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 侯爵夫人
在唐浩明那裏拿了五萬，老娘湊了三萬五，加上自己身上原來的有十一萬多了。
這些錢，夠在上海做個大亨了。
到上海去，當然是搞房地產。
這時候，公共租界、法租界剛剛初成規模，房地產在這幾年都是一年一倍、幾倍的往上漲，現在不下手買房子買地還等何時？
到了十六鋪碼頭下了船，叫了一輛日本人拉的黃包車。當時，上海租界的黃包車都產自日本，一批日本人也在上海灘以拉黃包車為生。
此時的陸用之頭戴著法國人圓頂帽子，穿著法國人的西服外套，手裏拎著一個藤條箱。這套行頭都是在金雞峒同法國人作戰時的戰利品。
頭上的辮子已經剪了，改為小平頭。那時候，從海外回來的很多中國人都剪了辮子，清廷對此已經管理的不那麽嚴格了。
“去萬國飯店。”陸用之對拉車的日本人說到。
“先生，我知道虹口區有家日本旅店，幹淨衛生，也提供飲食，還有歌舞伎可以點取。”那日本人可能還附帶著替旅店拉客的生意。
“不用了，就去外灘的萬國飯店。”
到了萬國飯店，先訂了個房間。將行李放好，從藤條箱內拿出牛皮公文包拎著。
先到餐廳點了份牛排、一份奶油蘑菇湯，這時才有回到現代文明的感覺。
到了匯豐銀行，開了一個戶頭，將身上的銀票全都存了進去，身上隻留下一千多的現銀。一個叫理查德的法國協理接待的他，十一萬現銀，這對匯豐來說，也算是大客戶了。
出門沒多遠，就是一家英國人開的房產交易所，上麵有各種房屋、地產的位置、價格，可買可租。
陸用之看了看，五六百平方的花園洋房隻要三四千大洋就能買到，還送馬車、廚師、仆人。
正在比較價格、位置，一個上海口音在身邊響起“先生，你是要買房還是租房？”
“買房。”
說話的是個四十多歲的上海人，穿著中式對襟上裝，下麵是香雲紗的燈籠褲，頭上扣著一頂禮帽，辮子盤起在頭上。渾身上下收拾的清清爽爽。
“先生，請你到外麵來，我們談談。”
“你有房賣？”陸用之跟隨他走到外麵。
“先生一看就是留洋回來的，懂英語嗎？”
陸用之的英語水平不高，但是基本會話還是懂的。
“買個房子還要懂英語啊？你到底有房沒房？”上海灘多的就是拆白黨，看上去人五人六，實際上幹的是坑蒙拐騙的活。
“先生儂唔要誤會。房子是有，就是偏大一些，有上千個平方，裏麵設備都是全的，在靜安寺附近。”
“哦，戶主是什麽人？”
“英國人，不想在上海待了，準備回去。先生有意不妨去看看，價格肯定比交易所要便宜。他們要抽百分之十的傭金呢。”那人渾身上下都透著精明。
“那就去看看吧。”
剛要叫馬車，那個中年人招了招手。一輛裝飾豪華的四輪膠皮馬車駛了過來，車廂四周都是玻璃窗戶，還有兩盞煤油燈，窗戶四周掛著黑紗窗簾。
車行到靜安寺一條栽滿法國梧桐的街上，這條街都是外形一樣的居民區，每家每戶門口都有一個大鐵門。鐵門緊閉著，街道上偶爾有馬車經過，絕少人行。
進門是個三百平方左右的大院子，修築有花壇，蓄水池，邊上挨著圍牆的是個車棚。
房子是個二層樓房，樓下廚房、客廳、餐廳、仆人房、衛生間一應俱全。
陸用之溜達了一圈，到了洗手間說“我去下洗手間。”
進去之後，洗手間裏有個水泥砌成的浴缸，還有一個可以衝水的馬桶、一個洗手的池子。打開自來水，足足衝了兩分鍾，眼角不禁有些濕潤。這是自來水，自來水哎。
收拾好情緒，出了衛生間。
一個法國女仆送來了一杯香氣四溢的咖啡，陸用之喝了一口，向那管家問道“這房子什麽價格？”
“本來開價四千大洋，先生有意買，交易費也免了，就三千五吧。”
陸用之什麽話也沒說。打開皮包，取出匯豐銀行的支票本，開了一張三千五的支票給他。
“先生噶爽快啊。”那管家又悄悄的說了聲。“先生你還個價，三千二也賣了。”
“不用，我喜歡就好。”陸用之揮揮手。
這時，樓梯上傳來一陣高跟鞋的聲音，一個身高在一米七五以上的金發女郎走了下來。
她穿著弋地百褶長裙，胸前開著高v領，戴著一頂小圓帽，黑紗覆麵。看不出具體年齡，隻是頭上插著一朵白花特別醒目。
走下樓梯，雙手互握，向著陸用之行了一個宮廷禮。然後向那管家用英語問道“事情都辦妥了？”
管家將那支票遞過去，也用英語答道“匯豐銀行的本票，沒問題。”
那女郎轉向陸用之“先生從法蘭西歸國？”
陸用之喝了口咖啡，目光轉向牆上的一幅油畫。
管家一邊接腔道“侯爵夫人，他好像聽不懂英語。”
難怪這女人看上去有些高冷，原來是侯爵夫人，看來她丈夫死了，她要處理房產回英國去。
“你問問他對地產有無興趣？”
“夫人，那三十畝地不是答應賣給霍華德先生了嗎？”
“天天為價格扯皮，我都累了，早點脫手吧。問問他，兩千兩一畝，他要的話，都給他。還有隔壁的一套房子。”
那管家轉向陸用之改用中國話問道“夫人問你對土地有沒有興趣，兩千三百兩一畝，有三十畝地，手續都是齊備的。”
“位置在哪裏？”
“在南京路西側。早就買下了，一直未開工，可以蓋一些臨街的店鋪。”
“如果手續齊全，我都要了，先到工部局辦手續？”陸用之想到，現在人生地不熟，要自己去征地得花費很多功夫，最好是買手續齊全的現成的土地，哪怕價格高一些都無所謂。
至於這個管家以為他不懂英語，胡亂開價，一會再戳穿他就是。
“不急，我去擬個合同，等雙方簽完字再說。您稍等，”那管家笑嘻嘻的又轉向侯爵夫人說“這位先生說，如果一千八百兩一畝他就全部要。”
“好吧，一次付清。你去工部局拿個合同文本來。”
那管家向他倆鞠了一躬，掉頭出門了。
那夫人也微微行了個禮，轉身就往樓上去。
“侯爵夫人，你這管家不厚道。他向我開價二千三百兩一畝，對你說一千八一畝。每畝地淨賺五百兩銀子，說話的功夫就賺了一萬五千元，夠厲害的。”
陸用之突然改用英語說道。
那婦人停下腳步，轉個身驚訝的說“原來你懂英語？”
“是啊，剛才賣房子我開支票，你還沒下樓，他悄悄的說，讓我還價到三千二，我就知道這人不厚道，故意裝著不懂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