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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初診

  陸用之迎出門去,隻見院子裏停著一輛馬車,邊上站著三個衣衫襤褸卻背著步槍的人。


  土匪!這是很明顯的土匪標誌。可陸用之卻並不怎麽害怕。


  其中一個個頭矮小頭發爛糟糟的年輕人見他出來,衝上前一把抓住他的手腕,帶著哭聲叫道

  “饒先生,快快救救我哥。”


  陸用之的手腕被他抓的生痛,忙說


  “放手,我不是饒先生,饒先生出診了,要到夜裏才回來。”


  “啊,他去哪裏啦?”那手捏的愈發緊了。


  “不知道,一大早就被人接走了。”


  邊上一個年齡稍大的跑過來,將那年輕人拉到一邊,轉頭問道“你是什麽人?”


  “我,算是跟他學醫的吧。”


  “那就你了,救人要緊,你跟我們走一趟。”說完,他丟下那年輕人,轉過來拉住陸用之的臂膀就往馬車上拖。


  “等等,我剛來也沒幾天,不會治病呀。到底是什麽病?先說說。”


  “他哥被安南的法國警察抓了進去,今早把人弄出來時,身上被狗咬的沒一塊好肉了。人還高燒不退,怕是不行了,再不救治就來不及了。就你了,你先去幫忙治下,晚上再來接饒先生。”


  那年齡大的三言兩語把事情說清楚了。


  “等著,我拿點藥。外傷、發炎、消腫止痛……”陸用之嘴裏念叨著。不管怎樣,看這架勢,自己不去也過不了關,先硬著頭皮治了再說。


  陸用之想起昨天治紅傷的藥剛配好,還沒來得及製成膏藥,忙將那一包藥粉帶上,又抓了幾副清熱退燒的藥,上了馬車說道

  “先去鎮上,搬上一大壇苞穀酒。”


  馬車在山道上飛奔起來,幾乎要把車顛散了架。向南大約跑了兩個時辰,車拐進了一個山村,來到一家竹屋門前。


  下了馬車,進屋就聞到一陣腐臭味道。一個血跡斑斑的人躺在門板上,邊上有幾個人圍著。一個中年女人一邊哭,一邊用扇子扇風驅趕著蚊蠅。


  “將酒抬進來。來幾個人搭把手,將他身上所有的傷口用白酒衝洗一遍。”


  陸用之一邊說,一邊抄起剪刀將那人身上的衣服都剪開。這身上舊傷未愈,新傷又起,全身體無完膚,能活到現在已經是奇跡了。


  用白酒將那人傷口衝洗一遍,陸用之直接抓起藥粉往傷口上倒,然後又取來幹淨的床單將那人裹成粽子。


  “來人,將他嘴撬開,把這藥灌進他肚子裏。再拿條毛巾蘸著酒在他臉上不停的擦拭。再去準備三條幹淨的床單,過會還得用。”


  一番忙活下來,陸用之自己也快癱軟在地。這身體體質是太差了,以後還真的加強鍛煉。


  “郎中,我哥還能救得活嗎?”


  那頭發亂糟糟的小夥子又來抓他的手腕。


  “先鬆開手,沒見著都被你抓淤青了?現在誰也不敢說,等到明早天亮吧。如果燒不退,神仙來了也沒辦法。時間耽擱的太久了。”


  “狗日的法國人,我遲早一個個殺光你們。”


  那小夥子眼露凶光,殺氣騰騰。


  稍事休息,經過一番交談之後,陸用之了解到這撥人也屬於邊境的一股土匪,人數在四五十人,一半是中法戰爭之後裁撤下來的綠營兵。


  他們常年活躍在邊境上,這邊風聲緊了就跑到安南。安南那邊法國人一圍剿,他們就跑到境內來。


  平時都是幹些殺人越貨綁票索要贖金的事,兩邊誰也奈何不了他們。


  這個頭發亂糟糟脾氣火爆的小夥子叫阿東,躺在門板上的傷員叫貴祥,兩人是親兄弟。


  這裏是貴祥的家,那中年婦人便是他老婆。貴祥也是綠營兵裁撤下來的,回家後就入了夥,他弟弟阿東也跟著混在一起。


  農忙時,他們回家幫忙種田,農閑時便成群結隊做些沒本錢的生意。


  這樣的情況在這一帶太普遍了。


  他們上個月在安南境內打家劫舍,貴祥迷了路,被法警抓住了,關了一個月之久。


  這邊的老大林俊生出麵,拿著銀元找到安南那邊的一個與法國人有交情的商人打點,才把人放出來。在法國人的監獄裏,他被狗咬成了這樣。


  中間換了兩次藥,還是高燒不退。已是傍晚了。陸用之吃了點東西,和衣躺了會。剛迷了會,有人跑來報告說,巡防營的人來了,趕緊往山裏轉移。


  這幫人對這種情況已經司空見慣,收拾東西,抬起門板便往山裏去了。


  七八個人抬著貴祥在山路上走了很遠,又到了另一個村落。陸用之也跟在後麵深一腳淺一腳的走,完全沒了方向感。


  到了那個村子,將貴祥停在村口的祠堂裏,村子裏過來幾個打火把的人。為首的一個絡腮胡子的壯漢老遠就叫道“可是貴祥兄弟?醒過來了嘛?”


  阿東應道“林大哥,還沒呢。巡防營的巡邏兵來了,我們隻得抬著我哥,帶著郎中進到山裏。”


  “哦,郎中辛苦,他怎麽樣,還有救嗎?能不能救活,你給個準話。”


  林俊生是屬於高大魁梧的山裏漢子,穿著對襟土布單褂,腿上打著綁腿,倒背著一支槍托油光可鑒的老式步槍。看得出來,這槍是常年被人用手摩挲出來才會有如此特有的痕跡。


  他的腰裏還插著一支翡翠竹製的煙槍,這就是傳說中雙槍將?

  “其實我不是郎中,我隻是給饒先生打雜的。這不饒先生出門了,隻好我來幫個忙。還好,體溫比剛才降了下來,到明早如果不再燒了,就應該沒事了。”


  陸用之聽到林俊生開口,馬上腦子裏跳出了那句話秀才遇到兵,有理講不清。哪有郎中給你打包票說包治的。


  “如果接著燒呢,那就是沒治了?”林俊生是個打破砂鍋問到底的人,非得問出個答案。


  “那就不好說了。”


  “看你這打扮就知道你是讀書人!你們讀書人就是虛頭巴拉的,就不能給句痛快話?”


  陸用之現在也感到頭痛了,這貴祥萬一明早燒還是不退,這不講理的人真不知道會做出什麽來。


  “你這人怎麽不講道理啊。就是外傷造成的傷口感染,又不是什麽疑難雜症,饒先生來也是一樣的用藥。至於能不能好,得看他的造化,好不了也隻能找法國人去算賬。”


  陸用之這一發火,沒想到倒是林俊生沒聲音了。


  林俊生拿出煙槍,燒了個煙泡遞給陸用之說“來,真正的雲土,來口解解乏。”


  “謝謝,不會這玩意。”陸用之直接擺手拒絕。


  林俊生也不同陸用之客氣,見他推脫,自己吸了起來。連抽了幾大口,這才滿意的收起煙槍,又將它插進自己的腰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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