夫人打斷她的話,“把五姑娘帶去朝聞院。”


  “祖母!”


  南寶衣從未見過老人這般嚴厲。


  季嬤嬤已經抓住她的手臂,“五姑娘,老奴送您回朝聞院。”


  南寶衣不情不願地被帶走,婆子抱起南寶珠,與江氏等人回了後院,請薑歲寒看診。


  際堆疊著重重雲翳。


  秋風蕭瑟,剛剛還笙歌滿園的熱鬧,在短時間裏忽然風聲鶴唳。


  老夫人拄著胡桃木拐杖,麵無表情地站在花叢邊。


  蕭弈蹲在暗衛的屍體旁,掀開他的衣襟。


  “忠君,是自古就有的命題。”老夫人緩緩出聲,“可是,比起虛偽而又高高在上的君王,我更愛生我養我的土地,更愛土地上與我為善的親人,朋友,鄰裏。”


  蕭弈伸手,把暗衛胸腔上那道致命的傷口,慢慢撕開。


  鮮血淋漓。


  “我的君王傷害了我的掌上明珠,我的君王,認為他的女兒比我的孫女兒更加金尊玉貴。他甚至,連杖責他女兒都辦不到。”老夫人艱難地閉了閉眼,“誰家的孩子不是寶貝,他憑什麽肆意護短?!”


  渾濁的老淚,順著她的麵頰滾落。


  老人在秋風中輕顫。


  但她的背影看起來一點兒也不孱弱,反而蘊含著異樣的力與美。


  “蕭弈,我南家人不愛讀書,不知何為忠君,隻知何為護短。”


  老夫人緩緩轉向蕭弈,“我知道你並非南越國人,我知道你野心勃勃,我知道你想要更盛大的地位與權勢。如果你要謀反,如果你想推翻南越皇族,我南家第一個支持。傾全族之力,舉蜀郡之富,為你鋪一條錦繡前路!”


  蕭弈麵無表情。


  修長白皙的手指,慢吞吞在屍體的心腔裏掏索。


  片刻,他終於掏出了那枚貓眼石古銀戒指。


  他把戒指戴在指間。


  粘稠的殷紅血液,順著白皙手指滾落。


  他垂眸欣賞了片刻,嗓音沉穩:“如祖母所願。”


  南越皇族,是大雍的叛徒。


  取代他們,奪回領土,本就是他的夙願。


  可南越皇族,也是南家的君王。


  他曾無數次在夜裏輾轉反側,思考如果將來他與南家出現分歧,如果南家定要忠於他們的君王,他該如何抉擇,又該如何勸。


  但今日看來,那些糾葛似乎都已經不再重要。


  南家,終究是站在他這邊的。


  蕭弈回到朝聞院。


  寢屋裏傳出玉器碎裂的聲音。


  不用想,就知道是南嬌嬌在發脾氣。


  他踏進門檻,滿地都是碎裂的瓷器和玉器。


  姑娘高高舉起一隻琉璃玉尊,正要往地麵砸。


  餘味她們努力攔著,勸得厲害。


  他踏進門檻,在窗畔的羅漢榻上撩袍落座,隨手端起一盞茶,嗓音淡漠:“讓她砸。”


  餘味幾個對視一眼,隻得退到旁邊。


  南寶衣惡狠狠把玉尊砸碎,又抄起一隻白玉鼎。


  她把鼎也砸了個稀巴爛,見博古架上還有成套的前朝瓷器,於是一股腦兒把瓷器砸了個幹幹淨淨。


  她蹲在地上,臉埋在臂彎,哭得撕心裂肺。


  哭了整整兩刻鍾,哭聲才逐漸喑啞削弱。


  蕭弈品著茶,淡淡道:“哭夠沒有?”


  南寶衣抬起紅腫如核桃的眼眸,“楚樂欣不會無緣無故找堂姐的麻煩……定然是因為我,定然是因為我得罪她的緣故。禍不及家人,如果堂姐當真出了事,我一輩子都不會原諒自己!”


  她抄起一片邊緣鋒利的瓷片。


  她哽咽著,語氣卻十分堅定:“如果堂姐的左眼再也不能視物,我就用這個瓷片挖出我的眼睛,賠給她!”


  蕭弈嗤笑。


  他慢悠悠品了幾口茶。


  抬眸望向南寶衣時,注意到鋒利的瓷片劃破了她的指尖。


  血珠湧出,襯著雪白的肌膚,有種驚心動魄的淒美。


  他示意餘味替她包紮傷口,“行凶之人,是楚樂欣,不是你。為什麽不去仇恨凶手,反而要仇恨你自己?”


  南寶衣沉默。


  她看著餘味替她清理傷口,又纏上紗布。


  半晌,她輕聲:“太過巧合,必是人為。如果我毀掉楚樂欣為堂姐報仇,皇帝第一個懷疑的,就是我家。二哥哥,好不容易蜀郡再無權貴覬覦我家族富貴,我不能再讓皇族記恨。楚樂欣,暫時動不得。至少,在蜀郡時,動不得。”


  蕭弈勾了勾唇。


  姑娘一通發泄,倒是冷靜下來了。


  他轉了轉茶盞,意味深長:“也隻是南家,動不得她……”


  南寶衣微怔。


  半晌,她忽而起身,“多謝二哥哥提點。”


  少女麵色匆匆,離開了朝聞院。


  餘味吩咐丫鬟收拾滿地狼藉,遲疑地望向蕭弈:“主子,寶衣姑娘這是要去哪兒?南越皇族還在府裏,您不怕她惹出事端?”


  蕭弈倚在榻上。


  他喝了口茶,唇齒間盡是茶香。


  他道:“從前我以為,這下,是男人的下。如今經曆了許多,才知道女人聰慧,不亞於男子。瞧著吧,南嬌嬌會替她堂姐,完成一場漂亮的複仇。”


  餘味聽得雲裏霧裏。


  ……


  因為楚樂欣和南寶珠那場事故,花園裏的接風宴不歡而散。


  楚懷南回到寢屋,卻見屋中竹簾低垂,光影暗淡。


  屏風後,隱隱綽綽映出一道纖細身影。


  他遲疑地走到屏風後。


  嬌美稚嫩的少女,正翹著腿坐在紫檀圈椅上喝茶。


  椅子旁邊,還靠著一把大鐵錘。


  楚懷南心頭微凜:“寶儀郡主這是要……入室行凶?”


  南寶衣答非所問:“太子殿下的茶,格外清香。”


  “你……”楚懷南遲疑,“你用這把大鐵錘,打暈了孤的內侍,然後偷偷溜進孤的寢屋?”


  “是這般打算的。隻是拖著鐵錘過來,卻一路暢通無阻,並無內侍暗衛阻攔。”南寶衣開門見山,“直吧,我想要楚樂欣的命。”


  她坐在了上首位置。


  楚懷南並不惱。


  他在下首位置坐了,笑道:“孤明白,南寶珠一事,令寶儀郡主懷恨在心。可楚樂欣終究是孤的妹妹,你要孤對她下手,孤辦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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