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3】兄弟手足
“不走不走,這麽大的人了,還要母後陪!”
陳沛不滿:“我長大了,自不用母後陪,但弟弟還小呢,是不是弟弟?”
陳瀚點頭:“是的!”
陸初容無奈,隻得坐在床邊,撫著兒子柔軟的發絲,輕聲說道:“父皇今天把你打疼了吧?”
“不疼!”
“手給母後看看。”
“真的不疼,母後就不要看了。”太子殿下的小臉貼上去,蹭蹭陸初容的手心道:“沛兒以後一定乖乖的,保證不惹母後和父皇生氣!”
陳瀚也連忙湊過來:“瀚兒以後也乖!母後摸摸!”
陸初容笑的眉眼彎彎,挨個兒將他倆的發絲揉亂:“你們現在就已經很乖了!”
等陳元灃找到東宮的時候正看到陸初容坐在兩個孩子的床邊,雲鬢鬆綰,薄衫委地,如水的月色在她周身鍍上一層薄薄的柔光淺暈,她便如那月下的仙子一般,隻這仙子如今更多了一分母性的溫柔,令人心生憧憬,卻又不忍驚擾。
她拉著長子的手,將清涼的藥膏塗抹其上,指腹柔軟,打著圈兒塗了薄薄一層。
床上孩子熟睡,呼吸清淺,咂咂嘴,夢中不知吃到什麽好吃的,露出甜蜜的笑容。
“孩他娘?這會兒心疼了?”一國之君負手上前,打趣她。
陸初容亦忍俊不禁:“沒辦法,誰叫爹不疼!”
“朕怎麽不疼?”陳元灃不無委屈道:“他打小在朕的龍袍上撒尿朕都不舍得打他一下,現在若非萬不得已,能打他?”
陸初容豈會不知,沛兒身為太子,三歲啟蒙,五歲習字,注定不能像普通孩童一般肆意妄為,也注定要做拔苗助長的那個。
但這畢竟是二人的第一個孩子,寵溺遠大於管教,以至於他如今都八歲了,也沒半點太子的樣子。
“對了,魏爽帶佑兒回京了。”
陸初容騰的站了起來:“佑兒!佑兒回來了?那妙思?”
“妙思沒回,邊關還需她坐鎮軍中。朕留佑兒在宮中住幾日,因天色太晚,讓他去康寧宮拜見母後,便先宿在康寧宮了。”
陸初容點頭:“母後是看著他長大的,肯定也想他了。”
“嗯。”
當年妙思帶佑兒走的時候他已是個五歲孩童,太後視他如沛兒一般,不知暗地裏哭過多少次,如今也算是祖孫重逢。
陳元灃低頭仔細看了看兩個小家夥,攜了陸初容道:“回去吧,你也累了一天了。”
二人出了東宮,一道往棲鳳宮去。
冷不丁一隻螢火迎麵撞來,陸初容趕忙伸手去抓,卻又被它從指縫逃走。
陳元灃看她裙裾飛揚,衣袂翩然,不禁憶起夏日裏她帶著孩子在禦花園裏撲螢火,笑語歡聲,滾了一身的草屑並刺果兒,以至於貪玩一時爽,後頭摘刺果險些沒把她疼哭。
隨著孩子們一日日長大,她骨子裏貪玩的天性好像也被釋放出來一般。
與其說她是養大了兩個孩子,倒不如說她也在體驗一遍自己的童年。
“元灃,飛到你後頭了!”
他隨手抓了一把,沒抓到。
沒長大的少女滿臉遺憾:“還想抓回去給小滿看看!”
“等來年她就能自己抓了。”
“也是,”皇後娘娘挽住他的胳膊道:“這應該是今年最後一隻螢火了,姑且放它一馬!”
“皇後娘娘真是寬宏大量!”
玉階曲徑,月色如華,宮人拎著宮燈行走在前,帝後二人則在月色之下輕聲說笑,卻是他們見怪不怪的情深意篤。
“瀚兒把他的奶娘打發了,你知道嗎?”
陸初容道:“知道,瀚兒說奶娘想自己的孩子,他也長大了,不需要喝奶了,便打發奶娘回家和孩子團聚。”
陳元灃道:“他是這麽跟你說的?”
“是啊,怎麽?”
後者失笑,忍不住她鼻尖捏了一把:“多少人窮盡心思也要入大戶人家做奶娘,更何況還是皇子的奶娘,這是全家榮蔭的好差事,哪能輕易就丟了。喂幾年奶,給子孫掙一輩子榮華,將來瀚兒封王建府還要孝順她呢。”
陸初容道:“我也有些奇怪,怕那奶娘背地裏怠慢瀚兒,但問了旁人,都說她是當親生的來喂,也不知為何,瀚兒竟不喜歡她。”
“你別看他年紀小,卻比沛兒有主見。”
“皇上到底知道什麽?”
陳元灃道:“過年的時候,太後給兩個孩子賞賜的東西都一樣,說不會因為沛兒是太子就偏心,你記得嗎?”
“記得,母後年年不都是如此。”
“奶娘仗著瀚兒長大了,懂事了,便教唆他,太子不慧,又常惹事生非,無論是太後,還是朕,都存著換太子的心思!”
“什麽?”陸初容大驚:“她怎麽能跟瀚兒說這些話!你什麽時候知道的?為什麽不跟我說!”
“朕本想去處置了這奶娘,但瀚兒當時義正言辭的訓斥了她,還言‘妻子好合,如鼓琴瑟,兄弟既翕,和樂且湛。’那奶娘顯然是沒聽明白,隻當他還小,不懂事,背文章而已。”
“夫妻和睦,誌同道合,兄弟和睦,安順長久。”陸初容不由失笑:“沛兒五歲的時候,絕對說不出這番話來!”
“後來,那奶娘又教他太子闖禍要去告狀,太子不會的功課他要先學會,還一遍遍跟他說,將來若他當了太子,當了皇上,這天下的金銀珠寶,美人江山都是他的!直到那次,他們兄弟倆被朕鎖在書房習字,太子帶他爬窗戶出去摔破了膝蓋,太後心疼的落淚,奶娘指責太子的不是,他當場反駁奶娘,沒兩日,便將這奶娘打發了。”
陸初容聽聞真是哭笑不得,她兒子明明出生在一個幹淨無垢的皇宮,被多少人寵著長大,哪來的這些個心眼?
說陳元灃心眼多,她認了,他出生的時候這宮中內外一片爾虞我詐,兄弟之間更是暗箭難防。
等他登上皇位,又家國上下不得安寧,佞臣當道生死難料,長心眼是在惡劣條件下不得已的進化!
瀚兒是怎麽回事?!遺傳?!
陳元灃哭喪著臉道:“跟朕沒關係啊,你別看朕!不過這也不算壞事,起碼可以證明咱們的孩子手足友睦,斷不會生出兄弟鬩牆的事來。沛兒也是好孩子,他幾次跟朕說弟弟聰慧,讓弟弟當太子,朕也不知哪來的自信,總覺得他長長就明白朕的良苦用心了,現在看來……”
誰又知道,他年紀輕輕,便承受了與年齡不符的憂傷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