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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百二十四 下獄

  阿笙心裏暗罵著,臉迅速沉了下去,不敢去接住袁紹與那些謀士陰冷而得逞的目光。


  “卞夫人可是孤的客人,適才為何不敢接受本將軍的盛情相邀呢?”袁紹突然笑道,陰惻的嗓音略帶沙啞,故意假惺惺降低了聲調。


  “妾在此謝過袁冀州好意,不過妾豈敢妄稱冀州的客人,怕是俘虜更加妥當吧?或者說,妾充其量不過是個人質,袁冀州您想必也是打的這個主意。”


  她其實緊張得渾身發顫,冷汗早浸濕了後背,表麵卻仍然強裝鎮定,目光譏諷地抬眼與他對視。


  被這麽直白說穿,袁紹竟並未慍怒,反而抬眉拊掌大笑:“卞夫人猜得果然不差,兵者詭道也,孤也不是聖人,用些不入流的詭計下策自然不怕他人指摘。”


  “可惜袁冀州打錯算盤了!”阿笙盯著他,“您與曹孟德從小交情深厚,對他的了解不會比妾的少,您很清楚他可不是會為了一個女子做出讓步的人。”


  袁紹挑眉:“然而並不是沒有例外——那就是卞夫人你啊。不如卞夫人猜猜,當曹孟德得知你成為孤的客人之時,會是什麽反應呢?會不會當即心急如焚,以退兵的代價來交換一個安然無恙的卞笙呢?”


  阿笙剛想開口嘲諷他,驟然,帳外忽而傳來劇烈的響動,所有人都不禁吃了一驚,視線不約而同看向了外麵。


  毫無預兆地,天邊燃燒起連綿數裏的赤紅,隨著時間的延長逐漸清晰可見,甚至能聞到那股化為灰燼與滾滾白煙的氣味。


  滿天的火光幾乎映紅了半邊夜空,跳動的火浪照亮黑夜,蔓延開黑白交織的厚嶂般的煙霧。


  倏然,一陣馬蹄疾馳的奔踏聲打破原本安靜的軍營,瞬間引起難以阻止的騷動與躁亂,如一粒火星猝然落入幹柴中央,徑自爆開無數劈裏啪啦的沸騰。


  僅僅半刻的工夫,周圍旋即響起一片淒厲的哭聲與哀嚎,夾雜著不再抑製的咒罵。


  “烏巢糧草被燒了個幹淨,這下可好,我等不但失了軍糧,那些輜重也全被奪去了。”有人也不再顧忌,幹脆和戰友大聲議論道,口氣咬牙切齒。


  “這不全怪主公優柔寡斷昏聵專橫!不聽田別駕的逆耳忠言,派個淳於瓊將軍去鎮守烏巢,這不……醉酒誤了事,這下全完蛋了!”


  這人的話頓時引起諸多人的附和,失望的浪潮在頃刻間襲卷了所有人的頭腦,紛紛叫喊著:“烏巢被焚,我等吃什麽,拿什麽去打仗?餓著肚子上戰場跟曹軍對壘麽?”


  人心惶惶,此刻戰報亦如雪片般飛來,前線軍士心急火燎地奔進帳中,不約而同帶來一個消息:曹軍夜襲烏巢,一把火焚燒了糧倉。


  所有謀士皆僵硬地不敢吭聲,站在位列中彼此沉默著麵麵相覷,以眼神示意,目光盡皆慌張遊移。


  火光燃起的那一刻,阿笙就知道自己完蛋了。


  她偷偷瞥了一眼上首的袁紹,他果然麵色鐵青,淩厲的眉眼間盡是欲殺之為快的恨意,提劍快步朝她走過來。


  腦子頓時“鐺”地一片空白,當下愣在原地,不知所措地看著他。


  “啪”一聲,臉頰上忽地挨了重重的一耳光,立刻爆開劇烈的疼痛,腦袋驟然嗡得作響。雖是在她意料之中,但身體還是猝不及防地踉蹌著向後退了幾步,重心不穩栽向地麵。


  禍不單行,頭一下子磕到了尖銳的桌角,徑直劃出一道口子。幾秒後額角泛起灼熱的溫度,不知是不是血流了出來。


  “阿瞞奸賊!”袁紹狠狠咬牙,那噬人的目光似要將她渾身貫穿。


  阿笙忍著疼試圖從地上爬起來,想要維持僅剩的那一點尊嚴,但卻被他充滿殺意的眼神硬生生止住了動作,隻能用手肘撐著地麵不至於完全倒下去。


  忽然,一股寒芒瞬間照徹昏暗的營內,驚得所有人不禁一凜。


  袁紹從腰間拔出劍,泛著冷光的劍尖直直刺向阿笙,堪堪在距離咽喉還有半寸的位置停了下來,他緊握劍柄,皺眉怒道:“孤要殺了你,為烏巢與死去的將士報仇雪恨,孤要讓阿瞞小兒為他的陰謀詭計付出代價,孤必要讓他後悔!”


  劍鋒抵在脆弱的脖頸上,薄薄的肌膚下青白色筋骨分明,隨著急促的呼吸一起一伏,慢慢劃出血痕,一滴滴鮮紅兀自滲出來。


  阿笙哪裏還顧得上這股火辣辣的疼痛,連反駁的話也憋在嘴邊,壓根不敢說出口,隻能在心裏暗道天亡我也。


  “將軍息怒!”眼見著那劍鋒即將挑破喉嚨,荀諶突然喊了一聲,伸手一把攥住劍刃,任憑血在指縫間兀自往下淌,也沒放開。


  “荀先生?”袁紹眉頭緊蹙,不解地看向他,手中動作隨之停止。


  荀諶這才收回手,然後朝他躬身作禮,始終未看早已陷入呆怔的阿笙一眼,鎮靜自若道:“不過是個女子而已,殺了她如何能償還那數千位將士的性命?依臣之見,倒不如留她項上人頭,向曹孟德賺些更值當的買賣。”


  見袁紹猶豫,他傾身走近主公之側,望入後者怒火中燒的眼睛:“主公莫忘了,您要的是曹孟德的命,以及整個……天下。”


  袁紹聞言,頷首沉吟數秒方收劍入鞘,猛地盯住阿笙,冷冷道:“孤暫且饒你條賤命,給孤押進大牢好好看管,若有異動即斬!”


  地牢昏暗潮濕,到處彌漫一股腐爛的氣味與屍臭,不絕於耳的鬼哭狼嚎攪得阿笙本就煩躁的心愈加難受。


  袁紹看來是真恨曹操入了骨,給她的飯菜皆是難以下咽的隔夜餿飯,要捂住鼻子閉上眼睛才能勉強咽下嘴。


  她倚著牆壁坐在草堆上,邊盤算著如何才能存活下去,邊自己給傷口包紮著,這時外麵發出鎖鏈轉動的當啷聲響,她下意識抬頭,發現牢門旋即“吱呀”一聲開了。


  她立刻低下頭,猜也能猜到來者是誰,瞥都沒瞥他一眼,自顧自將襤褸的被褥用力一扯,撕了塊布條下來,往蠟燭上烤了烤。


  正要往額頭上纏裹時,手腕倏地被一隻手有力地攥住了,耳邊隨即響起這幾天以來聽過的最溫柔的男聲:“我來。”


  她沒好氣地皺眉,眼皮也不願抬一抬,隨即用力一把掙脫開他的手,“關你何事?”


  他並不惱,仍是笑意輕淺:“卞夫人可是還惱著在下?”


  “荀諶,我問你,你是不是故意的?!”


  “故意還是無心都無關緊要,但在下若不把你供出來,你就更不可能逃得掉,難道你還不明白在下的良苦用心麽?”他謔笑般地彎了彎唇。


  他的臉上好像戴了張不辨表情的麵具,永遠都是那副與世無爭全無所謂的神色,卻更令阿笙猜不明白他本意到底是真心要幫自己或者不過是在試探。


  “那我真是要多謝荀先生啊,拜您所賜,現在這死牢外麵日夜都有重兵把守著,確實更容易逃出去呢。”她撇撇嘴,咬牙切齒地瞪了他一眼。


  荀諶往後仰了仰,絲毫不避嫌地上下打量了她片刻,良久才搖搖頭:“你這脾氣還是沒變,沒想到這麽多年了還是如此……呃,暴躁。”


  “卞笙沒記錯的話——我與荀先生似乎並無什麽交集吧?真是難為您還記得我。”她沒好氣地悶頭說,視線轉往別處不再看他。


  “如此看來,在下的記性實在比卞夫人好太多,”他故作失望地歎口氣,那真誠的目光幾乎讓人相信了他所做和所說的吻合,“卞姑娘當年的一顰一笑在下可都記在腦海裏呢,隻是可惜啊,原來卞姑娘自始至終都未曾正眼瞧過在下,真是令人傷心呢。”


  呸!阿笙在心裏嫌惡地吐了一口,視線不經意瞥過他的麵孔,刹那間有種在和荀彧說話的錯覺。


  看著這張與後者近乎一模一樣的臉,過於熟悉而陌生,她想罵人終於開始沒罵出口,硬是從喉嚨憋了回去。


  “你可說幾句真話吧。”


  “真話就是——”他沉思了一會兒,就在阿笙以為他要問出極其正經的問題時,他突然接著說了一句,“在下倒一直很奇怪一件事兒,至今也仍未想通。”


  “說。”


  “在下曾以為阿笙會嫁與文若,那聲弟妹差點就能叫出口了,可是萬萬沒想到阿笙居然沒如我願,倒真是令在下驚奇。”


  他竟然頗為惋惜地歎口氣,甚至毫無任何來由地叫了她的閨名,眼眸極為認真地盯著她看,像是真心在詢問。


  “我配不上令君,令君也不會喜歡我。”她很是心不在焉地說。


  荀諶意味深長地眯眼,很明顯對這個答案不滿意,張了張嘴似乎還想追問下去,一下子被阿笙立刻拿話堵住:“我回答你了,接下來你也要回答我的問題。”


  “行,卞姑娘盡管問。”


  她瞬間鎖住對方黑漆漆的眸,沉沉問道:“那日你為何會出現在許都的尚書台?為何要來見荀令君?”


  “卞夫人,這已經是兩個問題了,恕在下……”


  “回答我!”阿笙絲毫沒搭理他的顧左右而言他,直接打斷。


  “文若是在下的孿生弟弟,我為何不能見他?天底下哪有攔著親哥哥見弟弟的道理?卞夫人可真是過於蠻橫霸道了。”


  阿笙皺了皺眉,他果然從一開始就沒打算認真回答她,這回應和自己一樣漫不經心。


  於是她暫時放棄了追問,揉揉眼打了個嗬欠:“罷了,我累了,你先走吧。”


  “等一下,”牢門關上的那一刻她又叫住他,看著他那雙烏沉沉的眸子,“謝謝你……今天救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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