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 心防,心牆
北京之行,長城的城牆也修到了顧且喜和趙葦杭心裏,攔住過去和現在,隔開彼此。
他去了北京幾天之後,且喜和丁止夙吃飯聊天,聊著聊著,丁止夙忽然說:“顧且喜,上次你和我說,跟你家趙大人吃飯的那個女的,是不是也去北京了?”
且喜後知後覺的張大嘴,“是啊,這你都能想到?”
“你想不到才不正常吧!”
且喜搖搖頭,“吳老師去了北京很久了,說實話,你不提,我真是忘記這茬了。”
“天,你的警惕性咋這麽低。人家會不會到那裏暗渡陳倉啊!”丁止夙倒不是想嚇唬且喜,可她總這麽不著急不著慌的樣子,實在是很讓人擔心。又不是去的日子短,幾個月啊,從純醫學的角度,男人從心理和生理上,都會很容易被攻陷。何況,他們之間或者之前就有故事,不提醒一下且喜,丁止夙實在是不放心。
“不會吧?”且喜也隻能是疑問,心裏難免打鼓。畢竟是分開三個月,如果比照他們以往在一起的頻率,要趙葦杭守身如玉,似乎是不可能的,尤其還對著一個那麽漂亮的吳荻。一旦這麽想開去,就越想越覺得他們之間已經或者將要發生什麽苟且之事一樣。
若在幾個月前,且喜是不大在乎的,也許會真心的要成全他們的愛情,並且祝福他們。畢竟,自己和趙葦杭也不是有多深厚的感情,非得在一起不可。而且,她那時因著自己的往事,並沒有多麽反感吳荻對於趙葦杭的覬覦。
可是,這段時間,趙葦杭的表現,真的是同往事一刀兩斷,那麽堅定,那麽幹脆,讓且喜似乎也對這個婚姻的天長地久生出一種期待。
這二十多天,隻要他在家吃飯,且喜總是變著法兒的給他做好吃的東西,她擔心他在那邊吃的不可口。做好了,看他吃,又擔心他是不是愛吃,會不會滿意。說長不長,說短不短的這個眼前的別離,催生了且喜的不舍,她自己都察覺到,她很舍不得他走。
他走的前一天夜裏,且喜怎麽也睡不著。等趙葦杭些微的鼾聲響起,她就睜開眼睛,看著睡夢中的他。且喜很少注意到這個狀態下的他的臉,此時這樣看著,忽然覺得十分有趣。趙葦杭睡著的時候,並不是那麽嚴肅的,嘴微張,眉也是少有的舒展。且喜輕輕靠過去,以前怎麽沒覺得這樣的一點點源源不斷的溫度這麽好,要是之前就覺得,會不會早就覺得有點幸福。
在機場給他送行,公公婆婆也過來了。一年三五個月也不見一次,但畢竟是在一個城市,所以,趙葦杭去北京,他們還是會惦記吧。他們也就囑咐了一下,讓他在那裏安心學習,沒等他的航班檢票,他們就回去了。走的時候,婆婆跟且喜說:“晚上沒事的時候,回家來吃飯,我也總是一個人。”
且喜的眼淚,就這樣掉下來了。
趙葦杭真的沒料到,且喜會因為自己去進修哭哭啼啼。“家裏的一些需要繳的費用,我已經預付了一些,所以你不用擔心。任何人以任何名義敲門,你都不要開門,不確定的,就給物業打電話。重要的常用電話號碼,我貼在話筒內側,很容易找到。”
“我非得住在家裏麽?”且喜其實是有點希望回奶奶的房子住一段時間,那裏鄰居間都很熟悉,房子小,也不會那麽害怕。而且,那裏很快就要消失了,沒有可觸的景可以時時懷念奶奶。以往,總是覺得還有時間,總是覺得奶奶總在那裏,戴著那把鑰匙,就好像隨時都可以回去一樣。可是,不久以後,那把鑰匙,再也打不開曾經的家門了。
“你要是實在害怕,就搬去和丁止夙住吧,手機開著,方便聯絡。”趙葦杭也不確定這次學習會不會安排的很滿,如果不是特別緊張的話,即便是不能每周回家,半個月回來一次,應該不是大問題。這些,都是到那以後的後話了,現在還不能跟且喜說。
飛機起飛的時候,且喜已經坐在機場大巴裏麵往回返了。她並不確定頭上呼嘯而過的,是不是就是趙葦杭的班機,但還是把臉貼在窗子上,就著之前別人化開的那方寸大小,張望了一會。
趙葦杭去了北京之後,根本沒能像他自己所設想那樣,偶爾回家一次。每周的課和講座,都安排的滿滿的。周末會安排其他高級班的學員給他們作報告,都是一些省市領導,有很豐富的工作經驗,不能錯過,也不容錯過。每天都要簽到,作息規律的像是高中生。
且喜並不知道他到底有多忙,止夙的提醒像是在她心底埋了一根刺,剛紮下去的時候,就是有點刺痛罷了,可隨著時間推移,它卻不斷瘋長,大得讓人無法忽視。惦記著這件事,她也沒真的搬到奶奶那裏住,反而天天在家,等趙葦杭十分偶爾的電話。似乎守著家,也就看住他了。
期末,所有考試結束,統計成績,吳荻提交的那份成績單,也從北京快遞過來。拿著這份快遞,且喜下了決心,不論他們會不會怎樣,她都要去北京一次,看到了,就放心了,或者就放棄了。
這段時間,還有一件大事發生,就是秦閔予還是決定要自己開公司。經過幾個月的籌備,他的予天科技,在年初成立了。公司不大,除了一個辦公室小妹,其餘的都是研發人員。且喜在開業那天,和止夙一起送了一個花籃。他的公司就在大學城內的科技園區,所以,離c大很近,且喜走過去的時候,正趕上他們在放鞭炮。
“恭喜你!”且喜站在秦閔予旁邊,很大聲的喊。
他點點頭。
“秦閔予,你一定要一直成功,要過得幸福。”這句,且喜隻是低低的說。她是真心希望他能成功,希望他證明給她看,沒理她,沒要她,這個決定,正確無比。
且喜真正到北京的時候,已經是二月初,馬上年關將至。她心裏是盤算得挺好,在北京玩兩天,也許能同趙葦杭一起回家過年。
她是坐火車來的,止夙特意幫她買的下鋪,過來送她的時候,還叮囑她,在車上別和陌生人聊天。且喜看著止夙幫她把箱子放好,“你真當我是小孩啊!”
“你還不如小孩呢!你看看,哪個小孩從來沒出過門,連火車都沒坐過?”
“行了,你快走吧,時間也不早了,謝謝了!”她這麽說,且喜覺得似乎是怪丟人的。
丁止夙也不以為意,“那我就不等開車了,你自己小心,見到趙葦杭給我個消息。”
“嗯。”不知道明天他來接自己,會是什麽情形。送他的時候,自己哭鼻子了,再見麵會有擁抱麽,像電影裏麵一樣?
不過,昨天打電話,告訴他今天的火車,明早到北京,且喜可沒聽出他有什麽欣喜的跡象,他隻是問:“幾點到?”
“好,我去接你。”
當且喜真的站在北京站的站台上,不禁四顧茫然。她第一個下車,卻怎麽也找不到趙葦杭的身影。她忘記告訴他自己的車廂號,現在,不知道是該等在這裏,還是該出去等。打他的手機,也接不通。
終於,人群總算是四散開去,留下且喜拎著包,比較顯眼的站在那裏,不是不慌亂的,如果找不到趙葦杭,她真想就馬上上車回去。第一個衝下車,卻傻等在這裏,冷風吹得她覺得自己的臉已經快不是自己的了。耳邊充斥著各地的方言,卻沒有熟悉的那個聲音。
“顧且喜!你怎麽在這裏?”
趙葦杭的聲音終於傳來的時候,她都不敢相信已經凍得硬硬的自己的耳朵。“你怎麽才來?”很少發脾氣的顧且喜很是不高興,“不想讓我來,就說不想讓我來,不能來接就說不能來接,你把我晾在這裏半個多小時,成心的啊!”要不是睫毛上都結霜了,且喜不知道自己會不會在這裏就流淚。
“你也不看看你站的地方!”趙葦杭也是找了半天,都跑得有些出汗了,顧且喜站的位置,其實是進站通道的樓梯口。她過來的時候,也猶豫了一下,但很多人都從那裏下來,她就以為趙葦杭一定會從這裏下來,所以在這邊傻等。
“我站的地方怎麽了,你說,我站的地方怎麽了!”且喜喊了兩聲,見周圍很多人看著他們,她忽然轉身,朝剛下來不久的火車走去。
“你去哪!”趙葦杭拉住她,把她的箱子奪下來。
且喜也不跟他爭執,箱子裏麵大多是給他買的東西。走之前,去了趟婆婆家,他們也準備了些東西,一並裝來了。“也見到你了,箱子裏麵是給你帶的東西,我回去了。”說著,就想要上車。
趙葦杭眼見著不道歉,不哄好,這個顧且喜今天是不會善罷甘休,忙一把抱住她,“顧且喜,現在隻有一個小時了,我八點還有課,別鬧了。”他的話語裏麵,已經有懇求的意味。
“誰鬧了?還不是你先責備我。”且喜的聲調也降了幾度。
“對不起,是我事先沒和你商量好。我不是責備你,實在是太著急了。”
出來的時候,同住的那位湖北的大哥還打趣他,“畢竟是年輕人啊,才幾天沒見就追來了!”
昨天,接到且喜的電話,他真是掛斷電話之後,才慢慢相信,剛剛且喜說的,是真的,她要來北京看他。無關驚喜與否,完全是太過意外,他們的關係,哪裏是那種如膠似漆的啊!
進修期間,是不允許外宿的,別的不說,單是各省市在北京的辦事處,就不知道比宿舍要舒適多少,都到外麵住了,怎麽管理。所以,趙葦杭隻好在中央黨校附近的頤和園賓館給且喜要了個標間,真能有多少時間陪她,隻能聽天由命了。
當然,這些話,趙葦杭現下是沒辦法和她解釋,人都來了,還這麽的不順利,隻好先把人弄過去,安頓好了再說。
眼看著就到八點了,總算是把入住手續辦完,且喜也高興了一點。
“我得回去了,午飯時再過來。你有沒有朋友在北京?我恐怕不能陪你四處玩,要麽找個朋友陪你去,要麽給你報個幾日遊的團。”
且喜往外推他,“快去吧,你別擔心我了,今天我不出去。坐火車太興奮,我都沒睡著。”
且喜也覺得自己著實反常,該介意的似乎不大介意,一點小事卻搞得兩個人備受矚目。估計趙葦杭也是看在自己千裏尋夫的份上,一忍再忍,估計這會兒都內傷了。
趙葦杭忙才好呢,且喜躺在賓館的床上,他忙,不就沒有時間和吳荻聯係了。所以,顧且喜躺在賓館的床上,偷笑著,直到中午趙葦杭過來,還沒過去這個興奮勁兒。
趙葦杭一進來,就把且喜抱在懷裏。今天上課的時候,滿腦子轉的都是且喜,她這樣的造訪,讓他也變成被女朋友探望的毛頭小夥似的,興奮而愉快。
“你要幹嗎?”且喜發覺趙葦杭有些毛手毛腳,這可是中午,自己連早飯都沒吃呢!
“你來幹嗎?”餘音未落,趙葦杭忽然吻住且喜,早上,發脾氣的顧且喜,就讓他很有吻她的衝動,終於如願以償,味道是那麽的甜美。
且喜先是沒反應過來,也就任他予取予求,後來,也慢慢被吻出點感覺,熱了起來。
吻在顧且喜這裏,還是可以比較的。秦閔予同她一起的時候,兩個人都沒什麽經驗,就是一點點熟悉,一點點默契,談不上好不好,仿佛吻就該是這個樣子。趙葦杭的吻,竟然比秦閔予的更加霸氣一些,要麽不要,要麽全要,竟像是要把她全都吸進去一樣。
且喜不是不想推開他,實在是沒有力氣。趙葦杭終於放開她,卻隻是讓她喘了幾下,就重又吻上她。這一次,溫柔得多,總是輕觸到,又放開,淺嚐輒止。
在他又一次放開的時候,且喜忍不住迎上去,換自己主動,邀他共舞。此後,就一發而不可收。
當且喜餓得虛脫了一樣蜷在被裏,而趙葦杭早已經穿戴好,要回去了。
“我剛剛打了電話叫餐,一會有人送過來,你要吃一點。”
且喜閉著眼睛,不想說話。怎麽覺得自己追過來,似乎就是送上門給人享用,而最讓她不想承認的是,她竟然心甘情願,樂在其中。被趙葦杭這麽強烈的需要,什麽虛弱啊,饑餓啊,都可以暫且不顧,隻要填飽他就好。
“很累麽?休息一下,晚上我再過來看你。”
他走了一會,飯菜就送上來了。且喜很想狼吞虎咽一番,可吃了幾口,胃裏麵有了墊底的東西,就有些食不知味了。怎麽忽然覺得自己像是來慰勞趙葦杭,而不是來查崗呢,整整一個賠了夫人又折兵。而且,心慌慌的,好像不是自己的了。
下午的時候,且喜拿著酒店提供的北京市地圖,好好的研究了一番,圈定了自己要去的幾個景點,長城,故宮,天壇,雍和宮,頤和園,香山,恭王府花園,北海,北京動物園,北京植物園,世界公園。她還打算去一次q大,看看這個曾經承載了自己和秦閔予許多期望和夢想的地方,或許,秦閔予自己已經放下了,可且喜還是覺得,當初的遺憾,並不隻是他一個人的。
趙葦杭過來的時候,已經是六點多了,進來的時候,就看到且喜手邊放著地圖,另一隻手裏拿著筆,在床上睡著了。他拿起地圖看了一下,顧且喜似乎已經把她自己的行程安排好了,選的地方大多是很安靜的地方,這或者同她的工作環境有關係。
話雖這樣說,但也有例外,吳荻的喜好就很現代,她喜歡商業與古典融合的後海。在北京,在這個同吳荻相戀,其間還共同生活了一段時間的城市,說不想起,很難。尤其是他目前的進修,由於作息規律,又並不緊張,反而留給他很多思考和懷念的空間。雖不是時時想起,但的確會有很多片段閃現。
“顧且喜,你來的正好。”
且喜在第一天選擇了去頤和園,因為比較近,用趙葦杭的話說,就是真的走丟了,也方便他過去找她。之後,她先選擇地鐵沿線的地方去,慢慢的才擴展到坐公交車,每天一個景點,買點吃的背著,在裏麵慢慢逛,倒也品味出許多樂趣。
此時,並不是旅遊旺季,票價也便宜,人又不多。且喜不趕時間,慢慢晃的時候,就跟著別人的團蹭點典故聽聽,回來就給趙葦杭講故事。且喜的口才算不上好,但她對於細節觀察得很仔細,記得也比較清楚。所以講述的時候,隻突出特點,抓住關鍵,倒也像是那麽回事。
且喜自己最喜歡的地方,是雍和宮。她其實是沒什麽宗教信仰的,但到了雍和宮,還是虔誠的拜拜,隻是拜拜,沒許下任何願望。因為雖然開放的部分並不算大,但裏麵的氣息厚重,肅穆,真的像是有種神秘的帝王之氣,比故宮更讓她有那種時空和曆史的震撼。
園林,她更喜歡北海,那裏鬧中取靜,山水相依,獨有韻味。頤和園,圓明園畢竟是複原了的麵貌,總覺得像個現代公園,裏麵很多休閑鍛煉的老人,更讓且喜有在家裏附近廣場遊玩的感覺。
動物園,植物園,世界公園,且喜覺得,一個一天的時間遠遠不夠。而且,她一個人逛,總覺得差點什麽。走累了,就給丁止夙發短信,分享一下。止夙在大學時候,是來過北京的,且喜看過幾張她的照片,也無非是天安門,故宮之類的。所以,看到止夙曾經來過的地方,且喜總是拜托別人給自己照一張,可以拿回去比較一下,給止夙看北京的發展變化。
總的來說,且喜是喜歡冬日裏依然濃重的北京的。隻看著存留下的這些遺跡,就可以想象當日的繁盛和輝煌,無怪乎梁思成那麽大力倡導保護北京古城。記錄文明片段和成就的這些建築,不僅僅屬於過去,用於過去,更重要的是那是很多人心血的結晶,是古代、近代中國的建築藝術的巔峰展示,是國家民族的象征,是我們從何處來的標誌。所以,且喜眼裏的北京,像是潑墨山水,大氣磅礴,並不是雕梁畫棟那麽匠氣,而是渾然天成的很中國的氣勢,能震懾人心又能安撫人心的氣勢。
趙葦杭在一個周末,終於空出半天時間,就借輛車,帶且喜去八達嶺。雪中的長城,來參觀的人也不是特別多,有點邊關的冷寂。
“趙葦杭,我怎麽不覺得長城雄偉?”
“你看慣了現代的建築,可能不覺得稀奇吧。”
“我覺得長城是讓人憂傷的地方,下麵埋葬了很多,也阻隔了很多。”
“孟薑女麽?那不過是個傳說,何況,說的也不是這段長城,這裏的長城是明代修建的。”
“或者吧。這兩天看了太多年代久遠的東西,總覺得有點傷感。”
“為什麽傷感,感慨一下帝王奢華,也不至於要傷感。”
“因為看到了衰敗。”
“這麽深刻?”
“你笑我?笑吧。”且喜無所謂的向上爬,不跟沒文化的計較。
“喜歡這裏?”
“嗯,喜歡,很喜歡。”
“你看到的隻是北京的一麵,它是個很多元的城市,都了解了,就未必會喜歡。”
“你又知道了?”
“顧且喜,我大學時候,在這裏四年,是不是該比你知道的多些?”
“你在北京讀的大學啊,哪所學校?”
“q大。”
“真的啊!”且喜回身看著趙葦杭,這個似乎相親前大哥提過,但當時沒往心裏去。原來,自己身邊真的都是高人。“你們學校畢業不都是要出國麽,你怎麽回來建設家鄉了。”
“我曾經也計劃出國的。”
“德國?”想到吳荻,且喜就很自然的問了。
“嗯。”
“那後來為什麽沒去?”
“說來話長,去了,回來了。”趙葦杭顯然不想多談,他們就在長城上入鄉隨俗的走了個來回,又讓別人給他們照了幾張合影,就算完成任務,回去了。
長城之行,讓且喜更了解了一些趙葦杭,但兩個人的關係反而有些客氣而疏遠了。似乎長城的城牆也修到了他們心裏,攔住過去和現在,隔開彼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