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8章 滅世怒火
距離軍營最遠的城南，一處重門疊戶的深宅大院，格局莊嚴大氣，清高雅致。白雪掩映著雕梁畫棟、水墨素繪，有如錯落在時光沙漏間一道華美的印記。
與外頭熱熱鬧鬧的氣氛迥異，院落安靜得出奇，隻有灑掃的仆役來來去去。
後院一座小樓上，錦繡帷帳掩著緊閉的門窗，炕上墊著厚絨絨的被褥，男人閉目打坐，溫暖的屋子裏隱隱約約飄散著藥香。
若是仔細觀察，男人臉色煞白，俊美不似凡人的五官勾勒著冷峻的弧度，半繯的墨發垂落在鬆散的衣襟，透著頹靡冷豔的美。
時間的流逝仿佛失去意義，寂靜如無垠天地的屋裏，隻有清淺綿長的呼吸聲，平靜而規律。
不知過了多久，男人蒼白如紙的俊顏終於有了一絲紅潤的血色，纖長睫毛輕顫，緩緩睜開眼睛，如盤古初開天地，黑眸閃耀著琉璃光華。
似是察覺到屋裏氣息的變化，門外靜立已久的中年男子微微一笑，滄桑粗獷的眉眼落下一抹安心，將瓦罐子裏熱著的湯藥盛進碗裏，轉身進屋。
“喝藥。”莊嚴肅穆的神情，命令式的口吻，寬大的袍袖無風自動，傳聞中閉關已久的永安方丈，竟出現在北方苦寒的邊陲要塞。
而屋子裏療傷的男人，正是無聲無息消失的墨雲霄。
他接過瓷碗，眉也不皺地仰頭喝下，抬起衣袖輕拭唇角，沉聲道，“她好嗎？”
這是他唯一關心的事。
永安方丈接過空碗，淡淡地說道，“比你好。”賭氣似的不肯多說半句。
兔崽子都多大的人了，還事事讓他操心，也不想想自己受了多重的傷，差點一命嗚呼去跟雲家列祖列宗團圓，醒來從第一句到第一百句，問的都是慕榕。
幸好墨雲霄功底深厚，加上意誌力驚人，不過花了幾天功夫，就從重傷垂危到勉強能下地行走。
若非永安方丈死活攔著不讓，這臭小子已經策馬回京送死了。
“她人呢？”墨雲霄眉心緩緩的皺起，他不知道自己昏迷了多久，但醒來以後，心中始終有股不安的預感，一日複一日，如同烏雲壓境。
他走的時候什麽都沒說，後來想說也沒法說，小女人不可能乖乖待在原地等他，此刻說不定已經鬧翻京城，連皇宮的屋頂都翻了三翻。
永安方丈輕哼了聲，伸手去探他的脈，似是而非地說道，“該在哪兒就在哪兒，輪不到你操心。”
見墨雲霄脈息平穩，內傷也好了大半，他才籲了口氣，總算是從鬼門關前將人給救回來。
人是救回來了，不過棘手的問題卻還沒解決。
“那叛賊究竟哪裏重要，值得你跳崖去救人？現在可以說了吧？”永安方丈眉目沉凝，話語中還帶著一絲後怕。
墨雲霄撫著胸口，神色淡漠如冰，“他死不足惜，但他說了句話，我突然不想讓他死得太痛快。”
鬼麵人躍落懸崖前，嘶啞著吼道，“皇帝騙了你，你們兄弟倆騙了天下人！”
聽起來是一句沒頭沒腦的瘋話，但墨雲霄卻有不能讓鬼麵人輕易死去的理由。
他毫不遲疑的跳下懸崖，急速下墜之中，奮力抓住了鬼麵人的胳膊，手中長劍順勢插入山壁，就這麽掛在峭壁上，無懼於底下黑暗的千仞深淵。
“把話說清楚。”墨雲霄清冷的語氣如常，狠戾的威脅，“否則你族人將性命不保。”
鬼麵人身中淬了麻醉藥劑的毒箭，已然陷入歇斯底裏的瘋狂，哈哈大笑道，“你以為你還有權力這麽做？天聖國最大的笑話，就是弄了一個來路不明的野種當墨王！”
他嘶吼的嗓音越發淒厲，“我還救過你……我竟然救過一個沽名釣譽的野種！”
鬼麵人趁著墨雲霄怔衝的瞬間，大喝一聲，“今日我便跟你一起死也不虧！”用上最後回光返照的氣力，兩手反握住墨雲霄的手臂，雙腿往石壁一蹬，雙雙墜落懸崖。
後來的事，墨雲霄已經意識模糊，再次醒來時，便是永安方丈滔滔不絕的叨念，把一個出家人不該有的穢言張口罵了個遍。
此時兩人相對無言，不過眨眼的瞬間，永安方丈眉心微蹙，撩袍在床前的圓凳坐下，思索許久，才沉聲開口，“或許嫣然當年的死因，跟你的身世有關。”
但追查了這麽多年，當時宮中的老人早已不在，一個都沒留下，可能知情的不過就是皇帝跟太後，偏偏這兩人.……或許都想要墨雲霄的命。
“若是徹查到底，會引起一陣難以想像的腥風血雨，你還執意要這麽做嗎？”永安方丈嚴肅的問道。
墨雲霄倒是不置可否，“就算我不查，難道就沒人想殺我了？”
這麽簡單的邏輯還需要他費力解釋？
永安方丈被他輕蔑的態度氣得吹胡子瞪眼睛，“你小子如今是有家室的人，做什麽事不需要瞻前顧後嗎？就不怕連累慕家人？”
墨雲霄斜睨過去，似笑非笑，“慕家人不是有你嗎？”
以他跟蕭媛的交情，才不可能眼睜睜看著慕家出事，還坐視不管。
永安方丈噎了噎，不想承認也不屑否認，“總之你好好養著吧，一切等傷好了再作打算。”
不知想到什麽，他眸底閃過一抹狡獪，煞有介事地說道，“府裏不用擔心，那丫頭鬼靈精怪的很，不會被流言蜚語影響，頂多衝你發發火，不礙事兒。”
至於發火的程度，是星星之火，還是滅世怒火，就看墨雲霄的命格了唄。
這小子瞧著不是短命之人，區區美人關應該過得去，嗬嗬。
墨雲霄懶得理會永安方丈，也不想跟他談起榕榕，逕自閉目養神，淡淡地說道，“丹梁城藏著什麽貓膩，青洛都查清楚了？”
丹梁城表麵上看起來井然有序，台麵下卻風雲暗湧，這也是墨雲霄肯暫時留在此地養傷的原因之一。
這座城是墨雲霄當年拚命打回來的要塞，天下太平之後，皇帝為了平衡兵權，便派遣鎮國公的舊部劉剛駐守。
那日皇家別院事變，丹梁城近在咫尺，卻無人前往馳援，若說其中沒有貓膩，那墨雲霄這幾年的仗都白打了。
永安方丈微微頷首，“事情比我想像的還要有趣。”