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其人之道
“將男犯收監,先帶女犯帶上堂來。”倪大宏吩咐道。
兩名士兵將女犯周林氏拖上堂來。
也許是周林氏在熱喪期間與人通奸激起了巡防營兵士的眾怒。他們將她從床上拖起的時候,竟給她套上了一件水紅色的短衫,映著她頭上戴的白花異常刺目。
民間不分南北,都有這個習俗。熱喪期間即使是夫妻也不能行房,更何況是通奸?
“這真是個婊子!傷風敗俗,知府大人,先打她板子!”大堂兩邊木柵欄攔著的百姓義憤填膺,七嘴八舌的建議著。
就連兩邊充當衙役的兵士也一個個攥緊了拳頭,眼裏都冒出火來,她已經犯了眾怒!
大清律規定男女合奸者,隻要捉奸在床,一律杖責八十。
倪大宏一拍驚堂木,製止了眾人的喧嘩。
“周林氏,抬起頭來。”
一個兵士上前,將周林氏的頭發揪住,露出一張俊俏卻又風騷的臉。
倪大宏睜開他那雙金魚眼,掃了她一眼“果然是淫邪之相。周林氏,你可知罪?”
“奴家知罪。丈夫體弱,又常年在外行商。奴家不甘閨房空虛,受白某勾引,與之成奸。”
周林氏被捉奸在床,眾兵士都是見證。對此,她沒法抵賴,自己先認罪,爭取一個好的態度。
“你丈夫周某是如何被殺?”倪大宏見她如此爽快的承認通奸事實,口氣也放和緩了一些。放過通奸的事實,直奔主題而去。
“乃是巡營排長陸用之半夜企圖謀財不成,刺死我了丈夫。”周林氏在抬頭的一瞬間,眼睛掃了大堂一圈,陸用之並不在場。
“且將當晚的情形一一說來。”
“那晚白九年、許副哨長和陸用之在外飲酒後,又來我家打牌賭博,我丈夫上樓來已是半夜。剛躺下,這陸用之便來敲門,說是有東西遺落。我丈夫開門,然後二人在院中起了爭執,他便刺死了我丈夫。”
周林氏口齒伶俐,絲毫不做停頓如同背書一般。
“你與陸用之經常往來,對他很熟悉嗎?”
“並無往來,隻是遠遠的見過一麵而已。”
“那你怎知是陸用之敲門?”
“他自報家門,我在樓上聽到。”
倪大宏哼哼冷笑一聲,驚堂木一拍
“大膽刁婦,竟然公然欺瞞本府。這陸用之為圖財殺人,還敢敲門自報家門?來人,給我上刑。”
“大人,我說我說。我當時已經睡熟,這些都是後來白九年告訴我的。”
周林氏突然發現自己的言辭中出現了如此之大的漏洞,情急之下說了實話。
“大膽刁婦,分明是你與白九年合謀殺死你丈夫,卻誣告陸用之。說,你二人為何要殺死你丈夫?”
“大人冤枉啊!我一個婦道人家連雞都不敢殺,豈敢殺人啦。”
“看來不用刑你是不會說實話的。來啊,上拶刑。”
兩名士兵拿著一根水火棍從周林氏腋窩下穿過,將她的手高高抬起。一人用竹片串成的拶子套在她的十指上,又有兩人將活動的繩扣拿在手裏繃緊,隻等知府一聲令下。
拶(zan三聲)刑乃是古代常用的專門對女犯人實施的一種刑法。女人的十指比男人更加敏感,毛細血管高度集中。一般人都熬不過五拶,更別說十指不沾陽春水的富家女子。
“周林氏,你與白九年合謀殺人。他是主犯,你隻是知情不報,包庇誣陷,罪罰可是不一樣的。你要想清楚,這一拶下去你的手可就廢了。”
倪大宏諄諄誘導著,而周林氏卻是神色慌亂欲言又止,她還殘存著一絲僥幸心理。
“拶指!”
“啊……”隻聽得周林氏一聲哀嚎,人暈過去了。
拶指的輕重與行刑人有著很大的關係。繩子收的急力度拿捏的好,受刑人還能忍得住。一般第一拶都是帶有警告性質的,不會下手太重。
可這周林氏不一樣,她熱喪通奸已經激起了眾怒。人長的又妖冶,更是讓行刑人起了虐待之心。兩人緩慢的拉動繩索,慢慢讓痛疼穿心。
隻一拶,恐懼加疼痛便讓她暈了過去。
不等倪大宏發話,一個兵士端來一盆冷水,從她頭上淋了下去。
“繼續夾她的手指,她是裝暈的。”
圍觀的百姓難得看到如此刺激的場麵,一起喊著。
還有人叫道“扒了她衣服,用鐵篦子。”
那周林氏不知是被冷水潑醒的,還是被眾人喚醒的。隻見她將雙手費力的上舉,想是要竭力掙脫拶子
“大人,我招我招。當晚敲門的是白九年,兩人在樓下說話,然後起了爭執。白九年說既然事已敗露,那我隻好對不起兄弟了。”
“白九年說何事已敗露?你丈夫去南寧一個月究竟幹了什麽,速速從實招來。”
“我丈夫回來要與我行房,我身體不適,沒同意。他說我早就和白九年勾搭在一起,後來我把這話告訴了白九年。至於去南寧幹了什麽我委實不知啊。”
陸用之長籲了一口氣。
妥了!首先我殺人的罪名已經洗脫,對付白九年就看知府的刑具了。這屈打成招的事在官府還算是事嘛?
“你丈夫去南寧是與三點會會黨接頭去了,你們三人都是會黨成員。你丈夫從南寧回來發現了你和白九年的奸情,便威脅要向官府首告。你轉告了白九年,白九年因此殺了你丈夫。是也不是?”
倪大宏趁熱打鐵,直接問到他今晚關心的重點。
“大人啦,會黨的事我確實不知啊。”
陸用之決定前往府衙敲響登聞鼓時,就已經打定主意想洗脫自己殺人的罪名,關鍵在於周林氏的供詞。要靠自己取證是難上加難。即使能威逼周林氏說出真相,她上堂再翻供自己也沒辦法。
他便想出了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的辦法,你白九年誣陷我殺人,我便誣陷你是會黨成員。
普通殺人案官府隻會按照刑案處理,不會引起重視。要想讓知府重視,唯有會黨案了。
這兩年各地都在鬧會黨。光緒二十年,李立廷發動三點會暴動,率領數萬人一舉攻下鬱林府。整個朝野為之震動,清廷動用了幾省的兵力才鎮壓下去,而李立廷卻逃脫了,不知所蹤。
清廷屢屢下令要嚴查會黨漏網分子,各地官府也如繃緊的弦,驚弓的鳥,生怕在自己轄區出現亂黨。
在知府任上幹了十年的倪大宏早就想升遷了。如果他自己能破獲一起亂黨案,無疑是他升遷的一塊重要砝碼。
但是,陸用之也冒著很大風險在賭,萬一這倪大宏也是會黨分子,那自己這就叫自投羅網,死無葬身之地。
幸運的是,到目前為止,都賭對了!
殺人犯的罪名現在是洗脫了,但是誣告的罪名依然還壓在他的腦袋上。依照大清律,誣告他人除了杖責,還要判流徙千裏的。
誣告自己的上司,更是罪加一等。
“帶罪犯白九年!”
倪大宏再次拍響了驚堂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