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吃醋
下邳一戰擒滅呂布,天下震動。
袁術聞此消息大為恐慌,在壽春自立稱帝的他隻得避其鋒芒,收斂許多。
聞得斥候報告袁術最近的動向,曹操眉間輕挑,漫不經心地將手中擦拭的倚天劍收鞘,輕輕吐出兩個字:“螻蟻。”
阿笙一向習慣他對袁術呂布之輩的輕視,喝了口安胎的湯藥,抹了抹嘴唇道:“那你打算,何時收拾了袁術的兵馬?”
他隨意勾唇:“暫時先饒他再苟活兩天。”
過了幾日,曹操在府中設宴款待親信將領謀士等眾,以慶賀殄滅呂布之功。
他隻允了丁熙和阿笙作為女眷坐在自己身邊,便開始與眾人寒暄。
酒過三巡,大家早已半酣,曹洪等幾個年輕的將軍開始嚷嚷著要劃拳猜枚。
郭嘉向來對這類戲謔玩笑之事頗精此道,將那些老實的將領們耍得團團轉,曹仁更是紅了臉不服輸,硬是拉著他要重新開始賭局以挽回麵子。
周圍均是鬧成一片,獨留丁熙和阿笙兩個人。氣氛有些尷尬,阿笙不願抬頭與她搭話,隻裝作不認識,悶著頭開始瘋狂夾菜細品,佯裝專心吃飯的樣子。
她倒不說話以盡量避免爭端,對方卻主動來招惹自己。
“司空好像很喜歡你啊。”丁熙故意把“喜歡”強調得很重,仿佛在暗諷阿笙不過是個受寵的妾室。
阿笙麵上不動聲色,雖是聽了極不舒服但還是不願從臉上表露出自己的不滿。
她故作漫不經心地挑起一片鮮膾魚肉放入口中,語調不緊不慢:“是啊,但是可惜這點喜歡,也未必是某人能夠擁有的。”
丁熙的眉毛蹙了蹙,假裝沒有聽見阿笙有意的回擊,目光望向後者已經顯懷的小腹:“可惜啊,這腹中的孩子,娘親再受寵,他終究還是個庶子,永遠隻有跪拜別人唯命是從的命。”
“可我倒是覺得,與其去可憐別人庶子的命運,倒不如好好想著怎樣有一個自己的孩子罷。”阿笙挑了挑眉,她從來不是遭人陰陽怪氣嘲諷還能忍氣吞聲的人,看見丁熙噎住的神態,心裏不禁暗自爽快。
“你——”丁熙一個巴掌眼見著就要朝她臉上打過來,耳旁倏而掀起一陣涼風。
她眼疾手快地在那耳光即將到來的一瞬間,迅速抓住了那將要襲來的手腕,忍不住加大了些力度,靨窩洇染出一個無害的笑容。
“夫人您高貴之軀,在眾目睽睽之下如此失禮,似乎不太好吧。”
“你們在做什麽?”耳邊突然傳來曹操低沉的聲音。
阿笙不由得扭頭偏過去望他,見他已喝得微醺,但眼眸裏的神采仍舊明亮而惹人心動。
“妾身不過命令卞笙倒樽酒,奈何其不從,故而教訓一下她而已。”丁熙居然倒打一耙。
她明明是朝自己陰陽怪氣一番反被氣著了,所以才打的自己,怎麽就被顛倒黑白成了什麽不給她
倒酒?
曹操挑眉,語氣帶著些微微的慍怒:“教訓?你有何資格教訓她。”
“自古以來妾位居妻下,我乃司空正妻,為何不能訓誡妾室?”丁熙故意把聲音抬得很高,好讓全場都聽得一清二楚。
曹仁夏侯惇他們的目光幾乎就要紛紛看過來,但終究因為禮儀而不敢多管司空家事,隻能強忍住好奇不能注視。
一旁的泓雪幾乎就要張口衝丁熙喊起來,阿笙拽了拽她的袖子示意她不要說話,便努力扯出一個微笑,站起身來:“丁夫人說得有理,那妾便聽從夫人指令,為您倒杯酒。”
她取過酒壺,朝一隻小玉樽裏輕輕倒酒,紅透瑩潤的葡萄美漿緩緩傾瀉流出,在燭光的搖曳下泛著剔透的光芒。
阿笙捧起酒杯,讓自己表麵看上去順從恭良,靜靜地端到丁熙的麵前。
丁熙眼神複雜地盯著她看,卻一語不發,不知到底在想些什麽。
正當她剛欲伸手接過這杯酒之際,阿笙沒有提防便鬆了手,不想丁熙故意地將觸碰杯壁的手一鬆脫,光滑的玉杯順著手指往下打滑,在地上爆發出“啪”的清脆的摔響,猝不及防地敲擊心髒。
阿笙絲毫未料想到她會有如此舉動,當即被這聲突如其來的爆響駭得一震,本就重心不穩的身子不由得晃了晃,幸好及時扶住了後麵的桌案才不至摔倒。
紅色的液體淌了出來,徑自在地上蔓延成一片。
阿笙見狀,忍不住瞟了她一眼。見她麵色不善,竟然絲毫未有任何不安的意思,嘴角輕輕牽起一個若有若無的笑容。
“多可惜啊,這麽好的酒。”阿笙搖著頭,在心裏麵歎氣。
周圍無一人敢說話,都隻能悄悄地看她接下來怎麽收拾這個局麵。
丁熙笑著點頭,道:“是啊,真可惜。還麻煩妹妹——”
一麵說著,一麵輕啟勾了胭脂的唇挑眉道:“替我收拾收拾了。”
這不明擺著在刁難她!
泓雪終於站不住了,立刻也不管身份的尊卑,上前一步,義憤填膺地為阿笙打抱不平:“我家夫人身懷有孕,你怎麽故意為難她。”
“有孕怎麽了?她算哪門子的夫人?小妾為正夫人做些事情,不是天經地……”她輕蔑的話未說完,卻立刻被打斷:
“夠了。”
曹操向她怒目而視,聲音裏滿是冷薄的涼意,一股透徹心扉的凜冽令她渾身發寒:“你今天醉了。”
他環顧四周,侍仆們不由得戰戰兢兢起來,紛紛低頭,不敢接住他的眼神。
“丁夫人醉了,還不快扶她回去休息!”
聞得一聲命令,他們如蒙大赦,忙不迭地去攙扶丁熙“請您回屋”,哪管後者咬牙切齒地瞪著曹操卻不敢發一言,直接半拉半推地將她扶了出去。
見丁熙的身影已在門後消失不見,曹操看向阿笙關切詢問:“你要不要回去休息。”
態度卻是與丁熙截然不同的溫和與關心。
正好也倦了,阿笙便點點頭離了席。
***
沒過多久曹操便散了宴席回來,手上還帶了一籃紫色的果子。
“這是譙縣老家剛送過來的桑葚,你最近喜酸,可以挑偏紅一些的嚐嚐。”他招呼著忙著梳洗睡覺的阿笙,自己也開始吃了起來。
阿笙望了望籃子裏誘人的水果,一邊卸下自己頭上的發簪步搖,撇了撇嘴:“我明明說過我想吃葡萄。”
摘下來的瑪瑙玉珮發出叮呤當啷的輕響,曹操從竹籃裏拾起一枚桑葚子靠近她的嘴邊,帶著一些玩味的笑意道:“葡萄還要再等兩天,為夫先親自喂你桑葚,你看願不願意賞個臉給我呢?”
誘惑的紫紅色小果就伸到了嘴邊,阿笙終是禁不住這清香,張嘴一口便把它吞了下去,吧咂著咀嚼起來。
見她吃得高興,他的嘴角也忍不住染上笑意,伸手替她抹去了唇角的汁水,道:“適才丁熙故意刁難你,我知道你心裏生氣,但別跟她一般見識。”
阿笙聞言撇撇嘴:“誰屑於跟她一般見識,我才懶得理會她那些潑婦一樣的舉動。”
她一麵說著,不想這果越吃越上癮,體內饞蟲上腦,本就極易饑餓的肚子也不願再克製,一把抓過籃子便迫不及待地將桑葚往嘴裏塞,逐漸紫和紅混雜的汁液染得唇角一片緋色。
她一邊肆意享用,一邊突然想起了那時候荀彧很喜歡喝桑葚釀的酒,埋在果樹下麵,等到大雪覆蓋的深冬再拿出來對著小火爐細細品酌,別有一番難忘滋味。
一想到荀彧,她突然回憶起——曹操身上是不是還有塊本來屬於文若的雙魚玉玦?
想到這個她便停下手裏正要往嘴裏塞桑葚的動作,問他:“那塊玉佩呢?”
“哪塊?”他不知是真傻還是明知故問。
“就那個當初我腦子糊塗的時候賣給你的東西,你是不是該還我了?”
聽得她這麽說,他麵上突然露出了微微的不悅,盡管還是牽著笑容,但明顯有些收斂。他曾經見過荀彧的腰間,佩戴著一枚和那玉玦成一對的雙魚玉佩,但他卻仍舊若無其事地道:“這個啊……我當初兩千銖錢買的寶物,為何要還給你?”
阿笙見他這麽漫不經心,不免急了:“那這樣,我拿兩千銖錢還你,不,或者三千也可以,你把這個還給我。”
“它於你而言,真有這麽重要?”他試探著詢問她的態度,盡管阿笙不知道他是不是真心在問。
但她還是鄭重點頭:“真的很重要。所以還希望你能以三千銖錢的價格賣給我。”她回轉身從妝奩匣裏掏出幾串珠璣,塞到曹操的手心裏,說:“這還是你的聘禮,差不多就是三千銖錢,就當抵消了。”
一抹幾不可見的皺眉一閃而過,似乎是他顯而易見的失望,但很快又恢複如常,並沒有讓她瞧見分毫的異樣。
阿笙盯著他把腰間掛著的雙魚玉玦摘下來,然後被他輕輕地放在自己的手上。她如獲至寶地捧過它,麵上的驚喜滿是失而複得的珍惜。
他的神色黯了黯,勉強地笑道:“你滿意了吧?”
她沒有聽出他聲音裏的異常,腦子完全被激動和興奮填滿,為了表示她的滿意,朝他的額頭重重地印下一個吻。
由於剛剛吃完桑葚而留下的紫紅色的水跡在額間極為明顯,在他臉上形成一個滑稽而不合時宜的標記。
阿笙忍不住細細欣賞著,滿意地拍手道:“這是我在你身上所留的獨一無二的記號,你可千萬別擦。”她狡黠地盯著他看,嘴角泛起了調皮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