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 恥辱感
作為胖子和兩個法國侍女，對陸用之是很感激的。他們都是麥琪夫妻一到上海便在他家做工的，麥琪待他們很好，他們也自然將麥琪當做自己親人。
麥琪老公意外身亡之後，這家就變得異常沉悶，就連平時走路都是輕手輕腳，生怕打擾到女主人。後來女主人決定出售上海的資產回英國去，更是讓他們惶恐。
因為很難的會遇到同一主家同時將他們三個人都接受下來，三人在一起時間久了，慢慢的有了感情。特別是胖廚師還有點喜歡上了自來俏。
陸用之的出現改變了這一切。這座沉悶的房子裏重新又有了笑聲、琴聲，生機又出現了。而麥琪找回了工作的感覺，整天風風火火的，回到了他們熟悉的那個形象。
陸用之經常和他們在一起，得益最大的就是法語口語提高的特別快。有時候，會模仿他們的口音學著說幾句日常用語，經常會被藏刀無情打擊。但打擊完又會很耐心的教他正確發音。
陸用之倒也不氣餒，反正知道藏刀是在嘲諷他的發音，自己也聽不懂，還是堅持不懈的學下去。現在麥琪在家也跟著他們一起說法語，倒是管家門神一個人被孤立起來。
他在他們說話時經常看看這個又看看那個，臉上經常性露出一副茫然的表情。
陸用之睡在樓上的客房，偌大的二層隻有她和麥琪兩個人，客房與麥琪的臥室隻隔一件起居室。所以陸用之為了避嫌，晚上總是在樓下的客廳待的很晚，看看書、看看報紙，直到確認樓上沒有走動的腳步聲之後，才上樓睡覺。
和生意夥伴發生感情糾葛是間很蠢的事，他一直這麽認為。
每天早上，陸用之起的都很早，總是麥琪還沒有動靜時，他便洗漱完畢，下樓出門在路上來回跑個幾圈。
門口的道路上，就是他和一個在美國旗昌洋行上班的美國人叫托尼的在晨跑，兩人打過一次招呼，自我介紹了一番，然後，每天早上碰麵，都是相互嘿一聲，算是打過招呼。
這天早上，晨跑完畢，到隔壁房子和管家老陳交流了一下裝修材料使用的問題，這時，麥琪過來了，問道
“你忙好了嗎？中午我約了法國建築師吃飯，沒事我們一起去吧，你正好聽聽給點意見。”
“好吧，聽你安排。”
陸用之開始和麥琪已經說好，公司管理的事全都交給麥琪，他當甩手掌櫃。但是，麥琪有事還是喜歡找他商量，有事應酬也拖著他。
上了馬車，麥琪說道“我們先去百貨洋行吧，我看你沒有像樣的西裝，我們先去定製幾套。”
“哎，我就喜歡這法式便裝，穿著隨意，人也舒服。”
“這可不行，你這平時穿穿還行，真要去會客，別人會說你不禮貌的。”
“好吧，聽你安排。”
到了南京路上最大一家的百貨洋行，麥琪先替他選了一套中午要穿的，然後又領他量了尺寸，定製了兩套。然後買了一打襯衫、領帶、襪子。
陸用之換了一身黑色西裝，一件白色襯衫，打了一條藍色絲綢領帶，換上了新皮鞋。剃著平頭，腰帶上掛著左輪手槍、
“來，轉個身。不錯，很精幹，挺帥的。”
“還缺一副墨鏡，我感覺像你的貼身保鏢似的。”
陸用之擺出過去常見的保鏢樣子，拔出槍，雙手握著，抬在右肩上方，臉上毫無表情的左顧右盼。
麥琪笑著打了他一下，忽然想起什麽似的，臉色有些不自然了，但很快又恢複了正常。
到了一家沒掛牌關著門的西餐館，麥琪在門口拉動了繩子，門裏傳來一陣鈴聲。
一個帶假發的英國管家開了門，見是麥琪，忙彎腰將她往裏讓，卻把陸用之攔在外麵。
麥琪皺眉道“這是我的合作夥伴，盧瑟先生。”
“侯爵夫人，你知道的，從來沒有中國人進來過。”
“那叫你們老板威廉出來，我來跟他說。”麥琪怒道。那管家諾諾，進去叫人去了。
“這是英國公使弟弟開的，屬於俱樂部性質，對外不營業的。”麥琪又向陸用之解釋道。
“我無所謂，要不我就不進去，你們談。”
這樣的事在後來二十世紀的香港還經常發生，更別說曆史書上屢屢提到的。可真正自己遇上了，還是覺得一陣巨大的恥辱感。
我們貧弱的國家，還要過多少年才能在洋人麵前昂首挺胸？陸用之不禁又想到自己來的那個時代，那時候我們中國人終於開始揚眉吐氣了。
再過五十年，我們可以挺直腰杆說不。再過一百多年，你們得時時看著我們的臉色！
陸用之神遊天外。
“親愛的瑪蒂，是哪陣風把你給吹來了？”
一個風度翩翩的英國紳士出來，熱情洋溢的給麥琪一個擁抱，獻上貼麵禮。
“威廉先生，我和我的中國夥伴在這裏要會一位法國朋友，這讓你為難嗎？”
“侯爵夫人，既然是你的客人，還有什麽好說的。不過，客廳已經滿了。這樣吧，二位跟我來，我給你們單獨安排。”
威廉帶著他們避開正房，來到一個小餐廳。威廉說“這是我平常就餐用的地方，二位請隨便，我叫人來專門為你們服務。”
陸用之苦笑了聲，透過花窗，可以看見大廚房的廚師正在嬉笑打鬧，根本就沒什麽客人。
大概麥琪也意識到了，拍了拍他的手背說“你喜歡鵝肝，嚐嚐這裏的怎樣？”
法國建築師來了，一邊吃一邊聊，麥琪一邊和他交流，一邊用英語翻譯著。
主要是麥琪提出建築材料、格局布置什麽的，一邊說一邊在紙上寫寫劃劃。
一頓飯吃了一兩個小時，然後約定好什麽時間拿出設計圖紙，什麽時間開始施工。
回去的路上，陸用之說“下次別為難了，我坐在那裏也聽不懂。還是按照我們開始的約定，我投資，你經營。沒錢了找我，具體項目我就不參與了。”
“也是，怪我沒考慮周全。哎，我也得注意自己的身份。我一個小寡婦帶著一個精壯的男子到處跑，剛才威廉看我的眼神就有點怪怪的。”
陸用之忙岔開話題“沒事我請個法國老師來學法語吧，你幫我物色一下，要真正法國巴黎人，語言要純正的。”
“好，我幫你留意著。以後我們在家都說法語，你聽聽就習慣了。”
回到家，麥琪帶他上了樓，打開客房的門，幫他將衣服都掛好。然後說
“你也不用每天在樓下客廳裏坐到很晚。樓上雖然就一個洗手間。平時進去都關上門，有事敲門就知道裏麵是不是有人了。”
“好的，我知道的。”
陸用之這才知道，原來麥琪早就看出他那點小心思。這樣一來，反而顯得自己很刻意，特意的在避開她。
麥琪很細心，不僅幫他裏裏外外都換了衣服，還特地給他買了兩件棉質睡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